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赵武清笑道,“你好像那种世外高人,你知道吗?”
杨意迟有点好笑,看向他:“什么?”
林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我也觉得……你每天雷打不动地六点半起床,晚上十一点钟睡觉,太厉害了!”
“这有什么厉害的?”杨意迟不明所以,“我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以后也要这样。”
“可这是大学啊!”赵武清捂住胸口,“大学……该放松放松!不能一直死读书吧!”
杨意迟轻松不来,也不知道赵武清和林正嘴里具体指的是什么。但他很快发现,赵武清这话可能没说错,杨意迟的确是在死读书。
或者说,他只知道“死读书”。
九月军训结束,杨意迟微微晒黑了一点,因为觉得头发长的麻烦,干脆去理发店推了个寸头。这发型他高中时张老师帮他推过,付钱时杨意迟心想,还是张老师的免费理发好。
每节课的第一堂课都要求做自我介绍。杨意迟推这个发型,本意是觉得方便,但每回站起来自我介绍的时候,都会引来同学们的注意,其中女生们的关注最多。
提到他的家乡西陵村,包括老师在内,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地方。杨意迟说,这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只有一个女老师很感兴趣,让杨意迟多说了一点关于西陵村的东西。
“那里至今还有古老的祭祀和巫舞,村里有祭司和巫师,我们拜的神叫做烛神,祂是那片土地的守护神。”杨意迟说。
“切,这不就是封建迷信。”有个声音满不在意地插嘴道。
杨意迟在课堂上被打断了发言,朝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发现那人正是不怎么合群的室友张祺杰。
“我们国家幅员辽阔,民族众多,民俗文化的传承是很宝贵的,不能把所有东西都概括成封建迷信啊。”前排一个长发女生回过头反驳他。
张祺杰吃瘪,看了看杨意迟没再说话。老师打了个圆场,让杨意迟坐下。
赵武清和林正一左一右,把杨意迟夹在中间,像两只蜜蜂一样在杨意迟耳边低声嘶吼:“我靠,蒋玲说得好。”
“张祺杰要气死了。”
“张祺杰好像喜欢蒋铃。”
“这人说话是不怎么中听,我现在单方面宣布把他踢出我们412的大家庭。”
杨意迟抬起头,正好张祺杰又在回头看杨意迟,两人的眼神交汇一瞬,张祺杰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轻佻的笑。
大学和高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运行模式,做学问和考试,也是两种东西。
张祺杰这人不像是杨意迟这么“死读书”,却意外地很适应大学课堂。他阅读广泛,思维活络,对知识触类旁通,老师很快注意到这人是个好苗子。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学习思维,只是大部分人都在应试考试。
杨意迟是有点土的,穿的衣服虽然干净,却不是什么牌子货。虽然长得很帅,又带着一种他没意识到的野性与剽悍,却很“死脑筋”。很快,大家当然还是觉得有钱会来事的张祺杰更突出一点。
“哦。”杨意迟全程不在状态,根本不知道他和张祺杰被人拿到一起来说,也不知道那些匿名的表白墙上出现他的名字,贴吧里时不时地有人在打听他的联系方式。
赵武清和林正倒是十分关注这些,每回吃饭的时候都兴致勃勃地讲很多给杨意迟听。
杨意迟一边吃饭,一边神游天外,说:“我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兼职。”
林正意外地道:“杨哥,你缺钱吗?”
杨意迟摇摇头,只是说:“习惯了。”
以前高中的假期他也是如此,做好作业就去看看有什么能干的活,想着能攒一点就多攒一点。
赵武清想了想,说:“你可以去大学后街那些店铺问问,这样回来上课也比较方便。”
“好。”杨意迟言简意赅。
今年的中秋和国庆连在一起放假,不少人都趁此机会出去旅游或是回家。杨意迟领到学院里发的一块小小月饼,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给柳应悬。
“喂?小迟?”柳应悬的声音有些许失真,但还是很好听。
“哥,吃月饼了吗?学院给我发了一块月饼,我还没吃。”杨意迟转着手里的月饼,笑道。
“没吃。”柳应悬说,“做了几个馒头吃。学校怎么样?还好吗?我看你是不是也越来越忙了……”
尽管已经在短信里说过不少,但杨意迟每回打电话的时候还是喜欢絮絮叨叨地撒娇。赵武清和林正出去玩了,不然听见杨意迟讲话的语气,估计会大跌眼镜。
一直聊到月亮升到头顶,杨意迟把甜腻腻的月饼吃完,柳应悬才打了个哈欠道:“记得刷牙。”
“嗯。”
“别不开心啊。”挂断之前,柳应悬像是未卜先知。
“没。”杨意迟垂着头,在阳台上吹着风,“我们说好的,就暑假和寒假回去,其他假期都留在首都。”
“嗯,你回家一趟太麻烦,不是舍不得钱。”柳应悬笑道。
杨意迟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柳应悬都是为了他好。
“挂吧挂吧。”柳应悬催促道。
杨意迟还不肯,说:“你亲我一下。”
“我亲你个头啊。”柳应悬好像被口水呛到,在那边笑起来,敷衍地说,“么么么……吗?”
杨意迟也低沉地笑起来,有点不太好意思,但还是飞速地亲了一下手机,最后道:“拜,哥,明天见。”
*
日子一天天过,杨意迟逐渐适应了新奇的大学生活。
大学后街挺有名的,这一整条街开的都是苍蝇馆子、小酒馆、奶茶店、服装店、杂货铺。
赵武清没说错,这里的确有不少店铺招工。杨意迟拿出空余时间,在一家小酒馆做兼职。他有在餐饮行业打工的经验,又年轻肯干,店主面试了一次,就留下了杨意迟。
好处有,不耽误学习。缺点也有,钱给的不是很多。杨意迟不挑剔,先干着再说,绝不浪费时间。
他一开始是在酒馆帮忙做烧烤和小吃,后来也学会一些简单的调酒。
十一月底,天气早已冷下来,柳应悬从老家给杨意迟寄了几件衣服,说是林凤仪帮忙挑着买的,里面还有一副手套,一顶黑色的毛线帽。
毛线帽是手工织的,有一处的边缘不太平整。
柳应悬:【我织了一半,凤仪抢救了一半,你不喜欢就别戴。】
杨意迟:【不,我戴了。】
他何止喜欢,是喜欢死了,天天戴。偏偏平平无奇的帽子被他戴上也好看,能衬出他深邃又帅气的眉眼。
杨意迟下了课,依旧去酒馆打工。一个女孩走到吧台前坐下,双手托腮对他笑道:“你真的在这里啊。”
杨意迟愣了几秒,问:“你是谁?”
“蒋玲。”女孩顿时无语,“你同学。我们都在一起上了半学期的课了,你是一点都记不住?”
第42章 冬季
蒋玲不过是另一个王贝贝。
也许是更自信、更漂亮的“她”,但对杨意迟来说,她们都是一样的。
对他抱有好感,主动过来和他说话的女孩不止她们两个,杨意迟统统都没有兴趣。
不过这一次,蒋玲倒是给了杨意迟一个机会,他早就想这么说,实际上也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有恋人。”
恋人。
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带给杨意迟一阵隐秘的颤栗。女孩姣好的面孔像是在酒馆的灯光下被打散了一瞬,那些想象中破碎的镜片环绕在她的四周,每一片上出现的都是有关柳应悬的部分。
他的手。他的眼角。他的脚踝。他弯下腰时的脊背。他鬓角的黑发。他的笑。
蒋玲点了一杯玛格丽特,她原本以为杨意迟是那种有点内向的呆子,但杨意迟其实很敏锐。
不过,蒋玲倒是不意外。她知道杨意迟有这张脸怎么都不会缺人,又笑着问:“哦,高中同学吗?”
杨意迟摇了摇头。
“老家的?”
这回杨意迟点了点头。
蒋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光,她忽然道:“你的帽子上有个线头。”
“是他给我织的。”杨意迟条件反射性地摸了摸脑袋,“织了一半。”
“行。”蒋玲没想到这样也能被秀,一口气喝完了酒,“我没什么其他意思,当然也不会插足别人的感情。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意思一点,咱俩做朋友吧。”
“随便。”杨意迟说。
蒋玲愣了下,笑得花枝乱颤:“你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你对象长什么样呗。”
杨意迟没有照片。
其实……他也没有和柳应悬合照过。
晚上睡觉前,杨意迟喜欢在脑中复原整个西陵村,他记得那里的一草一木,从高中出来后骑车回家,推开柳家老宅的门,就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搜寻记忆中的家,没见柳应悬摆出什么老照片。当然,家里肯定是有一些的,只不过杨意迟没见过。
第二天,他给柳应悬发短信:【哥,帽子上有个线头。】
柳应悬:【……别扯。】
杨意迟:【我把它又缝了一下。】
柳应悬:【你哪来的针线?】
杨意迟:【问宿管阿姨借的。】
外面在下雪。杨意迟背着包小心翼翼地走在雪地里。他以前住在南方,不是每年都会下这么大的雪。前两天杨意迟就因为不小心而摔了一跤,差点连累赵武清和林正。
柳应悬:【你们那儿是不是下雪了,记得加衣服。】
杨意迟走到教学楼,在连廊那儿跺跺脚,试图抖掉衣服上的雪。
杨意迟:【嗯,不冷。】
杨意迟:【哥……我上课去了。】
杨意迟:【还有一件事,我想你了,能不能给我寄张你的照片?】
最后一个要求,他没抱希望。但隔几天,柳应悬还是给杨意迟寄了张证件照,连同林凤仪的一张写满字的明信片。
学校的邮局通知杨意迟去取信,信封拿到手有些脏,邮戳扎扎实实地印在角落,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杨意迟的名字和电话。
这是一封真正的信,不是杨意迟曾经写过又被撕掉的情书。
杨意迟对着冷硬的手指哈气,来不及回宿舍,就在路边上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