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蔺哭得梨花带雨,眼眶通红,抬脚就往宁心殿里闯。
裴朔也找准时机吸了吸鼻涕开始喊道:“皇伯父救我啊,我只是犯了一个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第38章
武兴帝正在听大太监李德宝讲述房间公主擒拿驸马的事, 李德宝讲得绘声绘色,隔着帝王威严李德宝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
正巧外头琼华公主面见的声音传来,武兴帝忙道:“传。”
随着李德宝通传的声音传出, 谢蔺愤愤地拽了裴朔的麻绳将他拖进殿内, 随后一脚踹了过去, 裴朔顺势躺倒。
谢蔺怒道:“皇伯父定要为儿臣做主, 这个贱人不仅对儿臣身边的宫女动手动脚,还胆敢游逛牌楼,连儿臣的嫁妆也被他输了进去。”
他掩面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辣椒水的作用下眼眶再次红润起来, 泪水汇聚顺着脸庞滚落,实在是惹人恋爱。
裴朔五花大绑倒在地上努力拱了拱, “皇伯父千万不能听公主一言之词,是她身边的宫女勾引我的,我根本就不喜欢她。”
谢蔺揪起他的衣领骂道:“贱人, 你还敢说,一个两个是勾引你,本宫揪出来几十个, 都是勾引你不成?”
“对!”裴朔说得义正言辞, “臣相貌周正、品行高洁, 爱上我也是人之常情,她们喜欢我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宫女也就罢了,你连长相清秀的太监都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人?”
“我怎么不是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不是人,公主又是什么东西?”
“混账东西,你敢嘲讽本宫?”
“公主别这么说, 我只是单纯地在骂你而已。”
二人梗着脖子吵得正欢。
裴朔也玩得欢快,公主说每吵一句就让他多分一百两银子,嘿嘿。
武兴帝静静看着这一出闹剧,这裴侍郎的儿子真是给他带来太多惊喜了,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他精挑细选的细作几乎全被清出去了,早知道当初挑一些长得丑的。
武兴帝假装安慰道:“或许那些宫女本就是些不安分的,朕再为琼华挑选更好的便是,区区几个宫女不值得你们夫妻动气。”
谢蔺气道:“儿臣不要内务府挑的,太漂亮了,儿臣担心她们也不、安、分。”
后几个字他念得咬牙切齿,仿佛是故意说给裴朔听,而后者却哼了一声根本不理她。
武兴帝好脾气地劝道:“那琼华想要什么?”
谢蔺一字一顿道:“儿臣要自己去外头挑选,多挑一些相、貌、周、正的,但是儿臣手中实在没有余钱,皇伯父可不能看着儿臣亲自洗手羹汤打扫庭院。”
谢蔺说着说着又适时哭出了声,手帕都哭湿了两条。
裴朔冷哼道:“你刁蛮任性、蛮不讲理,你有本事就跟我和离,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娶你这样的疯婆子,你就等着一辈子嫁不出去遗臭万年吧。”
谢蔺啪地一巴掌甩了过去,“即便本宫同你和离,也是你的错,本宫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德性的人。”
说着二人再次扭打在一起,裴朔使劲扯着他的头发,谢蔺则捏着他的脸皮,直接乱做一团,武兴帝看了好一会儿戏,才叫人将他们二人分开。
武兴帝按了按头皮,虽然不介意这两个人吵个三天三夜,但若是真闹成和离,岂不是要天下人骂他这个做伯父的给侄女儿挑了一个这样的人做驸马。
“琼华消消气,和离二字可不是轻易能说出口的,既然你要自己挑人那便自己挑些可靠的人罢。”
只是安插眼线不太方便了。
“李德宝传旨,朕就再赐公主良田百倾,黄金千两,叫内务府从民间找人牙子挑些称心的给公主挑选。”
“是。”
事情到这里,当然还没结束。
谢蔺又抹了抹眼泪,“儿臣多谢皇伯父隆恩,但……但……”
他支支吾吾迟迟不语。
武兴帝问道:“琼华有事直言。”
谢蔺忽然掀袍跪下哭诉道:“儿臣还是要同他和离,驸马这几个月来每日游手好闲只知道打牌,输光了家业,他竟然还敢动用儿臣的嫁妆……”
“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你这奸贼。”谢蔺起身又朝裴朔踹了一脚,“你今日不把本宫的银子吐出来,本宫非扒了你的皮。”
裴朔四仰八叉一躺,干脆摆烂,脸上还挂着些许淤青。
“你扒吧,要不是你小肚鸡肠克扣我的零用,我也不至于铤而走险,一切源头都要归咎于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你……”
“好了好了,不要吵你,驸马这件事说来也是你的错,便是手头不宽裕也不该去动公主的嫁妆,朕把你的月俸提一提,往后不要再因这点小事吵架。”
裴朔又拱了拱手露出满脸感激之色,“多谢皇伯父,还是皇伯父豪爽大气,不愧为天下之君,哪像这个女人抠抠搜搜。”
谢蔺不满,“那儿臣的嫁妆也不能就这么平白被他贪了,反正今日嫁妆不如数回来,儿臣定是要杀了他。”
叽叽喳喳的声音闹得整个宁心殿的宫女太监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琼华公主和其驸马的名声在今日又得到了一个飞跃的进展。
但无论如何武兴帝也不会让这两个人和离,裴朔是他亲自挑选出来“膈应”琼华公主的人,也是他亲自下旨赐婚,若是不足成婚一年就和离,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武兴帝无奈道:“朕替驸马把这个窟窿补上怎么样?驸马以后也要谨记这个教训万万不可再做出这等事了,朕希望你们夫妻和睦,早日繁衍子嗣才是正事。”
见武兴帝终于松口,又传李德宝赐了不少东西进公主府,谢蔺来时带的那几口大箱子不仅装的满满当当,还多了些其他的赏赐。
“好了,还不快将驸马的绳子解开?”
武兴帝下令,裴朔终于被松绑,他动了动手腕,为了逼真他们用的粗麻绳,难免将他的皮肤磨出一丝血痕。
不过听着武兴帝念出来的那一长串的数字,他都想让公主再打他几巴掌,要不然这钱他拿着不安心。
谢蔺跪着,眉眼低垂,看着宁心殿的台阶,俯首将头磕在地面上。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宁心殿内同样的画面前父王刎颈血溅三尺的模样。
宁心殿的台阶洗了三天三夜都洗不净血腥。
而这些从武兴帝手中流出来的银子会一锭一锭地全部化作推翻这个腐朽王朝的利箭。
他要亲手毁掉这个早就被蚂蚁啃噬筑空的国家,建立一个新的时代。
“儿臣谢皇伯父!”
“儿臣也谢皇伯父!”
二人齐齐跪下去的那一刻微微偏头正好对上对方的眼睛,相视一笑,隐隐得意,俱是看透了对方的心思。
*
从皇宫内出来目的达成,裴朔也不能再被人绑着,他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衣裳,露出高傲的脖颈,望向谢蔺,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对方唇角微勾,朝他轻轻一挑眉,随后大踏步离开,裴朔紧跟其后,脸上的笑意也是止不住地咧开,他和公主真是天生的合作伙伴。
自牌楼公主把钱借给霍衡说自己输了个精光的丝毫裴朔就知道公主和自己存着一样的想法。
把钱输出去,明面上自己手里就没了银钱,就可以再拿新的零用钱,把明面上的财产通过赌坊牌楼转成暗地里的财产,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洗钱”。
虽然他不知道公主要这么多钱是用来做什么,但是公主开心,他也愿意陪公主玩这么一出戏,顺便拿点演出费。
“公主?”
裴朔又唤了一声。
谢蔺已经坐上了轿子,“嗯”了一声只是抬了抬眼皮便又闭目沉思,指着后面的赏赐,“喜欢的自己挑。”
裴朔抿唇也安静了下来,他坐在谢蔺旁边能清楚地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在流动,他遮了遮袖子,取出一片花瓣。
“公主。”
谢蔺循声看去见他指尖捏着一片花瓣,眉梢一挑,正要问,又见他指尖绕来绕去,突然打了个响指,紧接着,花瓣变成了一朵牡丹花。
粉中带白的牡丹花堪比掌心静静在裴朔手中放着,他笑了笑抬手将那支牡丹花小心翼翼地插在谢蔺发髻间。
“怎么样?新学的小把戏。”
公主原就娇颜似玉,牡丹不过陪衬,倒显得公主才是花中之王,雍容华贵,婉约翩跹,别样风情。
裴朔见他还是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自顾自地尴尬起来。
突然噗嗤一声,裴朔抬眸只见公主望向窗边,单手托着脑袋嘴角挂笑,眼神虽未看裴朔,但裴朔的脸色已迅速烧红起来。
马上要入秋了,炎炎夏日天气却还是闷得人喘不过气儿来。
回了公主府,谢蔺吩咐人将府医唤出,给裴朔的手腕上了药简单包扎一番,便吩咐他回自己院子里玩去。
二更天的时候,夜色阴沉沉的烦闷,总觉得要下雨,裴朔偷摸从院子里溜出去,又顺了一壶今儿武兴帝赏的酒,往后山摸了去。
上次房梁断后裴朔吩咐人把这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比起之前乱葬岗似的模样,这会儿看着却像是个后花园般清幽。
裴朔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始唤魂儿。
“大舅哥,大舅哥。”
“大舅哥,你在吗?”
谢蔺原本自己泡着温泉想事情,平白被他打断,一扭头就见这厮鬼鬼祟祟地躲在石头后面看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大舅哥,你真的在呀。我给你带了酒。”
谢蔺想了想他今日并没有唤裴朔来,这家伙竟然自己过来了,有些古怪。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看裴朔的笑容就知道他肯定有事。
谢蔺毫不客气捞起裴朔拿来的酒壶,直接悬空对嘴饮下。
裴朔笑嘻嘻道:“好喝吗?我们从皇宫弄来的。”
谢蔺轻笑:“你来是做什么的?”
裴朔:“随便聊聊嘛。”
他在岸边找了颗石头随意坐下,今天没有月亮,到处灰蒙蒙的,不过谢蔺泡的温泉却带着氤氲热气。
谢蔺却笑道:“要下来聊吗?”
这可是天然的温泉,相比较于现世那些假温泉来说可不知好多少倍,既然有人相邀,他跃跃欲试。
水声乍起,一只手恍然从温泉中抬起拽住了他的小腿,紧接着便将他扯了下来。
“救命。”裴朔眼珠瞪得很大,眼睁睁看着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似的往下挣扎,却还是被那温热的水覆盖。
完了完了。
要变成水鬼替身了。
然而直到他安安稳稳地站在温泉下的地面上,才终于有了一种苟且偷生活下来的沧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