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
朱乐“你”了好几次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裴朔说的是对的,最后只能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开。
等朱乐冷哼一声调转方向走后,裴朔才从旁边的墙后面瞧瞧探出头来,见朱乐已经不见得人影,三人才站直了腰。
裴朔这才重新进了店,扇子在柜台上敲了敲,那店小二立马搬着账本来,开始打算盘,“爷,方才那位爷一共是花了五百六十八两银子,给您的分成是五十六两八。”
裴朔眼神微眯,脸上挂着笑意,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直把店小二看的心虚。
“你知道我是谁吗?”
店小二茫然。
“元宵,告诉他,我是谁!”
元宵从后头出来,瞬间转换为狗腿势利眼的神色,“听好了,我们爷可是裴侍郎府上的二爷,再过个半月,就要迎娶琼华公主,成为咱们陛下的乘龙快婿。”
他嘴皮子利索,一连串的身份词吐露出来,吓得那店小二当即冷汗直掉,听到后面直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驸、驸马爷,饶命呐。”
白泽轻飘飘地又加了一句,“你欺骗我们二爷,就是欺骗公主,欺骗公主就是欺骗陛下,欺骗陛下就是欺君罔上。”
一番话吓得对方脸色惨白。
裴朔拿扇子抬了抬他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爷记得你说那八宝蝴蝶钗是73两,九凤金步摇108两,碧绿扳指145两……”
他每说一个词,店小二的冷汗就往下掉一分,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位居然真把那价格记得一分不差。
这般多的东西便是他们店里头的人也不一定记得这般又快又准,总要翻下帐子才能报出价格,这位爷只听了一遍就记了个全。
“所以你一共卖了九百八十二两,你应该付给我九十八两二,我算的对不对?”
“对,对……对得很,是小的算错了。”店小二抹了把额头的汗,这煞神怎得算得这么快,的确是九百八十二两。
“还有,这个盒子里的手镯,我要了。”
店小二原本舒了一口气,正要查那手镯的价格,却在见着盒子的瞬间当即冷汗又掉了下来,表情似哭非笑,恨不得当场消失在原地。
老天爷,谁把这宝贝给拿出来了。
“爷,我的驸马爷哎,这个可不能卖的。”
裴朔道:“为什么不卖?”
店小二急得直转圈,只能压低声音道:“那是我们东家特意带回来要献给相爷家老太太的宝贝。”
希望这位驸马爷看在郭相爷的面子上可少耍些威风罢,他们是一个都惹不起。
相爷?郭相仪?
那个把持朝政的奸相?
裴朔并未见过郭相仪,但不知怎的他本能地厌恶这个人,单是听到名字就有一种心底油然而生的恨意,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原主的记忆?
“我要了。”
店小二急道:“不能卖。”
“你就告诉你们东家,就说我是要献给琼华公主的,若是郭相仪想要,就叫他寻公主问罢。”
这镯子他刚才就看上了,羊脂玉白璧无瑕,环身缠绕着淡淡的红色棉絮状,还有一道殷红似血的细丝残线,只有这样好看的镯子才配得上他的公主。
店小二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老天爷怎么还能直呼相爷的名讳,这京城又添了一位惹不得的主儿。
与此同时,琼华公主也得了信儿。他正懒洋洋地拨动着花草,听着底下人的来报。
“你是说他为本宫买了一对玉镯,还用本宫的名义欺压丞相?”
琼华公主轻笑一声,越发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他剪短花枝,朝彩云问道:“你觉得他会在什么时候送给本宫?”
彩云猜道:“新婚之夜?”
琼华公主笑笑,“那就且等着看。”
第21章
临近黄昏,裴朔找了一间医馆,根据元宵的调查,这间医馆开了几十年,也是唯一能治疗白泽腿伤的医馆。
“二爷,这家医馆虽然医术精湛,但是鼻孔朝天,您进宫那段时候我和小白过来可是被好一顿奚落呢。”
“是吗?”裴朔摇摇扇子。
白泽也点了点头,添油加醋道:“他说我没钱治病,天生就是瘸子的命。”
这话一说元宵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他记得对方原话说的是“没钱就别治了,当瘸子也死不了”,虽然话也不好听但也不没这么难听。
元宵一进去,老大夫的药童立马就发现了他,当即拿着扫帚开始赶人,“走走走,我们这是医馆,不是慈善堂,治不起别瞎掺和,很贵的。”
药童话音刚落就见后面一个穿着海棠春衫,腰带双鱼玉佩,摇着金箔红梅折扇,浑身写满了很有钱的男人踏步进来,“什么很贵啊?”
药童的眼珠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开始计算他身上的装扮到底值多少钱。
金冠发簪红缨飘带,海棠春衫绣工精巧,腰间玉佩不菲,脚下云靴以金线绣制。
元宵挺了挺胸脯,带着一种有人撑腰的底气道:“这是我们家二爷。”
药童哎呦一声立马给了自己一巴掌,“二爷您这是抓药还是看病?”
一边说着又朝医馆里头喊,“师父师父,前些日子那个坡脚的来了。”
老大夫正捏着银针擦拭,见状只是眯了眯眼,视线落在白泽身上,又落在裴朔身上。
“你是他的主人?你真的愿意给他花钱治病?”
不能怪老大夫多问一嘴,这世上哪有主子给奴才花那么多银子治病的,不治也不会死,就算是会死,那么多钱也足够买几十个壮丁了。
裴朔扇子一合,“废话,我都来了,你就说多少钱吧。”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伸出三个手指头。
裴朔心里一咯噔,三千两的话确实是有点贵,但有公主和陛下的赏赐在前,也不是出不起。如果是三万两呀咬牙变卖一点珠宝,再坑裴大人一些的话也能凑。
“三十两。”老大夫字正腔圆。
裴朔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三十两?”
老大夫冷哼一声,“嫌贵啊?”
“不!”裴朔摇了摇扇子,“告诉他,我是谁?”
元宵下巴一抬,“听好了,这位可是未来的驸马爷,琼华公主的夫婿,当今陛下未来的侄女婿。”
裴朔以倚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百无聊赖地把玩手里的折扇,他突然觉得仗势欺人这种事情真带劲。
此言一出,老大夫手中的银针“铛啷”一声掉在了铜盘上,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医馆中格外刺耳。他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发颤,连忙要跪下行礼:“老朽该死,竟不知是驸马爷驾到,请恕老朽失礼!”
一旁的小药童更是手忙脚乱,“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他,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裴朔这才低头笑眯眯问道:“那你现在能不能治了?”
老大夫这才回过神来,颤巍巍地站起身,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连声应是:“是是是,老朽这就诊治,这就诊治。”
白泽被扶到床上,老大夫蹲下身,掀开白泽的小腿,却见小腿那里肿着一大片,浓眉渐渐皱起。
“这腿伤势奇怪,看不出是何般武器留下的……”老大夫叹了口气,“你是何时受的伤?”
白泽低着头,声音很小:“五年前冬天……”
老大夫站起身,神色凝重:“时间有点久了,他的骨头断裂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导致骨头生长错位,想要治好有点难,只能断骨重续。”
“断骨?”元宵倒吸一口凉气。“那得多疼啊。”
“正是。”张大夫捋着胡须道,“需得先将错位的骨头打断,再重新接好。过程极为痛苦,不知道这孩子受不受得了,而且……诊金还要再番一番,有些药材珍贵……”
屋内一时寂静。白泽紧紧攥着衣角,嘴唇颤抖着,却一声不吭。
“你要多少?”裴朔开口问道。
“一百两。”
元宵倒抽一口冷气。这可不是小数目,够普通人家三五年的开销了,“你狮子大开口”。
老大夫摇了摇头,“驸马爷在,老朽不敢造次,只是他的情况实在特殊,用药也极为珍贵。”
“治。”裴朔没有丝毫犹豫。
白泽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二爷……”
裴朔没说话只是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没一会儿的功夫,医馆内的伙计们便开始忙碌起来,磨药的磨药,准备工具的准备工具,甚至还有一个大锤子,明晃晃的银针刀具看得人心惊肉跳。
白泽躺在床上,小脸煞白。裴朔坐在床边,锤了锤自己胸口,又锤了锤白泽的胸口:“爷与你同在。”
小药童捧着一碗药走来:“这是麻沸散,先喝下这碗药,能止些疼。”
裴朔捏着鼻子,却见那孩子一脸舍生取义的模样仰脖一口气喝的干干净净不由得多了几分钦佩之意。
“苦吗?”裴朔没忍住龇牙咧嘴地问了问,坐得这么近,刚才那碗药就像是他喝下去的一样。
白泽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很甜。”
小药童端着药碗还没走远,听了这话闻了闻药碗,开始思索这个孩子是不是味觉也出了问题,要不要让师父再给他的舌头也看看。
白泽喝了药昏昏欲睡,裴朔坐在旁边看见老大夫拿着小锤子对准白泽的腿猛地就敲了下去。
“啊——”
白泽几乎要被这声惨叫惊醒。
这声惨叫来源于裴朔。
虽然不是打在自己腿上,可裴朔听着动静总觉得是在砸他的腿,隔着空气他疼得忍不住叫出了声。怪他共情能力太强。
老大夫无语地看着他,“驸马爷,要不您到外头等着。”
“不,我要看着。”裴朔坐在床边死死抓住白泽的胳膊,身后元宵无奈地伸手捂住裴朔的眼睛,防止他再叫出声。
昏昏沉沉之际,白泽只感觉到自己像是被马车碾过,那种痛楚直冲天灵感,像极了他的腿被人一箭射穿的那日,那种疼痛像是要将他撕成两半。他死死咬着牙,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然而迷糊之际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胳膊,就好像有人将他即将吞噬的大火中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