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误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从名字看到年龄,确实全都对上了,只是在婚姻状态那一栏里,只有两个孤零零的字:丧偶。
南误有些回不过神,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做完笔录,出了警察局还没缓过来。
根据他们所说,那个大叔从拉面馆出来就回了酒店,一直到凌晨一点才出了酒店,然后一路走到了海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期间他谁也没碰到,南误就成了他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他留了一份遗书,放在酒店的床上面。遗书除了交代他的遗产分配还有自杀原因,在最后一段还加了一行字:“我有个重要的东西放在了床底下,请务必将东西转送给酒店里的南误先生,麻烦了。”
原来他和南误住在一个酒店,南误前面觉得他眼熟,也是因为办理入住时在酒店大堂看到过他。
警察在酒店房间的床底下翻出来一个箱子,判断与案件无关后,就按照遗嘱把箱子给了南误。
南误拿到手后,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面是一幅画,安静地躺在画框里,画上是两枚交织在一起的戒指,他将画框翻转,背后写着一行字:“愿你们此生相守,终得幸福。”
几个字,南误却看了良久,他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把箱子关上,出了房间。
路过大堂时,他听见酒店前台和经理正在议论大叔自杀的这件事。
“……听说那个大叔还是个画家,本来生活挺幸福的。没想到一个月前一家出游出了车祸,妻女都不在了,就他活下来了,不过也断了一条腿。”那个经理边说边摇头:“世事无常啊。”
南误动作一顿,垂下眼眸,随后加快步伐离开了这里,往海边走去。
他给小孙放了一天假,说自己心情不好,想一个人散散心,小孙给他讲了些注意事项后就先回去了。
现在是早上七点五十,海岸旁的货船却已经被浪涛推着撞碎雾堤,驶向四面八方。他站在海岸边,寒气迅速将他裹挟,脚下是厚厚一层雪。
他找了把椅子坐下,孤零零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恍惚间,他听见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像是蓝息屿的心跳声。
他拿出手机,点开电话,看着宁野的名字,思索片刻后还是播了出去。
一阵忙音。
之后很久都无人接听,那头响起清脆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试。”
电话挂断后,南误放下手机,一边考虑要不要再打一个,一边习惯性地打开备忘录,上面写得第一句话是【计划死亡地点:蓝息屿】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又看,随后看了眼四周,很安静,除了他空无一人。
南误开始起身往海边走去,一步一步,脚陷进积雪里,寒意透过鞋子钻进脚底,刻骨铭心的冷,他却仿佛无知无觉。
他开始思考。
思考时初出发前说想让他寄张明信片回来,好给舍友看;思考韩落他们几个天天在工作群里抱怨说想他,要他赶紧回来;思考那天和宁野说起的大橘有没有找到一个新家……
他开始思考宁野,尽量以一个客观的角度。
宁野,男,二十三岁,华国人。身份有著名歌星,宁安集团的继承人,我的男朋友。
他长得很帅,喜欢唱歌作曲,会去很多不同的地方找灵感,包括但不限于菜市场和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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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饭、做咖啡、做蛋糕、打架、调酒都很厉害,是个很厉害的六边形人类。
他是个怪人。
南误还是忍不住用主观评价了。
他在众多选项里挑了最烂的一个,现在这个选项不想干了,马上就要跑路了,不知道他会怎么办。
哦,他会和这个选项一起跑。
南误想起了宁野之前的回答。
南误还是不相信殉情,他看了那么多狗血爱情故事,没有一本是其中一个主角去世,另一个跟着殉情的。
故事里都是讲的活着的人为死去的人报仇——杀仇人,屠全城,让整个天庭陪葬什么的。不管多少人死来死去,反正不会死另一个主角。
所有人都是自私的,为一个人去死太不切实际了。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仇还没报,心愿还未了,今天看黄历说不宜殉情……
都太假了。
明明就可以说:“我很爱你,但为你去死我做不到。”却非要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仿佛自己活着的所有理由都成为了死去的那个人。
南误想到这不禁翻白眼。
如果我是那个去世的人,听见这些话肯定会气得从棺材板里蹦出来,然后大声说:“你活着从来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你自己!所以大胆,放心地活吧,哪怕活成一摊烂泥,也没有人能怪你,因为你只是为自己在活。”
人都是为自己在活。
人的灵魂太重了,每一个躯体只能担负起一个灵魂,将它交到别人手中,只会将另一个人也压垮。
南误曾经很想被宁野拯救,他迫切的希望宁野能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不能光靠宁野,还要靠他自己。
电话总有打不通的时候,宁野也不可能一直在身边,他所依赖得永远都不能只是宁野。
活着是为什么呢?
南误不知道多少次问出这个问题。
这次他选择问自己,撕开多年的软弱,不再逃避。
南误又想到宁野,想起他口中的“殉情”。
他开始假设,如果宁野去世,他会去殉情吗?
答案是会的。
可对他而言,为一个人死,比为一个人活简单太多了。
可南误知道,宁野不想让他为了自己死,而是希望南误能为他自己活。
他关掉了手机,看着眼前的太阳逐渐攀高,阳光冲破了雾气洒向海面,远处传来海风的声音,天光大亮。
南误缓缓闭上眼睛,感受咸湿的气息,他好像听见远处森林里鹿的低吟。
南误现在其实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
那就为了“南误”活下去吧,至少不那么痛苦。
第60章 生死游戏
南误在海边坐了很久,直到太阳高悬于头顶,阳光遍布大地,海面波光粼粼,他才起身往回走。
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在“去便利店觅食”和“回酒店泡包泡面吃,对付一下”中,经过点兵点将这一方法,最后选了后者。
回到酒店房间后,他瘫倒在床上,打开手机微信,入目全是绿色聊天框。
他看了眼宁野上次回复的时间——今天凌晨一点。
“还没起吗?”南误内心嘀咕。
可宁野是那种,就算前一晚熬了夜,第二天也是早七的人,不应该呀。
他思考良久后,还是拨出了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慌,猛地坐起身子,开始翻找张池的联系方式。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南老师,小野是和你在一起吗?”
南误听到这话,呆愣一瞬,随即语气严肃地说:“没有,我不在国内,阿野怎么了?”
“哎呀!联系不上他呀!”张池燃起的希望再次落空,他话里满是焦灼:“今天早上就联系不上了,我去他家敲门也没人。”
“你先冷静,我给你几个位置,你去找找看,我也问问别人。”
张池连忙应声,随后挂了电话。
南误不断翻找通讯录,时初、严宇、展夏生、周春止……他几乎把认识宁野的人都问了个遍。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一无所获,没人知道宁野去哪了。
南误的心脏此刻狂跳不止,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然后打电话给张池询问他那的情况。
“我找遍了,都没有。”
南误沉默下来,一股寒意弥漫在心头,浸入骨髓,他手脚开始发麻,呼吸也不再稳定,无数个不好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
“现在报警。”他冷声说道。
——
宁野失踪了。
南误订了最近的航班赶了回去,行李都没放就跑去宁野家和张池汇合。
他风尘仆仆地跑进来,看见张池呼吸都没调整好就急忙问:“现在怎么样了!宁野到底去哪了?”
“我他妈也不知道啊!”张池已经快崩溃了,“刚才进房子看过了,没有异常痕迹,现在正在找物业调监控。”
南误刚想说什么,物业管理员就从电梯跑了出来,神情严肃地说:“我们刚调了附近的监控,发现宁先生最后出现是开了一辆黑色宾利,在地下车库,然后就没了行踪。”
“那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呢?”南误问道。
管理员此时慌张地摇摇头:“前几天坏了,约得周一检修。”
陷入僵局。
正在几人一筹莫展之际,南误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条陌生短信。
他刚点开,一张照片就弹了出来,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南误呼吸一滞,血液瞬间凝固,心脏猛然沉底。
照片上的宁野被绑在椅子上,嘴被封住,头低低垂下,看不到眼神,生死不明。
张池看见南误的手机上的照片更是吓得大叫一声。
南误尽量稳定呼吸,死死地盯着屏幕,试图找到有用的信息,他不断思考:“宁野此时会在哪?绑架他的是什么人,他又在经历什么呢?”
恐惧像黑洞一样将他吞噬。
他不禁闭上眼睛祈祷。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我愿意用此生安稳幸福换宁野平安无事。”
——
等宁野恢复意识,席卷而来的就是冷,浸入血液的冷,仿佛被扔进深海里,他打了个冷颤,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