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只能祈祷在他离开南域前,这位南王能够一直维持现在这副英明理智的模样。他实在不想既当刀又当心灵垃圾桶,那岂不是物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工?
可饶了他吧。
想归这么想,但是看今夜这位拿这种一切皆有的可能天赋来重铸戒指的做法……
寒明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太指望南赫的精神状态。
哪怕这是为了展现上位者对新来打工人的看重之意,也未免有点太过。
此刻距离他的情绪测量技能生效还剩1分钟。
在南赫即将松开左手的一刹那,寒明也无所谓招不招摇了——反正在他选择来南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和“低调”这个词再也搭不上边。
于是他略微动了下指间,直接反客为主地虚握住南赫即将撤离的冰凉手指,尔后一脸自然地朝后者笑道:“承蒙厚爱。既然这条项链出自您手,或许您愿意亲自为我戴上?”
南赫看着寒明等待他动作时露出的苍白后颈,罕见地走了下神。
只是这位王者看着犹如寂静海潮,从不显山露水,而最敏锐的寒明此刻又因为低头没注意到他的神情,所以在场似是无人发现这一幕。
虽然没看见南赫此时的走神,寒明倒是看见几步开外的白雪又稍稍向前了一步。
嗯?这一对已经处于双向暗恋阶段了吗?
刚才南赫朝他走来时,白雪就一直跟在南赫的身后。如今这位再次上前,该不会因为南赫刚才的举动误会什么了吧?
这真没必要。他只是在低头表忠心的同时,顺带着测测南赫的信任值而已。不过这种事也不必刻意解释什么。时间一长这位主角便会知道,自己和他完全不同——他只是南赫为贵族立起来的靶子。
他的前方是刀山血海,白雪的前路却是鲜花着锦。
他们打一开始就不是一个赛道上的。
比起白雪那微妙的一步来说,其实此刻他身后的目光反而更有存在感一些。
因为那道目光来自凌宙。
明明是最平静无波的宇宙意志,然而或许是寒明的错觉,他总觉得这道目光如火在烧。而这一瞬,他的危机预感又开始了更汹涌的叫嚣。
最后撕裂这焦灼氛围的又是他那位看不懂气氛的兄长。
这一次他倒是跳过第二轮,直接开始了第三轮言语冲锋:“寒明!原来你不是哑了,而是手断了?这项链你自己不能戴吗,非要我们的王为你屈尊降贵?!”
唉。就这点战斗力寒明都懒得回嘲。
现在的重点是谁戴项链吗?重点应该是这项链的象征意义吧。
这时候寒明甚至希望寒权能再多说点,用这些毫无作用的输出为他多拖几秒时间。
显然,这一刻和寒权同一阵线的贵族们也听不下去了。
他们不再试图指望寒权,再次自己开口道:“……王,天色已晚,您真的该休息了。正好寒权和寒明是兄弟,就让寒权带他回家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和寒权的抓不住重点不同,南赫显然是故意为之。
只见他闻言不仅没有继续抽出左手,反而就着寒明这个动作再度俯身,以右手拿起那条项链,就这么单手将其戴在了寒明脖颈道:“生日快乐,寒明。”
当金属链条落在后颈的那一刹那,寒明极轻微地感觉到了另一个冰凉温度自他脖颈一触即逝——那大概是南赫的指尖。就这温度,南赫看起来真不像是个健康长命的。
在南赫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三分钟已然到来。
看清虚空中数值的下一秒,寒明瞬间收回了自己先前对南赫的所有蛐蛐。
因为南赫对他的信任值竟然高达80!
天知道他在东域待了三年,直到他离开,东曜对他的信任值都没到及格线!
可现在,只一个照面而已,南赫对他的信任值却高到了他可以立即离开的地步。这到底是什么绝世好上司啊?!
南赫哪里不像健康长命的了?他觉得这位很有长寿之相。
就冲着这高额的信任值,他一定不会让南赫死于贵族反扑、死在南域天亮之前。
说真的,这样的刷信任值节奏才是寒明最想看见的发展——他赌上性命,南赫给予信任,他们等价交换各取所需,可谓十分公平。
他才刚来南域,信任值就高达80,等到他为南赫当完刀以后,这信任值不得升到90+?
念此,寒明不再犹疑。
就算这南域再龙潭虎穴,今天他也待定了。
“今夜确实天色已晚,诸位忙了一天还不忘守在这里,想必已经十分劳累。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寒明在触碰满三分钟的一瞬间就松开了反握南赫的手。
而南赫扫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后,平静地直起身对着身后的贵族们继续道:“关于寒明的住处各位也不必忧心——我会带他回南王宫。”
此刻那些贵族大臣们终于看出了南赫选择性聆听的做派。
见寒明已经戴上军权之证、事情确无转圜之地后,他们也不想再待在这里被人当成空气,直接三三两两地走出了停船场。
就连看似最没眼色的寒权也没再纠缠下去。
偌大的停船场转瞬间重归沉寂。
这份寂静一直持续到了寒明跟着南赫与白雪走进南王宫侧殿。
只见南王宫侧殿内,白雪在南王宫顶层的一道门前停下脚步,然后笑着侧头对他介绍道:“这间卧室无论是楼层还是布置,都是王特意为您挑选的,希望您能喜欢。而您身后这位的住所,在您卧室的正下方那一层。”
寒明对很多事都没什么要求,包括住宿。
但以这间卧室和他在东王宫时大略相同、细节却精致数倍不止,甚至还特意摆了鸟架的布局可以看出,南赫确实拉满了待客之道。
至于这些到底真的是出自南赫之手,还是他手下人所为,又有谁会较真?
不过看到这一幕,寒明忍不住怀疑南域在东王宫的探子每日都在打听些什么。
竟然连卧室布置都在他们的业务范围内吗?
思路略微偏了一瞬后,寒明很快回神道:“感谢您的带路,这位……”
他当然不是不清楚白雪的名字,他只是不知道到底该以男性还是女性称呼对方。万一白雪就是喜欢女装呢?他尊重一切不影响到他的癖好。
“叫我白雪就好。如您所见,我是男性,至于这身女装……”白雪说着忽然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随后才接着道,“我个人倒是不在意女装与否,却也没有女装的爱好。之所以这么穿,是因为一个不太方便告诉您的小秘密。”
寒明只是随意说了一句,他没想到白雪会回他如此之多。
而且如果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白雪这些话意有所指,像是想要他继续问下去一般。
“寒明需要休息,你应该也累了,白雪。”
最后结束这场短暂交流的是一旁的南赫。这位南王不仅亲自接人还亲自带路,已然礼貌到了让受够东北两域毒打的寒明感到惊诧的程度。
老实说,上司能做到这个地步还没让他从早到晚批文件,他真的没有再高的要求了。
于是在对方说出这种显而易见的结束之语后,哪怕看出这两位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寒明却没有立即追问什么,只是静静目送着他们的离去。
就在他踏进卧室的下一秒,凌宙却没有去往下层,而是跟着他进了门。
与此同时,离开侧殿的南赫却在走进主殿的前一秒,于朦胧月色下喜怒难测地开口道:“你今天的话太多了,白雪。平时你也这么健谈吗?”
下一秒,他的视线看似极轻实则压迫感极重地落到了白雪怀里的黑猫上:“我记得我说过,人类已经足够动物,南王宫殿内不需要更多的野兽。所以别让我在殿内看见它。”
在南赫说完独自踏进主殿时,白雪瞥了一眼在侧殿顶层窗口飞来飞去的鹦鹉。随后他一边将怀里的猫朝南王宫花园的方向放出,一边对着南赫的背影悄悄翻了个白眼。
南王宫殿内不能出现野兽?
那刚才寒明带着鹦鹉穿过主殿来到侧殿的时候,你怎么一声不吭?
合着你这规矩只针对寒明以外的旁人是吧?
呵。南赫你这疯子就可劲装吧!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装到什么时候。
第29章 南域·月胧明(四)
“我以为你的房间在楼下。”
南域的侧殿顶层说是卧室, 其实更近似于一个套间。今天寒明早就补够了觉,所以他没有径直走向床铺,只是坐到客厅里离他最近的沙发上, 然后侧头看向了门口的凌宙。
此刻零点未过, 窗外的烟花还在不知疲倦地绽放着。
在烟花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凌宙的轮廓有些不甚分明。唯独他那双无法复刻的金眸, 如暗火如余烬,就这么孤独而寂静地燃烧着。
对上这双眼睛的一瞬间,寒明忽然意识到, 这位宇宙意志今夜似乎有些太过沉默。
沉默到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他在想什么?
大抵是寒明的注视打破了凌宙身上那与生俱来的非人感, 只见他极轻极缓地眨了下眼, 金色瞳孔里那暗浮的晦意似乎于这一刹那, 让他从遥远宇宙再次坠入了人间。
然后他就这么朝着寒明走来。
“你想在南域待多久?”哪怕已经来到了沙发边缘,凌宙却未如往常般停下,反而又向前了一步。直至他那黑色长裤的布料几欲碰到沙发、整个人完全进无可进时, 他才俯身垂眼道, “或者说,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才来第一天就要走,这位宇宙意志倒是比他这个跳槽惯犯还急。
如果是平时, 寒明一定当没听见, 直接起身睡觉去了。
但现在不行。因为他的危机预感和直觉今夜第三次拉响了警报。
先前停船场里的人太多,寒明实在难以分清它们具体源自于谁。
当时他以为这里面的主力军是南域心思各异的贵族们。
然而在这个零点将至、所有人陆续散去的时间点,卧室内那不降反增的危机感已然鲜明地告诉他, 凌宙才是这些人里最功不可没的那一位。
并且凌宙的危险性和那些贵族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越是靠近凌宙,越注视这双金眸,就越能感觉到他那人类躯壳内的野兽本质。
——他真的在失控。
这份失控不仅体现在凌宙接连开口,让他离开东域南域, 更体现在凌宙此时落在他后颈,似是在擦去又似是在覆盖什么的滚烫指尖。
这种纯粹的野兽般的占有欲……
先前存下的最后一次测量情绪次数已经被寒明用在了南赫身上。哪怕此刻他起了再次测量凌宙情绪的念头,也无法立即实施。
最终寒明还是忍不了这致命之处长久落于人手的状态,直接抬手扼住了凌宙的手腕。
为了让这份已经处在崩碎边缘的平和表象再维持一会儿,他开口给出了一个并未敷衍的答案:“顺利的话,两个月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