李观蹭地一下站起来伸手便夺了去,只看了一眼便确定了药方的真伪,“我同小侯爷一样,生性就爱穿女装。”
裴朔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就是有点无聊,可能和大舅哥待久了人都会变得无聊,然后找点乐子。
这世界上最大的乐子就是看点别人的乐子。
第47章
霍衡和李观被两个舞女推进了里屋帮他们寻找合适的衣裳和脂粉, 按照裴朔的要求保证要把他们的骨相化成女子的模样。
趁此机会,裴朔又抱起了他的琵琶开始唱,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身处大学和舍友一起去KTV喊麦。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他唱着还把邀请其他唱曲儿的乐人, “来, 跟爷一起唱。”
乐人低眉, “爷, 奴未听过您唱的曲儿。”
没有人和他一起喊麦,裴朔有点无聊,但是很快他拍了拍手, “来来来, 爷教你们唱琵琶行,琵琶真的行。”
舞姬、乐人、琴师纷纷起身站成一排聆听裴朔的教诲, 他站在最前方,不知道从哪找了两个棒子开始做指挥,他清了清嗓子。
“来, 跟我一起唱。”
裴朔带着几分醉意,身形摇摇晃晃,手里还提着酒壶, 双眼迷离, 音调也不准, 但那些个乐女们都是专业人士,从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也能拼凑出首曲子。
“嗯,这酒真好喝,下次给我大舅哥带两壶当贡品。”
渐渐地裴朔已经忘了音调是怎么唱的了, 直接改唱曲为背诗句,但那些个琵琶女却能跟着前头的音调将后头的诗词唱出来。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他脚步有些踉跄, 险些扑到那琵琶女的身上。
“抱歉”裴朔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又仰脖饮了酒,身子摇摇晃晃,转圈跳舞似得又仰脖喝酒。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他有些口齿不清,但在场的人俱是听得清楚。
从里屋换好衣服的霍衡和李观还有些羞于见人,用衣袖遮挡着自己的面容,但刚走进就有未曾听过的旋律传来,又听裴朔背这琵琶行忽然怔住当场,两个睁着眼睛瞧他,好似第一次见他一般,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吃惊之色。
裴怀英什么时候会写诗了?
裴朔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啪地滚落地毯上,酒渍湿透衣襟,他也卧在桌前昏昏欲睡。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裴朔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只剩下喃喃自语。
雅间内的琵琶声早就自发性地停了,双目泛着泪光,连舞姬也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手指不住地颤抖,咬着下唇,最终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驸马爷竟懂得奴家等人的艰辛。”琵琶女说着说着掩面哭了起来。
她这般一哭,引得其他人也渐渐小声啜泣起来。
李观闻之伤心,“怀英兄竟做得这般好诗,常人道我李文德才高八斗,今日才知怀英兄比我还要高上两斗。”
“闻怀英兄乃是乡试解元,却时运不济科举落第,原来竟真是爱慕公主殿下至极才自愿放弃科举官场,若你真心参加科举定能一举高中,为了公主你竟能做到这种地步。怀英兄果真是深情之人。”李观听着都忍不住掉下两滴泪来。
霍衡听得愣愣,回过神来酒还未醒,只听得楼内哭声一片,不知道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不是,你们别哭啊。”霍衡懵了。他们是来找乐子安慰裴朔的,不是让整栋楼跟着他哭丧的。
裴朔念了两句琵琶行就再也撑不住酒力,脚步一软又往地上倒去,眼看着他整个人要摔下来,突听得砰地一声,吓得他一激灵抱住了旁边的柱子坐了下来。
霍衡和李观连忙去扶他。
裴朔这才看见这两个换好女装出来的人,眼底的醉意正浓,他调笑几分,甚至拿扇柄挑起霍衡的下巴,“哟,两位美人儿要不跟了爷吃香的喝辣的。”
霍衡此刻也没了方才的羞耻感,竟随着他演了起来,捏着帕子掐着嗓子,“讨厌~”
这腔调让李观都忍不住挪了两步,不想同他靠得太近。
裴朔哈哈大笑,霍衡和李观这两个人穿上女装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鬼样子真是人见人避,故此裴朔觉得自己之前的胡思乱想纯属有病,男扮女装谈何容易,所以公主殿下一定是个女人。
“我说驸马怎么夜半还不回府,原来是寻到了新乐子。”
牡丹厅的雕花木门应声而开,门栓断裂的声音惊得厅内众人花容失色。烛火剧烈摇曳,纱帐翻飞。门口处,一道红色身影傲然而立,琼华公主一身红裙胜火,金步摇随着步伐轻颤,眸中寒光凛冽,面色阴沉,声音仿若寒冰。
“参见公主殿下!”众人慌忙跪地行礼。琵琶跌落在地发出一声哀鸣。舞姬们瑟瑟发抖,连老鸨也吓得面如土色。
“哪里来的妖精也敢勾引驸马?”谢蔺厉声上前,剑光闪过,正好搭在霍衡的脖子上。
莫名的烦闷挤压在心口,谢蔺手中的剑紧了紧恨不得砍了这几个花枝招展的妖精。
霍衡原本不想转身的,但只能顺着长剑缓缓起身,做出投降的举动,身上的衣裙随着他的动作飘扬,他捏着嗓子低声行礼,生怕被人认出来,“见过公主。”
谢蔺眉头一皱,“什么东西?转过来。”
霍衡苦着一张脸,脚步丝毫未动,然而谢蔺动了,大手搭在霍衡肩上一把将他扭了过来,随后便是霎那间的静谧——
空气中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谢蔺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我懂得,我尊重”的眼神,随后朝裴朔走去,只是那脸颊上抽动的肌肉怎么也掩饰不住他想笑的动作。
“见过公主。”李观见霍衡也没逃过公主殿下的魔掌,干脆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站了起来。
“嗯。”
谢蔺表面风平浪静,然而那嘴角实在是压不下去,甚至门口那些守着的侍卫宫女都能时不时传来闷笑声。
彩云将头垂得很低,仿佛这样别人就看不到她扬起来的嘴角。
谢蔺憋得辛苦,干脆转过身背对着霍衡,手指扶在屏风上,只是那抖动的肩膀告诉霍衡,她在笑!
霍衡闷着一张脸,“公主,你想笑就笑吧。”
听到这里谢蔺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好不容易他觉得自己可以憋住了,刚转过身看到霍衡和李观的女装当即破功,为了表示尊重他立马掩唇再次转过了身去。
“放心……哈哈哈哈本宫、哈哈本宫绝对不会、不会说出去的哈哈哈。”谢蔺笑得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
“他们也不会说的。”谢蔺终于笑够了,特意吩咐门口的人不得外传。
但是霍衡相信用不了一个时辰他和李观的故事就会插了翅膀飞遍整个上京城。
裴朔还抱着柱子躺在地上不知今夕何年,一双漂亮的坠着珍珠流苏的鞋出现在他身侧,谢蔺缓缓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驸马?还不回府吗?”
“嗯?”裴朔半眯着睁开眼睛,“公主?天亮了吗?”
谢蔺却是笑盈盈道:“天黑了。”
裴朔挣扎着爬起来,脚步虚晃,一柄长剑直指脖间,吓得他酒都醒了一半。
“公……公主。”他咽了咽口水。完蛋了,喝花酒被老婆抓住了,霍衡狗贼误我。都怪霍衡说什么他心情烦闷要他出来陪他们喝酒,结果挑了这么个地方。
“绑了。”谢蔺凤眸微眯,语气冰冷。侍卫们手脚麻利地取出绳索,三两下就将裴朔捆得结结实实。
“哎?公主?公主饶命,都是霍衡和李观干的,和我无关啊。”
裴朔扑通一下跪在原地,“都是这两个无赖带我进来的,我喝多了,毫不知情啊。”
“公主明鉴!千错万错,都是这两个奸贼的错,臣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霍衡:?
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观听着裴朔这一番疯狂甩锅的话,只淡淡沉声道:“公主明鉴,此番确实是我和霍小侯爷的错,千错万错错在霍小侯爷不该提起红玉楼,这样驸马爷就不会吵嚷着要来。”
裴朔:?
“李观你这奸贼。”
谢蔺冷哼一声。
“全部绑了带走,该送回哪就回哪去。”
霍衡还眯着眼睛就有两个人将他按了起来,粗布麻绳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托着下去了。临走还在死命挣扎,“哎哎哎?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的驸马?等下,让小爷换身衣服。”
“衣服,衣服,我的衣服……”他死也不能就这样出门,否则他一生清名毁于一旦。
另一头李观朝谢蔺微微作揖,淡定道:“换完衣服我自己滚。”
裴朔被五花大绑从红玉楼里揪出来的时候半条街都看见了。书社的画师当时就将这一幕画了下来,王成欢和王嫣还在书社讨论月刊小报发售的问题,见此画当即拍板:多谢驸马爷舍生就义。
此番一定能创出历史新高销量。
“卖报了卖报了。”
“十一月十八,驸马爷再逛红玉楼,琼华公主当街绑人。”
“牌楼之后,驸马爷再逛红玉楼,公主当场抓获了两个男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好戏尽在月刊小报。”
街上多了些许孩童,手中抱着一大卷书社新推出的月刊小报,灰白色的报纸插画比字还多,这是裴朔特意设计的,虽说京都百姓识字,但认得的字却不多,画比字更容易读懂。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孩童的叫卖声走街串巷。
打着驸马爷和琼华公主的名头果真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纷纷朝卖报少年询问。
“你们这小报是什么东西?”
“小报就是记录真实发生的有趣故事。”卖报少年说着还展开了一角,“你们看早上才发生的,驸马爷逛红玉楼正好被琼华公主抓了个正着,还有两个男人呢。客官再看这个,听说兰州知府刚调任上京,他的小妾就跟人跑了……”
卖报少年点到为止,神神秘秘地跟他们透露一点点八卦,顿时就将人的好奇心抓了起来。
“这小报上记录可详细?”
“那是自然,一桩桩一件件,我们都打听好了,绝对保真。只要一文钱,您就能听到最新鲜的乐事儿。”
那人被这孩童说得心痒,当时摸出一个铜板来,“给我来一份。”
卖报少年收了铜板,抽出一张小报给他,那人接过小报看到插图的瞬间眼前一亮,“嚯!这驸马爷胆子可真大。这霍小侯爷和李家大爷也是疯了。”
“哎呦,这小妾跟个唱戏的跑了,啧啧啧,这兰州知府的脸可往哪搁。”
“怎么回事,讲了什么?快说给我们听听。”
众人被他这一惊一乍说得更加心痒,有人伸着脖子朝他的小报去看,被他一下子捂了个严实。
“看什么看,爷花一文钱买的,你们想知道自己拿钱买去啊。”那人说完便扬长而去。
众人被他勾得是片刻也等不及,纷纷追上方才的卖报少年要买小报,没一会儿的功夫卖报少年手上的小报少了大半,腰间的布袋倒是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