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桌声和审讯室的开门声重合在一起，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开。

　　顾微忽然喘了口气，抬起双手捂住眼睛，手腕上传来一阵金属锁链的轻响。

　　他感到无比痛苦，大脑无比混乱，之前发生了什么他根本记不起来。

　　内心的怒火和没来由的绝望在不断冲撞，他浑身无力，手染鲜血，说不出一句话。

　　一个老刑警走了过来，开口打断了刚刚那个暴怒的警察：“好了小张！”

　　被称作小张的警察眼眶被愤怒刺的通红，死死盯着将脸埋在双手间的顾微，听见声音后立刻回头，强压着情绪说道：

　　“队长，我……”

　　老刑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来吧，你去外面看着。”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又关上。

　　老刑警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顾微，我是海城刑侦支队队长，黄云。”

　　顾微稍稍找回了一些理智，缓缓从手掌中抬头，脸上已经蹭上了不少鲜血。

　　“小张因为以前一些经历的原因说话有些冲动，所以后面的审讯由我负责。”

　　顾微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老刑警，他的年纪看起来在四十岁左右。

　　他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说过了……我不记得了。”

　　“在游戏里的经历也忘记了吗？”

第157章 镜

　　顾微顿时浑身一僵，呼吸瞬间停止，倏然抬头看向他。

　　“你说……游戏？”

　　“是，”黄云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想起什么了吗？”

　　顾微缓缓放下手，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腕，脑海中闪过一些很零碎的画面。

　　倾倒的天柱，漫天的大火，还有……

　　怒吼、嘶喊以及冰冷的电子音。

　　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记忆很混乱。”

　　黄云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一时没有再问。

　　顾微在记忆中搜索，试图寻找能为自己摆脱嫌疑的证据。

　　可是没有。

　　他的记忆停在了他手持染血匕首，站在冷风里与死不瞑目的顾周成对视的那一刻。

　　“我接到了一份快递……匕首，是一个叫梦主L的人送过来的。”

　　“不，”黄云在他开口的下一瞬说道：“没有快递，监控里显示，你走出房门的时候，手里就握着那一把匕首，之后，监控就坏掉了。”

　　黄云紧紧盯着顾微的双眼，“你真的不知道游戏？”

　　顾微与他对视半晌，眼里尽是迷茫，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游戏……”

　　黄云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也是玩家呢……”

　　顾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对于自己是怎么被警察带上车的这个过程没有任何记忆。

　　只记得，在他不断后退的时候，好像有一个人……

　　冲过来抱住了他，然后不停的喊，不停的说“对不起”。

　　顾微瞳孔有些涣散，虽然离事故发生只有六个小时的时间，但他的精神却极度疲惫。

　　他忽然抱住自己的脑袋，“是谁……你是谁……？”

　　黄云皱眉看向他。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就看见顾微猛得的抬起头，眼神中出现了一点光亮，

　　“霍淮！是……霍淮在现场，他能为我作证，我当时还因为挣扎掉了一条项链，地上应该还有快递纸箱！”

　　黄云忽然皱起眉，“霍淮？他是你什么人？”

　　“爱人……”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在我的手机里，置顶的那个联系人。”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警察从外面走进来，递给黄云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有一部手机。

　　黄云摁亮屏幕。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则财经新闻。

　　黄云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皱眉瞥了他一眼，然后点开通讯录。

　　顾微等了一会儿，片刻后，黄云将手机翻过来亮给他看，“可是你的通讯录联系人里，根本没有这个名字。”

　　他的话像是一盆冰水，狠狠在顾微的头顶泼下，顾微只觉得手脚发凉，眼前的画面也有些恍惚。

　　没有？怎么会没有？

　　他明明记得自己与霍淮相处的每一个瞬间，说过的每一次话。

　　外面走过来一个警察在黄云的耳边说了什么。

　　黄云皱起眉，“顾微，之前的张警官已经问过你了，你也提到了这个名字，但据我们调查，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整个海城，没有一个叫霍淮的人符合你说的条件。”

　　黄云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无声的压迫。

　　“顾微，霍淮是否是代称，那个人的真实姓名，到底叫什么？”

　　顾微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在听见“根本不存在”的时候，他的精神已经恍惚了。

　　黄云看了看笔录，对他说：“顾微，你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来到审讯室的第十二分钟，你问警察，是否知道一个叫‘霍淮’的人，那时，张警官就已经回答过你了，这个人，不存在。”

　　“在你提到这个名字之前，你非常的配合我们，向我们描述了你记忆中的事发经过。”

　　“在你提到这个名字之后，我们进行核实，你暂时休息。”

　　“核实后，发现此人的存在无法被证实，监控里显示的与你说的有很大的出入，我们再次回来问你，你就变得一言不发，态度转变，拒绝配合。”

　　“这些，你还记得吗？”

　　脑海中，某根看不见的弦被拉到极致，然后骤然断裂。

　　“啪”的一声，清晰的在脑海中响起。

　　他忽然低笑出声，声音沙哑，隐隐有些崩溃的征兆。

　　“哈哈哈……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呢？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啊……”

　　顾微被送去了精神病院，浑浑噩噩的过了很多天。

　　一开始经常会有警察来问话，见他基本没什么反应，翻来覆去的还是那些话之后，就不再来了。

　　顾微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的，明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他百口莫辩，但由于证据缺少最关键的一部分，所以并没有给他定罪。

　　他住在整个海城里最好的精神病院。

　　他的精神时好时坏，每天都在做噩梦，梦里，是一些他完全没有见过人，以及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直到一天，护士抬来了一面镜子。

　　顾微没有管，任由她放在角落。

　　而从那天开始，顾微恍惚的精神状态变得更加不稳定，他经常能在镜子里看见一闪而过的霍淮。

　　再定睛看去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顾微渐渐发现，他看向镜子的时候，自己的精神将会短暂的清明片刻，于是他就经常对着那面镜子看。

　　每次霍淮的脸出现的时候，顾微心中的情绪就会变的不稳定，于是他就更需要镜子来稳定他的精神状态。

　　如此恶性循环，导致顾微越来越瘦。

　　顾微看着镜中的自己，心想。

　　霍淮是存在的。

　　即便所有人都不知道，不记得，但他没有忘记。

　　镜面开始像湖面一样泛起涟漪，一圈圈波纹将顾微的脸扭曲。

　　他缓缓站起来，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忽然抬起手，骤然击碎了镜面。

　　哗——！

　　护士连忙冲了进来，顾微没了镜面的加持，精神很快沉底。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他从床上坐起，看见了自己手上缠着的纱布，以及精神病院统一样式的床单上，那鲜红刺目的几个字——

　　海城精神病院。

　　镜子已经换了一面新的。

　　护士来例行上药送早餐，顾微看见她走进来，手上比往常多了一点东西。

　　蓝色的微光映在他眼底，细细的银色项链在轻轻摇晃。

　　护士将东西递给他，“您的朋友说，您可能会需要这个，对您的病情有帮助。”

　　那是一条项链，尾端挂着一个匕首状的装饰品。

　　顾微沉默片刻，忽然出声，“叫什么？”

　　护士说：“那人自称……梦主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