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冠清耳根微红，凶巴巴地瞪了林烬一眼：“看什么看！还不把你家孩子抱回去！”
说归说，手臂却一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秦望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小手揪住了张冠清的眼镜链。
“哎哟小祖宗...”张冠清立刻放软了声音，任由秦望把他的眼镜扯得歪歪斜斜，“轻点儿...”
林烬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给我吧。”
张冠清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秦望还回去，临走前还偷偷往孩子兜里塞了块麦芽糖。
林时凑到林烬耳边，小声道：“哥，张哥哥是不是就像你之前说的什么双重人格啊？”
林烬看着张冠清回到柜台后，又恢复了那副刻薄账房先生的嘴脸，正恶狠狠地对着算盘发火：“这个月再不结清书款，统统送巡捕房！”
而秦望兜里的麦芽糖纸，还露着一角。
杜老悠悠地翻过一页《金瓶梅》，深藏功与名。
门铃清脆地响起，顾安一身笔挺西装踏入书店，手里还拎着个印着洋行标志的纸袋。他一眼就看见林烬抱着秦望坐在柜台后，正轻声细语地教孩子认《三字经》上的图画。
“工作还带小孩？”顾安挑眉，随手将纸袋搁在柜台上，里面露出几罐奶粉的金属罐边角。
林烬头也不抬，小心翼翼地把秦望放在铺了软垫的柜台角落：“老秦和阿曼带婶子去百货大楼了，一会儿来接。”他顺手把秦望乱抓的算盘拨远，“别碰这个，你张叔叔要骂人的。”
张冠清：“……”
顾安突然伸手把秦望捞进怀里，动作娴熟得不像话。他捏了捏孩子肉乎乎的脸颊，嗤笑道：“啧啧啧，这大胖小子。”
“说什么呢！”林烬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这是婴儿肥。”
秦望在顾安怀里扭了扭，不但没哭，反而伸出小手去抓他西装上的怀表链。顾安由着他拽，还故意晃了晃怀表逗他：“小东西还挺有眼光，这表够买十车奶粉。”
门帘突然被掀开，顾婉清风风火火冲进来，却在看到这一幕时猛地刹住脚步——她二哥那个连父亲寿宴都懒得参加的冷面阎王，此刻正抱着个奶娃娃玩怀表？！
“二、二哥......”
顾婉清话没说完，顾安就头也不抬地摆摆手：“自己玩去。”
张冠清从账本里抬起头，镜片寒光一闪：“顾二少爷，你妹妹......”
“不管她。”顾安漫不经心地应着，专注地用怀表逗秦望。孩子咯咯笑着，口水都蹭在他昂贵的西装上。
林烬看着这违和的一幕，忍不住吐槽：“他倒是不认生。”
顾安突然勾起嘴角：“可能因为我是赞助奶粉的金主？”他变魔术似的从西装内袋掏出个奶嘴，精准塞进秦望嗷嗷待哺的小嘴里。
——那奶嘴上居然还镶着颗小小的红宝石。
顾婉清倒吸一口凉气，扭头就往外跑，缎面高跟鞋在青石板上踩出一串慌乱的脆响。
秦望突然“噗”地吐掉宝石奶嘴，小胖手一把抓住顾安的领带就往嘴里塞。
“哎！这个不能吃！”顾安手忙脚乱地抢救自己的真丝领带，却不敢用力怕伤到孩子，难得露出狼狈相。
林烬憋笑憋得肩膀直抖，顺手摸出个磨牙饼干塞给秦望：“还是这个实在吧？”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柜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秦望左手抓着磨牙饼干，右手攥着顾安的领带，笑得见牙不见眼。而素来矜贵的顾二少爷，西装皱得像腌菜，却还小心翼翼地护着孩子别摔着。
顾安突然凑近林烬耳边，压低的嗓音里带着戏谑：“什么时候生一个给我玩玩？”
林烬眼皮都没抬，反手抄起柜台上的《康熙字典》：“想死吗？”
顾安早有预料般后撤半步，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内袋掏出个黄澄澄的橘子，在指尖转了个圈：“啧，不孝子。”
林烬一把抢过橘子：“滚。”
“爸爸对你很失望。”顾安故作痛心状摇头，却见林烬转身就把橘子塞给了秦望。孩子小手捧着橘子，兴奋地“啊啊”直叫。
林烬冷笑，突然一个伸手架住顾安的脖子，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次。顾安被勒得闷哼一声，却也没反抗，反而顺势搂住林烬的腰，画面违和得令人窒息
——要是被顾婉清看到，估计能当场晕厥，再震惊一整年。
偏偏这时，门铃清脆一响。
程添锦抱着几本教案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两人纠缠的姿势上，瞬间凝固。
顾安立刻举起双手，一脸无辜：“他先动手的。”
程添锦深吸一口气，镜片寒光一闪。
他淡定地走到柜台边，把教案放下，然后伸手接过秦望，转身去茶桌旁坐下，动作干脆利落，全程一言不发。
顾安挑眉，冲林烬幸灾乐祸地笑：“活该。”
林烬又抄起一个橘子就砸过去，顾安偏头躲开，橘子精准地滚进程添锦怀里。
程添锦低头看了看橘子，又看了看怀里啃手指的秦望，最后抬眼望向林烬，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眼镜：“......解释？”
林烬：“......”
张冠清在柜台后默默翻了一页账本。
林烬张了张嘴：“我......”
顾安看热闹不嫌事大，突然伸手捏了一下林烬的耳垂，笑得一脸欠揍：“走了。”说完转身就走，西装衣摆潇洒地一甩，留下林烬站在原地气得牙痒痒。
“顾安你他妈......”林烬抄起柜台上的书又想砸，但顾安已经推门出去了，只留下门铃清脆的余音。
程添锦全程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抱着秦望，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孩子软乎乎的小手，目光低垂，看不出情绪。
林时和沫沫很有眼力见儿地跑过来，沫沫伸手接过秦望：“程教授，我们带望儿去看金鱼！”说完就拉着林时溜到后院去了，临走前还给林烬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程添锦依然没说话，只是起身随手拿起一本《楚辞》走到窗边的藤椅旁坐下。
阳光穿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镜片上漾着层细碎的光，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愈发清瘦冷冽。
林烬盯着他看了几秒，慢悠悠地蹭过去，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程教授？”
程添锦头也不抬：“嗯。”
林烬又戳了一下：“生气了？”
程添锦这才抬眼看他，镜片后的眸光平静无波：“没有。”
林烬挑眉：“真没有？”
程添锦合上书，忽然伸手拽住林烬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另一只手还稳稳地扶着他的腰，防止他摔下去。
“没有。”
他低声重复，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只是觉得......”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林烬的腕骨，“你耳垂挺软的。”
林烬：“......？”
程添锦忽然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补了一句：“下次别让别人捏。”
林烬耳根瞬间红了，一把推开他：“程添锦！你......”
程添锦却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顺手理了理被弄皱的长衫，淡定地拿起书继续看，仿佛刚才那个吃醋的人不是他。
后院传来沫沫和林时的笑声，秦望咿咿呀呀的叫声混在其中，显得格外热闹。
林烬盯着程添锦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抽走他手里的书，俯身在他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丢下一句：“晚上吃鲥鱼，顾安送的。”
程添锦愣了一瞬，随即低笑出声，镜片后的眸光温柔得不像话。
——
林烬的脚心抵在程添锦胸口，棉袜在纠缠间蹭得半褪，露出泛红的脚踝。程添锦偏头咬住他耳垂，舌尖扫过那颗泪痣，含糊道：“不够。”
“你他妈....”林烬话没说完就被翻了个面，程添锦的膝盖顶进他腿间，长衫下摆蹭过腰窝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窗外飘来弄堂里卖桂花糖粥的梆子声，程添锦的唇却碾着他后颈那块皮肤，在月光下烙下印记。
林烬突然屈肘往后一顶：“顾安给的鲥鱼还在灶......”
程添锦单手制住他手腕按在枕上，另一只手扯开自己领口。月光流过他锁骨处的红痕，那是白天林烬在书店柜台后咬的。
“化了，”他俯身时怀表链垂下来，冰得林烬一哆嗦，“我让厨娘重新炖了甲鱼。”
林烬突然笑出声：“程教授这是要补......唔！”程添锦用嘴堵住他后半句混话，手指插进他发间。
床头柜上搁着程添锦平日批改作业的钢笔，笔尖还凝着未干的墨，在震动中滚落床沿，在柚木地板上溅出几星黑点。
远处传来黄浦江轮船的汽笛，林烬在换气的间隙喘着骂：“你眼镜....硌着我了...”
程添锦这才想起金丝眼镜还架在头顶，随手摘了扔到一旁。
“现在呢？”
程添锦咬着他喉结问，手指已经灵巧地解开盘扣。林烬突然弓腰踹他：“你他妈急什么……”程添锦头也不回地反手甩下帐子，绣着并蒂莲的纱帘晃出细碎的光影。
林烬的腕表被摘下来搁在枕边，表盘反射着月光，停在九点二十五分。
程添锦的怀表却不知何时滑进了被褥深处，金属外壳贴着林烬的脊背，烫得他一个激灵。
“这破表...”
他伸手去够，却被程添锦扣住五指按在锦缎枕面上。怀表盖弹开的瞬间，轮廓硌着林烬肩胛骨，而程添锦正舔着他锁骨处的薄汗说：“专心点。”
……
阁楼的老式座钟敲响十二下时，林烬蜷在程添锦汗湿的怀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胸前的白玉平安扣。
程添锦突然捉住他作乱的手：“顾安今天为什么捏你耳垂？”
“你他妈……”
林烬气得踹他，“这时候还翻旧账？”
程添锦低笑着吻他发顶，怀表链子缠在两人交握的手腕上，冰凉的金属渐渐染上体温。
月光移过雕花窗棂，程添锦的呼吸渐渐平稳。林烬轻轻抽出被他压着的衣摆，突然摸到枕头底下硬硬的物件——是程添锦的眼镜。
他鬼使神差地架到自己鼻梁上，世界顿时晕成模糊的暖黄色。
镜腿内侧刻着极小的“程林氏”，被体温焐得温热。
第81章 1935
1935年2月，上海法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