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身影慢慢反应过来,抬眼看着时停煜,愣愣地往前走,紧紧抓住了时停煜宽大的衣袖:“出去,要出去……出去。”
时停煜愣了愣,伸手稳稳扶住对方。
对方的手紧紧地握住时停煜的小臂,用力到骨节发白,费力地抬头直视着时停煜反复张口,一字一顿地说:“带他出去,带他出去,要出去,要出去——。”
“带他出去?”时停煜皱了皱眉:“谁?陈最?”
陈最的名字一出,他明显感受到对方的身体一怔,微微点头,又马上摇头,再次开口的时候变成了:“要,要带他们出去。”
第一句的“他”不是陈最,但陈最也很重要,所以都要带出去。
小臂上不断传来疼痛感,时停煜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臂,上面搭着的手用力到指甲刺入皮肤,留下丝丝血迹。
“你是谁?”时停煜攥住他的手腕,似是怕他跑了:“跟我什么关系。”
停顿了会,他对上了那双澄澈的眼睛,耳边传来沙哑青稚的声音:“时停煜,带他们出去,一定要带他们出去。”
时停煜脑子更糊了,手臂上传来的力道更重了,指甲刺入血肉,素净的宽大袖子上沾染了血色,过于强烈的且陌生的情绪拽着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熟悉的感觉又蔓延上来,那种灼人的感觉从手臂传入心脏。
为什么要带他们出去,为什么要出去,这么强烈的情绪,可是他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过往的18年就如同被抹消了,他记不起来。
其实这种空茫的感觉很奇怪,他不知道来处,更没有追求或者想活下去的欲望,在那间出租屋刚醒来的几天,他还是浑浑噩噩的,一天睡19个小时,短暂清醒的几个小时就挂着跟六年的聊天框,开始翻开各种冗杂的法律法规。
他没有记忆,要想在这个社会活下去,首要的就是了解规则,免得他在无意之间触犯规则,从此跟自由说拜拜。
不过后面就走上正轨,遇到陈最,然后正常入学,偶尔会出去做做志愿,那也是为了学分,整个生活两点一线,家和学校。
“你是我。”
时停煜垂下头,不确定地问:“我之前留下了一个虚影?”
这个想法刚出来就被否决了,不对……,如果之前的他真的想要告诉自己,就不会制造好所有的一切,安排好足够的资金和去向,不会一点线索不留下。
他当时就差把那个出租屋全部拆开看看有没有漏掉的,结果就是没有,什么证明自己过往的东西都没有,留下来的东西作用都是在推着他走向正常的生活上。
席墨也不能告诉他——。
时停煜淡漠地垂下眼,紧紧掐着他手臂的少年身影开始透明,还是在不断重复着,重复着那句话:带他们出去。
不断重复的一句话加上空茫的大脑让时停煜平生了些烦躁之感,为什么,之前他到底想做什么,事情逐渐陷入迷雾之中。
他恹恹地垂着眼皮,任由那道身形越来越淡,也没挣脱那刺入手臂的指尖,他不清楚自己过去到底做了什么,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总归走到这里了,之前的无论发生什么就当过去了,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离开,离开循环。
他能出去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就能带着陈最出去。
时停煜叹了口气,在那道身影淡到极致几乎消失时,他开口回答他:“好,我记住了。”
这句话落,他看着那道身影放松下来,一直以来青稚坚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疲惫和茫然:“好,出去,要出去。”
四下无人,这片区域又只剩下他,手臂上还隐隐传来被指甲划破的疼痛感,时停煜视线在这边转了一圈,视线在角落里停了几秒,长舒一口气,算了,他真是欠的。
第146章
寂静无声的舞台, 冷意迅速蔓延,死死地压着他,让他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身体的温度飞速流逝,那种灼人的温度又以体感最快的速度从右手灌进他的身体中。
从将死之境出来之后, 灵魂就像缺了一块, 整个人都凉凉的, 就算后面喝了酒, 在深沉的梦境中都会有寒冷刺骨的温度一点点从骨子里渗出来,他那一晚睡得并不好。
现在灼人的温度强行破开他的最柔软的内里, 将那点恼人的冷意硬挤了出去, 然后是一阵春暖花开的温热感流淌过每一寸灵魂, 安抚下那些焦躁的情绪。
下一刻,他被无形的力量当胸一脚踹了出去,猛地睁开眼, 对上了化妆镜中的自己,镜中的青年脸上带着点健康的红晕, 像是刚刚从一场美梦中苏醒。
可是只有他知道那冰冷刺骨的舞台,穿着大白衣袍的自己,那用力到刺入血肉的指甲, 那个陌生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带他们出去”。
他听到了那种坚定沙哑的声音, 在催促他将他们带出去。
时停煜刚醒来, 视线还有点涣散,面前骤然多了一张脸, 他木然地看看想面前的睁大眼的陈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起手, 朝着凑到自己面前的人挥拳。
卜厌抬手从陈最的身后,张开手用掌心接下了这一拳,她眨了眨眼,语气狡黠道:“怎么还有起床气呢?”
陈最震惊瞪着时停煜,后撤两步:“时哥你要谋杀我?”
时停煜动了动肩膀,重新闭上了眼睛,声音被那种灼热的温度灼得暖洋洋的,心情大好暂时没管陈最的问话:“中场休息还有几分钟。”
陈最盯着时停煜漫天绯红,脸色有点奇怪,半晌没说出话来。
时停煜懒懒掀起眼皮,将视线转到卜厌的身上,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中场休息还有多久?”
卜厌反应过来,也不太自然地扭开视线:“还剩下四十五分钟,你没睡多久。”
时停煜现在浑身发热,烫得浑身懒懒的,整个人舒服得不行,也不太想动,在家里的话他大概率会卷起被子继续睡俩小时。
刚准备继续闭上眼睛,就听到陈最开口了:“时哥,要不我们去换身衣服?”
时停煜扭头看向陈最,疑惑地抬眼:“什么?”
陈最咳了咳,视线直往时停煜的下半身飘,同时卜厌掩饰性拿着剧本坐到另一边,腿一撑,椅子转了半圈,背对着时停煜。
信息量太大,时停煜甚至在这瞬间想过自己尿裤子了,但一低头确定自己身上干干爽爽的,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更加疑惑:“你眼睛抽抽了?”
陈最脚一撑,带着椅子凑近时停煜:“哥,你看了看镜子,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
时停煜:“……”
他难以置信地收回视线看向陈最,巨大的信息冲得他脑子嗡嗡的,什么鬼春心荡漾?不是,他荡漾个锤子。
时停煜拳头硬了,咬牙切齿:“你闭嘴,我不是!我没有!”
陈最点了点头,看着时停煜语重心长:“我都懂,我都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不用害羞的。”
时停煜被气得头突突的疼,歘一下站起身,深呼吸,重复想起那个身影对他说的话,要带他们出去,要带他们出去。
陈最除了嘴贱一点脑子还是没问题的,人还是不错的,还可以救一救的,没关系的。
深呼吸,深呼吸,时停煜平复好心情,重新坐下,抬手从化妆桌上拿过剧本,直接无视了陈最揶揄的视线,揉着头开始看副本。
第一幕已经死了两人,这边自动缩减了两个成员,只剩下五个剧本。
时停煜靠着椅背,浑身放松,眸中透着几分慵懒,虽然他到现在都不清楚这种温度到底是什么,总之现在算不上坏的,遇到的几次全是这东西强行拽着他的意识,现在又主动填补了从将死之境回来的灵魂空缺。
【角色身份:你是想要赢取巨额奖励的玩家之一——祁七,你要活下去并独占巨额奖池。】
【剧本背景:AH公司举办了一场奇怪的游戏,面向社会的征集缺钱的人员来进行这场游戏。】
【第一幕(游戏开始):本场游戏为丢手绢。】
【第二幕(中场休息):你的任务,找到线索。】
【第三幕(游戏开始):本场游戏为镜像迷宫。】
【第四幕(游戏开始):本场游戏狼人杀。】
三场游戏只有第一场结束才有中场休息,时停煜合上剧本,在额头上轻敲了敲,垂下眼,快速理了理思绪。
剧本要找的线索是什么?
时停煜重新看了一遍,把手中的剧本轻轻一掷,放回到桌面上,拿出手机在这场戏剧院的网站中检索,去看这一场剧照。
不过这次倒不用花心思去才自己的角色站在哪个位置,因为所有的都是一样蓝白色条纹制服,整得跟从医院跑回来的一样。
时停煜关掉手机,双手抱在胸前,眉眼垂着,心脏重重地跳动着,将那些温暖的温度不断输送到全身,几个循环之后,温度一点点上升,蒸得他呼吸都有点快,脸色冒着红晕。
陈最也发觉有点不对,起身用手背试了试时停煜额头的温度:“时哥,你别生病发热了吧。”
“嘶,好烫。”
陈最反射性地收回手,眉头紧紧皱起:“不行,绝对发热了,要吃药,不然你得烧傻。”
时停煜做了个止住的手势,郑重地开口:“我没事,体温就是因为那张符咒的问题,所以很正常的,不用紧张。”
陈最眯起眼,认真地打量着时停煜,确定对方神色很镇定,不像是扯谎,这才放下心来,重新瘫在椅子里:“吓死我了,刚刚聊得好好的,你两眼一闭就晕过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人。”
卜厌脚尖一点,转回这边,漫不经心地接过陈最的话。
时停煜不置可否,轻飘飘地盖过:“睡了一觉,这个东西估计还有安眠的作用。”
卜厌张了张嘴:“估计?”
时停煜不解地看向卜厌:“嗯,怎么了?”
卜厌挂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歪了歪头:“你还不知道全部作用就敢给我?”
时停煜哑然:“我……毕竟也没有找到相关的资料。”
卜厌饶有趣味地伸出手:“再给我来一张。”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时停煜幽怨地看向卜厌:“我们扯平了,你刚刚还给我来了一下,再给你来一张?再给我一下?”
卜厌伸出的手僵住,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半晌,她厚颜无耻:“这次不拍你了,知道你是魔鬼了。”
时停煜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随口敷衍:“嗯嗯嗯,我是魔鬼,现在魔鬼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你们俩愿不愿意跟魔鬼去跑一趟?”
卜厌饶有趣味地坐直身体,看着时停煜,兴致勃勃:“你想做什么。”
时停煜眼中带着狡黠,直视着面前的镜子,慢悠悠地开口:“当然是去找找观众。”
陈最一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涨得满脸通红:“什么?什么?你们要去去去去……”
去不出来,时停煜左手捂住陈最的嘴,右手按在椅子扶手处,眉头轻轻一挑:“你再大声点,我们就真死无葬身之地。”
陈最面前的光线被时停煜压过来的身体全部挡住,对方身上的温度还是很高,体感能有40度了,这还是手上的温度,真的不会被烧傻吗?这个疑问越来越大。
时停煜觉得这人情绪稳定下来了,不会再继续大喊大叫了,这才松开手眉眼弯了弯:“既然你也没有意见的话,那我们就换衣服走吧。”
卜厌伸手拽住时停煜的袖子,认真地再次开口问道:“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时停煜迟疑了一瞬,要真说他刚刚看到了什么,除了那个跳不下的高台,好像也没什么了。
至于说要去找找观众,真算起来也不算,他是想去观众席附近看看,顺便了解一下这边的构造,这里说得好听是演戏,实则就是拿他们来满足那些怪物的一些见不得光的爱好。
全死光了就没有看头了,这么想着,时停煜微微侧头视线越过卜厌从成苏和何一繁身上扫过,这俩到后台之后就一直保持着低存在感,甚至连说话都是放得很轻。
卜厌察觉到时停煜的视线,眼中那点平和消失殆尽,勾起唇,指尖按住剧本轻轻往前一划:“要不要?”
这句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时停煜那平淡的视线从成苏她们身上移到了她的身上,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平淡漠然,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在看死物,这一眼带着绝对强大的压迫感,锋芒毕露毫不收敛。
后台准备室中冰冷的光线此时如有生命般在两人之间流转,这种僵持的氛围足足持续了大半分钟,时停煜收回了视线,简单了当地开口:“没有她们,戏剧不太好过。”
这句话落下,卜厌简直觉得这是一道赦免,不对,她能被时停煜吓到?
她后知后觉这件事,最后只好安慰自己,时停煜说不定是编的身份和通关副本数量,别是哪家大公会的管理员下来带新人了,不过这种做派,黎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