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的手中没有武器,节节败退。叶耀凡刚一走远,妖王就被宋景晟的灵气震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祭坛边缘的石柱上,石屑纷飞。
男人嘴角不断涌出鲜血,甚至有些维持不住人形,身上属于狐狸的那部分特征逐渐显露出来。
他面色狰狞,摸上自己领口的那颗灵玉。
他不能死。
宋景晟抚过剑锋,将血液甩了下去。
白衣悬空,面色冷凝,像个杀神。
他刚打算一剑刺穿对方妖丹,在看到祭坛中心的东西后,宋景晟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你抓这些人,是要祭祀谁?”
他轻声询问道,握紧手中剑柄。
祭坛最中心,赫然摆着一张画像。
精细画工下的熟悉眉眼,纸张上用细笔写着生辰八字,以生前的发带作为媒介。宋景晟再熟悉不过这些了。
在他破关而出,上古秘境结束之后,他满怀欢喜却等到了师弟死亡的消息时,他什么法子都试过了。
招魂召魂,各类法术各类禁术,做什么都没办法。
研究各类阵法这么多年,没人能比宋景晟更清楚这祭坛之下阵法的作用。
宋景晟定定地看了那副画像一眼,再看向妖王时,眼中带着十足的杀意与恨意。
手中本命剑发出阵阵嗡鸣,宋景晟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下一刻,剑身穿胸而过,带着巨大的灵力波动,轰然将石柱旁的人连同石柱一同炸成血沫。
残肢被爆炸掀起很远,落在远处的地面上。血涂了满地。
这巨大的爆炸声,将其余还在昏迷的修士都震醒了,他们醒来后看到着满地鲜血肉末的景象,个个脸色铁青,要吐不吐。
叶耀凡混杂其中,看着眼前一幕,浑身汗毛倒竖。
宋景晟不疾不徐地走向远处,抬腿,将那断掌一点一点地踩为齑粉。
做完这些,宋景晟的目光缓缓扫过获救的众人,最后落在叶耀凡身上。
刚才那瞬间的交手,他眼角余光捕捉到了这少年出手的轨迹。
“我听到了。你刚才用的剑法,从哪学来的?”
宋景晟笑眯眯的,鬼魅般,瞬息便出现在叶耀凡身旁,手掌按在他的肩上,一座山一样压了过来。
叶耀凡大气都不敢喘。
宋景晟身上的威压太重了,如有实质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传来,带着微妙的审视。
修仙界,弱者没有人权。
这个人是前辈的仇家吗?
他得谨慎回答。
叶耀凡抬起眼:“家传残谱,胡乱练的。”
这是郁眠枫在识海中教他的说辞。
“家传?”
宋景晟仍是那副表情,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具身体:“哪一家?姓什么?”
“叶,晚辈叶耀凡。”
叶耀凡依照指示回答,努力让自己的反应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宋景晟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这个姓氏让他瞬间想起叶霆轩。
如果是叶家,收藏天寰宗的剑谱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有一两处习惯碰巧,没什么好奇怪的。
宋景晟目光扫过男生俊朗却陌生的脸。
一百年过去了,郁眠枫要是真的有意夺舍旁人,早就夺舍了。更何况郁眠枫并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无论宋景晟怎样招魂,都没有得到一句回应。或许魂魄早就消散于天地间。
但刚才的剑法……太像了。像眠枫。
宋景晟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的古怪感觉。
“叶家?”宋景晟又问道。
“晚辈是旁支。”
叶耀凡小心翼翼。
没有半点相像。
宋景晟凝视着眼前人。
到了这种境界,他已经不信什么“巧合使然”,有时候直觉就是最好的答案。
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他脑海,又被迅速压下。
不可能。
宋景晟自己也这么告诉自己。
一次次的期待又一次次地落空,这是一件很令人绝望的事。
宋景晟忽然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并非攻击,而是直接抓住了叶耀凡的手腕。一股带着极强压制的不容抗拒的灵力瞬间探入。
他在探查。
郁眠枫立刻收敛自己所有的灵魂波动,藏匿于戒指深处,气息彻底沉寂。
有着系统帮忙掩饰,勉强能避开宋景晟。
宋景晟握着叶耀凡手腕时,恰巧注意到了他中指上的戒指,甚至还触摸探查了一番,戒面光滑,他又收回了手。
宋景晟的灵力在叶耀凡体内迅速流转一圈。
根骨尚可,灵气驳杂,修为刚筑基不久,体内没有任何异常的灵魂印记或夺舍痕迹,经脉更是与眠枫那因纯阴之体而濒危的状态截然不同。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果然……只是巧合?
或者是叶霆轩收藏剑谱时,为了纪念,将眠枫的习惯记录了下来,又被这小子学去。
如果死的是叶霆轩该有多好。
宋景晟有时难免不充满嫉恨地想。
宋景晟松开手,那股强大的压迫感随之消失。
叶耀凡踉跄一步,大口喘气,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宋景晟越看,越觉得没有半点相像。
这小子一看就是乡野出身,品行粗鄙,长得也一般,根骨更是奇差无比,这样的骨龄竟然才刚刚筑基。
“根骨还行。”
宋景晟语气恢复平淡,听不出喜怒,说了些指点的话,掩饰之前的试探:“但剑法路子偏了。天寰剑法重意不重形,你只学了皮毛,没有师长指点,再练下去容易伤及根本。要么拜入天寰宗,要么放弃。”
叶耀凡连忙躬身:“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定当谨记。”
态度恭敬惶恐,完全是面对陌生强者的反应,挑不出错处。
宋景晟盯着叶耀凡低垂的头顶看了几秒,最终移开目光。
确实不像。
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郁眠枫早就不在了。
宋景晟来此一趟本是路过,正巧为宗门寻找一位失踪的弟子,顺手清理那些妖物。
如今目的达到,该死的人都死了,却没想到出了这种令人糟心的意外。
或许他真当好好睡一觉了。
这些年,只要一闭上眼,他面前就会出现小师弟的脸。
他不顾旁人惊慌目光,一步步跨过害怕他的、努力闪躲着的被捆住的人群,走到祭坛中央,将画像和发带拾起,放进衣袖内。
发带是百年前,那装作凡狐的妖狐被撞破原型后偷走的。
如今,隔了一百年,物品的主人早已死去,发带却并未褪色。
宋景晟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直起身,白衣沾血,儒雅俊秀的脸上显现出一股阴沉面色,再也没了往日开朗模样。
站在郁眠枫面前,或许还要疑惑,眼前人是不是自己的师兄。
他伸手,本命剑应召,飞速传入他掌心。
摩挲着剑柄纹路,望着周围人的惶恐面色,宋景晟心中忽地涌出一股微妙感。
既然确定了不是一个人。
叶耀凡却使着与他师弟相似的剑法。
真让人嫉妒。
他是杀,还是不杀呢?
四周阒寂,即便不知道宋景晟心中所想,也没人敢说话。
宋景晟平日里隐居,不怎么出现,又没穿天寰宗弟子的服饰。刚刚他和叶耀凡交谈时又极为小声,见他霸道做派,旁人都以为他是哪个寻仇的,不知正邪,颤颤巍巍地,注视他独自握着剑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人就差给他磕头了。
思忖了须臾,宋景晟抚摸着衣袖里的发带,不愿在此物面前见血。
他收剑,沉着心,决定不杀了。
宋景晟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潭般的死寂。
没给这群混乱的修士门留下一句话,宋景晟捏诀,瞬息便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