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简行定定道:“亲了。”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 炸的夫妻俩连退三步, 武安侯一个手滑还把胡子扯了根下来,疼得龇牙咧嘴。只有明渊摆着深沉脸, 一副尽在我掌握之中的样子。
赵琴兰呆愣地眨巴眼睛, 她本意是想问两人的感情发展到那一步了, 例如是互有好感还是已经捅破了窗户纸,结果他儿子冷不丁甩出了“亲了”。
“那……那要成亲吗?我是不是该给你准备彩礼了?”她顿了顿,又道:“还是说先去拜访亲家?”
赵琴兰原地踱了两圈, 说着说着还把自己说着急了:“哎呀,怎么不早说,眼下准备是不是晚了些?”
柏简行不咸不淡来了句:“不晚。”
“他还不喜欢我。”
赵琴兰琢磨透这句话的意思后没忍住惊叫出声:“你强迫人家?!!”
柏简行凛冽的眉眼稍敛,略微思索:“算是吧。”
留下这句话后定远将军也不管父母精彩纷呈的脸,带着明渊把箱子抬出院子往温府送去。
*
自打那日后,武安侯每次上朝都不敢直视温相的眼睛,一下朝便举着笏板脚底抹油跑没影了。他实在没想到自家儿子性格生得那般不近人情,竟是个霸王硬上弓的主!
柏文兴心中有愧,朝堂上一个劲跟着温相站队,温向烛说好的他便跟着说好,温向烛不认同的他便跟着说不,指哪打哪。
温大人瞧着武安侯沧桑的背影在视线中缩成一个小点,心道感叹果真是武将,一把年纪了腿脚还如此灵便。
他没跟随群臣出宫,脚下拐了个弯去了长秋宫。
裴觉远远瞧见他入殿,猛地起身出殿相迎。他话中的颤抖无处可藏,激动到眼眶红了一圈:“老师。”
“您怎么来了?”
“我先前去找您,您……您没见我。”
“您的身体好一点了吗?”
温向烛清隽的眉眼凝结,抬眸睨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话多了。”
“还有,叫我什么?”
宛若一桶淬了冰的凉水从头浇灌而下,裴觉心脏骤然被人捏紧似的发疼。他小心翼翼地、几近贪婪地看了眼温向烛依旧精致漂亮到不像话的脸,扯出一抹苦笑来,把姿态放得更低:“温大人。”
温向烛没应他,径直往殿内走去。
裴觉跟着他身侧,为他拖椅斟茶:“是您喜欢的君山银针。”
温向烛抿了一口,忽而道:“裴觉,其实我从来不爱喝君山银针。”
他的语气太过凉薄,听得裴觉心脏狠狠一跳。他当然知道温向烛不是在讲茶叶,他只是在说:
裴觉,其实两辈子加在一起这么长的时日,你从来没去真的了解过我。
他匆匆低下头,喉咙痛的像是在吞针:“您爱喝什么,我拿去换。”
温向烛撂下茶盏,恹恹道:“没必要了。”
裴觉不敢去细想这个“没必要了”其间是何深意,强行逼迫自己将思绪收回,道:“您下次来,我会准备好您喜欢的东西。”
温向烛没接这茬,细长的手指轻敲桌面:“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裴觉忙不迭递出一沓文书:“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联系了不少朝臣,眼下手中已经有了不少势力。”
“二哥最近的动作也很猛,不过您放心,我手中的东西能和他碰上一碰。”
“您想要的东西。”他的眼神临摹着温向烛侧脸,声音放得轻缓,“我一定会给您。”
温向烛垂眸翻阅案上的文书,该说不说裴觉不愧是真的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几十年的人。他离京前点了几个大臣朝他递了橄榄枝,他不仅都顺势抓住了,还接着那股子力疯狂敛势,短短几月队伍便壮大了不少,隐隐有和二皇子分庭抗争的架势在。
“你手上能用的兵太少了。”温向烛抬首和他对视,“护军统领那边,我帮你打过招呼了,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
裴觉身体一僵,忽而忆起前世来,上辈子的温向烛也是这般,守在他身前为他挡住了所有,又站在他身后为他铺好了路。
“老师……”他不自觉地轻喃出声,身体也往前倾了几分。
温向烛“啪”地合上文书,眼睛轻眯:“裴觉,又想挨踹是不是?”
裴觉动作没停,甚至还往前凑了几分:“如果您还愿意碰我的话。”
“呵。”
一声冷笑自喉咙溢出,温向烛抄起案上的文书猛地甩向裴觉的脸。
力气之大让他的脸迅速蔓上可怖的红痕,纸张纷飞簌簌掉落在地上。他被这下甩的头一偏,乌黑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连同眼底翻江倒海的情绪也一同隐去了。
“不愿意。”
温向烛施施然站起身往外走,996跟着他飞,试图用两只金灿灿的翅膀给他捶肩:“恭喜大人,剧情推动七点,当前剧情进度为二十八点。”
“一直和神经病周璇大人辛苦了。”还是个抖.m神经病。
温向烛转了转发麻的手腕:“不辛苦,有了进度你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996感动的一塌糊涂,飞过去亲亲宿主小脸:“有!我的翅膀都更亮了!”
温向烛轻笑,好脾气的用脸蹭蹭它:“你吃得饱饱的就好,小蝴蝶。”
*
景帝的身子每况愈下,早朝一连罢了三五日,连带着朝野上下一块震荡不安。
之前没有站队尚在观望的官员被这事打了个猝不及防,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上蹿下跳。
本是二皇子在争储的路上遥遥领先,可近几个月十七皇子宛如异军突起,活生生撕开了一条路来。明眼人都知道这其中少不了温相的掺和,毕竟一开始往十七队伍里站的都是同温大人私交甚笃的大臣们。
半年前温向烛破例收了六皇子为学生,加之景帝寿臣出的岔子,众人本以为这小十七是被温相彻底放弃了,没成想现下好一个峰回路转,让他弯道超了车。纵使对十七有一万个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有位好老师就是什么都不用愁。
北宁朝堂掀起了一片诡谲风波,万万让人没想到,北方的蛮族在这个时候横插了一脚进来!
听闻蛮族率兵夜袭北宁边城,消息传入京城的时候北边已经被连破三城。景帝气火攻心,在寝殿呕了一地血强撑着病体上了朝。
早朝毕后,柏简行领了出征的圣旨。
……
这事温向烛还是从炽阳口中听到的。自打在江南染了疾,他本就不算好的身底子又被磨了一层去,再加上近日为着立储的事奔波的厉害,换季之际不幸中招患了风寒,已经卧床好几日了。
炽阳把早上的消息告诉他后,他才艰难地从烧的混沌的大脑中分出几丝清明来。
蛮族入侵上辈子也发生过,不过是在裴觉登基后,算算日子竟整整提前了一年。
……前世柏简行便是死在了那场战役之中。
温向烛被搅没了睡意,他也没什么精神,披着一袭月白色的披风倚在床头发愣。乌黑顺滑的长发被炽阳编了条长辫搭在颈侧,小少年手艺不好,编的松散,有几缕发丝还漏在了外面,斜斜划过温向烛的胸口。
他眉眼低垂,耳朵上戴着的红玛瑙耳坠轻轻晃荡着,那是他嫌弃自己病怏怏不好看戴上压病气的。但显然没压下去,那朱红反倒衬得他整个人更加脆弱了。
柏简行推门进来时瞧见的便是他这副样子,一颗心登时揪起来了。他脱下外衫坐上床边将人慢慢抱到自己腿上,还不忘扯了扯被子给他盖得个严实。
“好一点了吗?”
温向烛摇摇头:“晕。”
听他这么说柏简行更紧张了,放松了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怎么不好好躺着?”
“睡太多了,一时睡不着。”
柏简行唇边漾起了点笑:“我可以自作多情认为小烛在担心我吗?”
“那确实很自作多情。”温向烛淡淡道。
他不会劝柏简行,就像柏简行当初没有阻止他下江南一样。
当年他放弃了在江南闲散贵公子的生活入朝为官,柏简行也放弃了承袭爵位握剑上了战场,他们都有自己心里道要遵守。
“小烛。”柏简行俯身含住他的嘴唇轻轻啄吻,见他没有拒绝便得寸进尺的撬开唇缝向内入侵,一点点描摹他的唇舌,“我会回来的。”
“你还需要我。”
“我说了,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温向烛清冽的眸中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溢出来的生理泪水浸湿了睫毛,看着无端让人生怜。
他微微张开唇喘匀了气却没说话,而是抬手勾住柏简行的脖颈仰头又吻了上去。定远将军倏然睁大眼睛,浑身血液奔涌逆流,肌肉崩成了块玄铁颤抖战栗。
温向烛吻得很轻,顺着他的唇一路吻到下颌。他每落下一个吻,柏简行的身体就热一分,他燥热难耐,却舍不得避开分毫。
“小烛。”他没忍住喘了一声,宽大的手掌攥住那截细腻的腰身。
温向烛的披风被蹭掉,从肩头坠了下来,里衣也不知何时大开,露出一大片白到晃眼的锁骨,那对红玛瑙就在一片玉色中荡漾着。
他跪坐在柏简行腿上,双手撑着他的腰身,轻声道:“继续吗?”
他的眼中分明没沾情。欲,眸色清冷如水,柏简行却被勾了三魂六魄去,喉间又干又烧,身体崩成一柄出鞘的剑。
他的声音似砂纸擦过案几:“小烛,你生病了。”
温向烛眉梢轻拧,手下的动作施了重力:“要不要。”
“……”
“要。”
一阵天旋地转,温向烛被压在被褥之间,轻纱床幔随之落下。
……
……
温向烛侧着脑袋喘气,五指紧紧攥住垂在枕侧的纱,如上好的玉料打磨精雕的手指深深嵌入朱色纱幔,腕上的翡翠手镯滑动流转,泛出莹润的色泽。
“柏简行……”他涣散的瞳孔映着床顶灼目的红,“你之前说,想同我成亲。”
“若你回来,我便嫁给你。”
柏简行瞳孔骤然紧缩,心神大乱间动作也粗鲁了起来,他把人紧紧扣在怀里,咬着他的耳廓,语气说得上是凶狠,蓄着挥之不去的幽深:“这是你说的,温向烛。”
“不许反悔。”
温向烛口中溢出轻哼,脖颈后仰拉出一抹脆弱的弧,五指也泄了力疲软地下垂,手镯和床楞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良久,他道:
“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