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喜欢商扶砚,好似是注定的结局。小少年追在他身后说“师尊是厉害的师尊”“师尊是全天下最好的人”,那些含着笑意的真挚话语,慢慢地,慢慢地掩盖住卿家人的脸,成为驱散阴霾的第一缕光晕。
纵使万次轮回,卿玉融始终记得他爱上商扶砚的那一刹那。
那是他收商扶砚成为他徒弟的第三年,小少年练成问月九式,兴奋的晚上睡不着觉,拉着他说要听什么睡前故事。
商扶砚扯过被子遮住一半脸,只留一双莹润的眼睛在外面:“师尊若是讲不出来什么有趣的故事,讲您是怎么成为天下第一剑的也可以。”
彼时他已经能泰然自若地讲出儿时的经历,便当个没什么意思的话本将给商扶砚听。
哪知小少年听完沉默良久,黑曜石透亮的眼眸也暗沉了下来。闷不做声坐起身抱住他,小声道:“师尊一定很辛苦吧。”
柔软的脸颊蹭过他的颈窝,留下温热的体温一路烧到他的心底。
“要是累了,停下来也可以。”商扶砚小大人似地拍了拍他的背,“若是他们再来欺负师尊,我把他们统统打跑。”
明明只是一句稚嫩尚且带着孩子气的话,卿玉融却觉得自己的灵魂也为之震颤。
但就像儿时他从未尝的糖葫芦一样,商扶砚也从来不属于他。
他看着那抹红霞离他越来越远,看着他走向别人,看着他爱上别人,看着他宁愿无情道尽毁也要走到白隐身边。
他争取过,阻止过。
却好似怎么也突破不了一层无形的桎梏般,停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商扶砚离开。
甚至,作为他们两人的师尊,那场在不周山举办的盛大的婚礼,他是见证人。
暖色的红烛将大厅融成一片昏黄,锣声,掌声,欢呼声一齐入耳,鲜艳的红色飘带洒了漫天。商扶砚还是如初见那日绮丽无暇,身着喜服唤他师尊。
他心中有万般言语,却如同被绳索紧紧压制、缠绕,宣之于口的只有一句苍白的:恭喜。
本来到这,一切都应画上一个完美的休止符。
可商扶砚的蛇妖身份暴露了,失去所有灵力的他,面对各大仙门的绞杀只有一个结局。
等到卿玉融归来,留给他的只有小少年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的人已经看不出真容,精致漂亮的脸颊糊了一层厚厚的血痂,胸口几乎被整个贯穿,身体里的血液都流干了。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长钉从天灵盖贯穿,深入灵魂的疼痛将他钉死在原地。有着天下第一剑名号的修士手抖的不像话,他甚至抱不起商扶砚的身子。强烈的悲痛感如剜肉挫骨般掏空了他的身体,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知不到,像一具三魂六魄尽散的空壳子。
他跪在地上,一寸寸弯下脊梁去吻商扶砚血肉模糊的唇。
周身的灵力猛地散开来,震碎方圆十里全部的生灵。同时,开启了死生轮回阵法。
死生轮回阵法是只存在传闻中的秘法,它开启的条件十分苛刻,使用者需要取之不竭的灵力作为支撑以达到扭转时间的效果。若灵力不够阵法失败,会导致使用者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卿玉融什么不想要,他不想要如今至高无上的地位,不想要世人的尊崇,不想要天下第一剑的虚名。
他只要商扶砚回到他身边。
死生轮回阵成功了,他也失去了所有记忆。再一次回到了卿家,穿过层层阴霾走上不周山,遇见商扶砚,爱上商扶砚,失去商扶砚。
轮回阵使用者在会在某一刻恢复记忆,可他每一次恢复记忆的时候商扶砚都已经爱上了白隐,纵使他使用千种法子阻止,也始终挽救不了惨烈的结局。
他一次又一次使用轮回阵,一次又一次看着商扶砚穿上喜服,一次又一次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
每一次都在失败,越往后他就越绝望,因为轮回的记忆不断叠加,商扶砚倒在他面前的样子就越清晰。层层叠加的画面在他眼前回闪,每一幕都似捅在心脏上的刀,让他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费劲心力想找到让商扶砚留下的办法,可——
万次轮回,周而复始,重蹈覆辙。
这是卿玉融第一万零一次轮回,也是他失去商扶砚的第一万次。
*
卿玉融抱小孩似地把陷入沉睡的少年抱在怀里,跃动的烛火下映照出偏执阴沉的脸,但他是笑着的,噙着笑意拂过商扶砚的眉梢、鼻尖、嘴唇:“这次一定不一样了对不对,阿彩?”
他对每一次轮回的记忆都深入灵魂,从来没有一次出现过这次的情况。
商扶砚从来没有穿过嫁衣来找他,从来没有当着白隐的面说最喜欢他,从来没有在深夜敲响他的窗户说想和他一起睡觉,他也……从未哄骗到少年一个吻。
虽说这次商扶砚身份暴露过早了些,但他也把人救了下来。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对吧?
“乖阿彩。”卿玉融俯身贴上柔软的唇面,用舌尖润湿他的唇缝,讨了一个绵长眷念的吻,“不要再喜欢别人了好不好?”
他知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按照以往轮回的经验,他恢复的记性的时候就是商扶砚喜欢上白隐的时候。可整整一万零一次,他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丝渺茫的希望,他怎么能放弃,怎么舍得放弃?
如若……如若他这次再失败了,他真的会疯的。不,倒不如说他第一次看见商扶砚倒在他面前、第一次开启轮回阵法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
现在他看着还像个正常人,全靠尚有余温的商扶砚留在他身边。
他和怀里的少年额头相抵,道:“阿彩,除了我以外,无论你喜欢谁,我都会杀掉。”
“所以一定要听话,不要再喜欢别人了。”
*
商扶砚在沧澜塔损耗很大,人形没维持多久就又变成了小蛇。卿玉融就把他托在掌心照顾,给他输灵力给他疗伤,除了睡觉,一刻也没放下来过。
他还专门给白玉小蛇布置了一张精致的床,里头输入他的灵力调整成最适合蛇族生活的温度。商扶砚很喜欢,每天都在一眼望不到边边的大床醒来。
他一睁眼卿玉融就会过来把他抱起来,让他缠在手指上:“师尊,今天要干什么?”
卿玉融摸摸他的头:“泡药浴。”
他的内伤已经好了差不多了,只是鳞片看起来没有之前闪了。卿玉融准备了一个很大的药浴池,灵力醇厚药香浓郁,他下了池也没给商扶砚自由活动的机会:“就在师尊的手上,不要乱跑。”
“哦。”白玉小蛇点了点脑袋,“好吧。”
他没泡一会,就感觉到师尊的手指在抚摸他的鳞片,低低道:“好漂亮的阿彩。”
商扶砚哼哼两声晃晃尾巴尖尖:“不是每一条小蛇都能叫阿彩哦。”
卿玉融摸了摸他翘起的尾巴尖尖,道:“是吗?”
白玉小蛇身体狠狠一颤,卷吧卷吧把尾巴藏起来:“不要摸那里啦。”
“为什么?”卿玉融手指没停,轻触柔软的蛇腹,“哪里可以摸?”
猩红的蛇信子擦过掌心,他想了想,还是摊开了身子:“这里可以,不许摸我的蛇尾巴。”
沾着水的指尖一路往下,轻揉蛇腹,不知道摸到什么地方,整条小蛇都蜷成了一团,商扶砚埋下蛇脑袋,声音带着羞意:“师尊!”
卿玉融眼底化开笑,明知故问:“嗯?怎么了?这里不是可以吗?”
“那……那个地方不许!”
“为什么?”
商扶砚飞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瞧着闪鳞都粉了些,小声道:“那是……那是我生小蛇宝宝的地方。”
“师尊羞羞不要脸……”
卿玉融笑出声来:“是吗?那我要是再摸怎么办?”说罢他真的抬起了手,作势要再靠过去。
情急之下商扶砚一口咬住了探过来的指尖,他小小一条,嘴巴也小,咬人跟闹着玩似的,张嘴甚至吞不下一个指尖,小尖牙也只留下了浅淡的凹痕。
卿玉融垂着眼,动了动手指摸过蛇信子:“阿彩好厉害,会咬人呢。”
商扶砚松了嘴,用脑袋蹭了蹭被他咬过的手:“所以师尊不许再摸了,不然…咬伤了别怪我。”
“好,不怪你。”
任你咬,摸还是要摸的。
被卿玉融养了几天,商扶砚已经好了很多,能暂时变成人形了。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他还不知道这儿到底是什么位置,也不知道小黑小白怎么样了。
师尊说小黑小白还在昏睡,商扶砚就想着趁着能变成人形看看他们,顺带去外面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恰好白天睡多了,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了,他便在被窝里一阵乱爬下了床,其间因为床太大还迷失了好几次方向,废了老鼻子劲才下了床幻变成人形。
他怕打扰到师尊睡觉贴心把脚步放得很轻,轻手轻脚穿过寂静的前厅走到门口。大门没关,今夜没有星星,连月亮也暗淡,屋里屋外都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得益于蛇族夜视能力,怕是走不到门口。
商扶砚抬脚往外走,将将踏出一只脚,就被一层屏障弹了回来。他微微一愣,伸出手掌试探,果然摸到了一层厚厚的灵力屏障。
这还是最牢固的屏障,非施法者想要破阵,必须得高过施法者的灵力。
“想去哪?阿彩。”
冷不丁地,一道淡漠的声音在暗黑中响起。
商扶砚正想的认真,被这声吓了一跳,兽瞳都露出来了。
卿玉融正站在他身后一臂处,指尖冒着点点荧蓝色的光。光晕斜斜映到他的脸上,投下一抹化不开的浓稠暗影。
第111章
“师尊?”
商扶砚刚想转身就被一股猛力圈住了腰身, 卿玉融高大的身躯紧紧贴在他身后,连一丝一毫容纳空气的间隙都没有。
带着凉意的手抚过胸口往上禁锢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 迫使他顺着这股力道扬起头。
“阿彩, 你是想跑吗?想去找谁?”冰冷的拇指摩挲指腹下柔软温热的唇, 抵开牙关入侵, “伤刚好就迫不及待去找他么?”
商扶砚呼吸有些紧, 他觉得莫名其妙, 师尊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他没有想去跑,而且什么找谁?他只是想看看小黑小白。
“师…师尊……”他嘴里含着卿玉融的指节,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只是想出去看看,没有要跑。”
说话间透色水痕从嘴角滑落, 他眉头轻皱,鸦羽似的长睫惊颤, 无端显得可怜又带着挥之不去的色气。
卿玉融没心软,满心满眼都是商扶砚竟然学会了骗他。脑子中的那根弦越崩越紧,轻轻一拨就要断裂开来。明明常年和寒冰作伴,他此刻却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 在胸腔在横冲直撞, 无头苍蝇似地冲撞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口。
威胁的话语尾音却在发颤:“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踏出门一步。”
商扶砚双眸瞪大一瞬:“师尊,你到底怎么了?”
卿玉融故技重施, 黑沉沉的眸中荡开灵力, 似涟漪圈圈发散:“看着我。”
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依恋感再次席卷全身, 商扶砚怔怔看着他的眼睛。
卿玉融松了手,扣住他的膝弯把人抱上塌。他让商扶砚坐在他的腿上,继续发号施令:“阿彩, 吻我。”
商扶砚闻言,慢吞吞抬手圈住他的脖颈,俯身贴上卿玉融微凉的唇瓣。他不会接吻,亲的生疏又稚嫩。低头用舌尖一点点描摹他的唇形,牙齿轻咬被舔湿下唇,一下一下像小动物小心翼翼地试探。
卿玉融扣紧身上那段腰肢,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将他泛红的眼皮、眼角沁出的泪尽收眼底。问月仙尊眼底划过一道愉悦的弧,手掌揉捏少年的后颈,让他一寸逃离的机会也没有。
几息之间,空寂的房间便只余暧昧的水声和愈发难压的喘气。
“阿彩,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卿玉融捧住他的脸,转身将他压在塌上,“来,现在,脱掉师尊的衣服。”
商扶砚黑发凌乱地散在白净的脸颊,在红烛的映衬下洒下迷乱的淡影,嘴唇鼻尖和眼尾都是红的,瞧着一抹就能出血。他五指轻动,去解卿玉融的玉带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