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此,斜坐在星门上西烬忽然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你就这么自信?”
早在很久以前, 西烬就听说过寒明的名字。
那是公认的天生副手。无论是下位者还是上位者,这片宇宙又有谁没听说过寒明的大名?
更何况西域和北域相邻,两域常住民的风格也像得很, 全都是些疯子和狂徒。只不过西域之人的疯大多是天灾所迫, 崇尚于生死边缘释放天性, 而北域却从来都是自骨子里发疯。
寒明身为北域最出名的那一个, 作为西王的西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
但知道归知道,真正让西烬眼里看进这个人的,却是三年前。当然, 现在是四年前。
年份这玩意儿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四年前寒明在四域里最先选择了东曜。
他血缘上的兄长, 东曜。
西烬和东曜是双生子。虽然从发色和眸色甚至性格上,两者都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但他们的的确确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
不过同出一源的血缘并不能让他们关系变好。
西烬向来不信血缘那一套。一想到自己流着和旁人同样的血, 他对东曜只会愈发得生厌。
说起来他和东曜其实没什么特别深的矛盾。甚至因为他们同在东域战场边缘出生、一出生又被同时遗弃的过往,他和自己的这位兄长勉强还能算是共患难长大的。
可有人生来投缘,有人生来两看生厌。西烬和东曜就是生来两看生厌的那一种。
他厌恶东曜。厌恶他们同样的血, 厌恶东曜那种明明满心掠夺,却又表现得无所谓一切的伪善性格,更厌恶他们名称相似、内核也相似的天赋。
他最最厌恶的是他和东曜的姓名。
虽然他们现在都是以各自的星域为姓,可名字却未曾改变。
怎么?东曜的“曜”昭示着他是赫赫日光, 而他的“烬”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会是一场烈火后的余烬是吧?
一想到这里,西烬就觉得恶心透顶。
他当然知道名字这种事最初并非是他们自己所决定的。可无所谓,反正他就是这么个会迁怒的三流货色。所以他厌恶东曜,并在寒明选择东曜的那一刻起,无理由地迁怒寒明。
即使这些年寒明名声再盛,觉得这人眼瞎的西烬也从未向他发去任何一条招揽信息。
直到他收到东王宫里,关于东曜一票否决寒明放权提议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那一刹那,西烬直接靠在西王王座上荒唐大笑。
他在笑东曜竟然也有这一天!
好歹是一脉双生,他还能不了解东曜吗?这家伙本质上就是个从里到外一片荒芜的怪物。明明觉醒了那样一个生来掠夺的天赋,偏偏还要假模假样地装成人类,走在人类固有的规则界限里。
关键是东曜装也装不到位,真正该杀戮该掠夺的时候,西烬压根没见他克制过。
所以他才说东曜是自欺欺人的伪善。
麻烦至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像他一样,将一切烧个干净。
自打和东曜各奔东西以后,西烬其实没怎么关注过这位兄长,关注各域王宫信息的事全都是手下那些人按过往的惯例所办。
虽然先前听到东曜改变作战方式、选择近战转远程时,西烬便隐约意识到了点东西,然而真正听到东曜否决提案以后,西烬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那个以一己之力无视整个世界的兄长,他那位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掠夺的兄长,竟然也会有如此上心又如此忍耐的时候。
他甚至顶着东曜这样的名字,心甘情愿地将旁人视作太阳。
这还不够可笑吗?
那一天西烬特意看了眼天色,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也就是那一天,他的眼里彻底看进了寒明这个人。
同样是那一刻,他开始想要寒明。或者说,他想要带着寒明出席四域的王者聚会,又或者他可以直接将寒明的头颅放到东曜的桌上,然后欣赏一下他的兄长是何反应。
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疯子。
他想要这个世界和他一起放纵在这片狂热之火中。
如果东曜能因此和他打一场就更好了——他会告诉整个宇宙,他才是最强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西烬再次看向寒明。
“想要西域二把手的位置?也不是不行。”说着西烬以火焰凝成了一道猩红箭矢,然后将火焰的尾羽朝着寒明,将尖端朝着自己,“但你得先陪我来玩个游戏,太阳。”
最后的“太阳”二字在寒明听来太过阴阳怪气。
大概是寒明此刻的无语实在不容忽视,只听西烬嗤笑道:“不满意这个称呼?那我是不是该叫你月亮?好像也不错。”
“别看我这样,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比南赫虔诚多了。”
“你是指这种纵火式的虔诚,还是直接射落月亮的虔诚?”寒明闻言漫不经心地怼了一句。
对此,西烬却只是笑得愈发张狂:“南赫只会在拽落月亮的时候,祈求神明原谅他的大不敬之罪;但我不一样,我会在射落月亮的同时,连神明都烧个干净。”
“这样一来,我便永远无罪。这是不是听起来很虔诚?”
那可太虔诚了。
“太阳也不喜欢,月亮也不喜欢,真难伺候啊,寒明。”对于西烬的大言不惭,寒明已经不想说些什么了。而就在这时候,那位西王却将那道火焰箭羽递到了他眼前,“行吧,那我再换一个。”
下一秒,他便听西烬笑道:“——握住它,星星。”
看着递到眼前的箭羽,这一刻寒明并未去考虑是否会被灼伤、又是否会被西烬复刻天赋的事,反而直接抬手握了上去。
既然今夜他选择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做好了玩命的打算。
所以根本没什么可犹豫的。
握上箭羽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有闲心提醒这位西王道:“我建议你换个称呼。”
原因无他,只因“星星”这个称呼出来的一刹那,他的危机预感又在吵了。
显然,某位宇宙意志很不满这两个字。
西烬本来就是一身反骨的类型,乍一听到这话,他的回应只会是:“怎么?太阳和月亮都能叫,就星星不行?”
“嗯,让我看看……你的天赋果然我和想的一样,星、星。”
在第二声和第三声星星接连出来后,寒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脚下飞船的驾驶舱方向。
说真的,他完全没怕西烬的火焰箭矢。但这一瞬间,他却真的有点怕飞船爆炸。
毕竟此刻西域主星外就这一艘飞船而已。要是它突然爆炸了,他岂不是得被迫进行一场宇宙漂流记?他一点也不想流浪宇宙好吗!
五感敏锐如西烬,当然不会捕捉不到寒明一闪而过的视线。
不过现在他的注意力还在这场他所提议的游戏上。
就在寒明抬眼想要询问游戏内容时,他却看到了西烬那自始至终未曾收敛的笑。
于这又疯又狂的笑里,他看见西烬反握箭矢的手骤然用力,然后箭矢的尖端就擦着这位王者的心脏刺了进去。
猩红的血与满身猩红的西烬几欲融为一体。
在遍目猩红之中,早在见到西烬的第一眼便已开启了“一人之下”的寒明,同样体会到了西烬此时的50%痛楚。
这一刻寒明真的很想骂人。
明明西烬可以控制火焰,一如先前他握住箭矢般,让火焰对他造不成分毫伤害;可西烬偏偏不这么做。
甚至他还拉满了火焰的热度,以至于为其承伤的寒明清晰感受到了被灼烧的幻痛。
那并非是针对□□的火焰——此刻他和西烬在□□上毫发无伤,那明显是针对精神的火。
而后者远比前者更痛。
最后结束这连绵不绝的疼痛的,是西烬拔箭后随手抛来的袖珍版箭矢,以及他毫无祝贺之意、只有玩味的一句:“恭喜游戏通关。”
**。
西烬这话一出,寒明瞬间明白了刚才他口中的游戏是指什么——是指他自己。
这场游戏的胜负点在于他是否对西烬使用了天赋。
如果他抱着观察情况及时撤退的念头,没有第一时间对西烬用“一人之下”,那么刚才等待他的就不是50%的痛楚,而是西烬翻转手腕,从而再度对准他的箭矢尖端。
因为西烬要的就是这种覆水难收。
在这位王者看来,若是没有这样孤注一掷的觉悟,就压根不配踏进他的狩猎场——即便是作为猎物也不行。更别说得到作为他副手凭证的火焰箭矢了。
想通这一点后,寒明再也忍不住在心底骂了起来。
想知道自己对没对他用天赋,西烬大可以有一万种方法,非要选这种你痛我也痛的手段是吧?还游戏通关呢。他这哪里是游戏通关?
他这分明是被强开了一场狩猎游戏,而且是锁定在地狱难度的那种。
念此,寒明回忆着自己迄今为止遇到的三位王者。
一头孤狼,一条毒蛇,一个纯粹到只追求愉悦的疯子。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问凌宙一句:这个宇宙到底是怎么选的王,才能每一个都疯得都这么有特色?
第57章 西域·星星火(七)
也不能直接认定西烬是疯子。
万一这位西王只是在看见了他的部分天赋后, 想要以这种方式确认自己所能为他承担的负面状态上限呢?
寒明简直越想越觉得有点道理。
“暴敛”本就不是善于探知的类型,而他和西烬的实力差距也没多少,所以西烬大概率只是感知到了他天赋的前半段能力。
这么一想, 西烬为了增加对他天赋的了解从而一箭刺心的事, 不仅算不上发疯,甚至还是少有的聪明做法。难道是他的刻板印象太深, 以至于将西烬想得太疯了一点?
念此,寒明撩眼看向了此刻笑意未尽的西烬。
察觉到寒明的视线以后,后者半撑在火焰星门上, 桀骜而挑衅地道:“怎么回事?怎么通关了也不高兴?在东域战场那么久, 这点痛楚对你来说应该不值一提吧?哦, 我知道了, 是我送的箭矢不合你意。”
“所以我是不是该学南赫给你搞条项链什么的?又或者直接将西域的戒指扔给你算了。毕竟东曜都舍得将东域拱手相让,我也不能太吝啬。”
“别沉默嘛,给点建议啊……你说我到底该怎么样, 才能让你在西域辉煌登场呢?”
*。听着西烬的自说自话, 寒明就算再昧着良心, 也根本洗不了一点。
就西烬这姿态,哪怕刚才真的是在试探他的天赋强度, 那也只是顺带的。
若西烬真想得到关于他天赋的准确数据, 比起大费周章又较为抽象的精神攻击,明显还是物理攻击更直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