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均看着他没说话,蹬着车轮的脚也没有动。
花头瞪圆眼睛,猛地一拧车把。
车的后轮开始疯狂转动,但前轮在樊均脚下没能前进一分。
干转了一会儿之后,车后轮因为阻力开始左右移动,花头终于放弃,退开了。
樊均把车开进位置停好。
“其实远点儿那边还有个位置。”邹飏下了车。
“离大门太远了。”樊均把滑板车拿下来递给他。
“我腿已经好了,今天都要拆石膏了,走几步也不是不行。”邹飏站到了滑板车上。
“要先拍了片子才知道,万一没好呢,我看你每天上窜下跳的根本也没好好休息。”樊均说。
“别咒我啊。”邹飏说。
“呸呸呸。”樊均笑笑。
两人进了医院大门之后,樊均才低声问了一句:“我刚那样……”
“嗯?”邹飏转头看着他。
“是不是……”樊均停顿了顿没再继续说,只是往前走,“去挂号吧。”
“你要像刚那个人那样才讨厌。”邹飏说。
樊均停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我最近……火气很大。”
“这要算脾气大的话,”邹飏说,“那我天天头上都烧着火。”
樊均笑了。
邹飏的腿没什么问题了,医生看完片子,帮他把石膏拆了。
“我现在能正常走了吗?”他看着自己的腿,左腿细了一圈儿。
“慢慢来,现在还不能……”医生交待了一大堆注意事项,邹飏听着这意思跟拆石膏前差不多,总之就是还不能健步如飞,还得柱着拐慢慢来。
“明天的课可以复健了。”邹飏攀着樊均的肩膀往医院外走。
“挺好的,不用费劲想你上课练什么了,”樊均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拎着滑板车,“现在去你爸那儿吗?”
“嗯。”邹飏点点头,“现在这状态不让他看看太亏了,这月也得多给点儿。”
樊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了?”邹飏问。
“没。”樊均说。
这腿的确是让老爸挺震惊的,半蹲在他腿边:“怎么看着还没好呢?”
“好了的,只是……”邹飏话还没说完,邹天瑞她妈就走了过来。
“骨折了这样正常,”她说,“都能拆石膏了怎么会还没好,只打了一个月说明伤得不严重,稍微严重点儿的怎么都得四五十天,对吧,小飏。”
邹飏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就你最懂了,”老爸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天瑞收拾好了没?你去帮帮她。”
“不是我懂,是事实,”女人说完扫了邹飏一眼,转身走出了茶室,“你就是爱自己脑补,这也就是小飏没有坏心思,要不他想骗你真是太容易了……”
邹飏咬着牙控制着自己没骂出声。
“你真是……小飏啊,别管她,”老爸拍拍邹飏的肩,“来,尝尝我新弄来的茶,是你喜欢的老丛水仙……”
“爸,”邹飏站了起来,“今天就不喝了。”
“嗯?”老爸看着他。
“我就是来看看你,”邹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怕你担心……”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都有点儿心疼自己。
老爸根本就不担心他,他对自己所有的所谓关心,都是一顶顶邹飏帮他戴上的高帽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老爸拍着他的胳膊,“你阿姨说话不过脑子,你不要管她说什么。”
“我先走了,就是告诉你……我腿没事儿了。”邹飏拿过旁边放着的拐杖,这是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买的,本来只是道具,毕竟比起柱拐走,他更愿意单腿蹦。
但这会儿他感觉自己不柱着这个拐连站都有点儿站不住。
“喝点儿茶再走,”老爸扶着他,“爸知道你不是她说的那样,你是懂事的……”
“下次吧爸,”邹飏看着老爸,“今天你们的确也忙。”
“那……”老爸皱着眉,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行吧,下次,下次我们爷俩好好聊聊。”
“下次咱们去茶馆吧。”邹飏柱着拐慢慢往外走。
“就在家里。”老爸说。
“茶馆吧,”邹飏说,“谁也不愿意家里时不时就来个外人,一待就一两个小时。”
走出门口,老爸还想看着他按电梯,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门关上啊!进蚊子了!”
“爸,你去忙吧。”邹飏转身,没等老爸说话,把房门推过去关上了。
晚一秒他都怕自己会现了原形。
而现在还不是现原形的时候,他得忍着。
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他听到了房门里传来了老爸的怒吼。
“你这是干什么!”
女人提高了声音也吼了起来,但邹飏听不清。
他走进了电梯。
爽吗?
有点儿爽的,毕竟又听到了他们吵架。
但更多的是憋屈。
老爸的怒火并不来自女人对他儿子说的那些话,仅仅是当着儿子被撅了面子而已,你不给我儿子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
仅此而已。
樊均在小区斜对面的咖啡馆里等着他,这个咖啡馆有二楼,人少清净,环境也不错。
【邹yang】还在二楼吗
【樊】在,你到了吗,我下去接你
【邹yang】不用
邹飏闷头柱着拐,刚要上楼,樊均已经从楼上下来了,抓着他胳膊把他扶到了二楼角落的一张小桌前。
还没坐下就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儿。”邹飏坐下,低着头,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樊均没给他这个时间,手直接伸过来兜着他下巴往上抬了一下:“怎么了?”
邹飏啧了一声,偏开了头,眼眶猛地有些发热。
“没忍住揍你爹了?”樊均问。
邹飏刚有点儿上头的情绪顿时卡了壳,没忍住笑了起来:“医生说我这腿还不能打架呢。”
“医生没说,你别造谣。”樊均说。
邹飏给自己点了杯冰美式,对着桌子又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了一句:“他老婆觉得我在骗他。”
“他也觉得吗。”樊均问。
“他不会,”邹飏皱着眉想了想,“我爸这个人,真的很自信,他觉得我就是非常渴望得到他认可的听话儿子。”
“那就让他俩吵去吧。”樊均说。
“你怎么知道他俩吵了?”邹飏笑了笑。
樊均也笑了笑,然后放低了声音:“那你……为什么?”
邹飏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呼了出来,往沙发上一靠,闭了闭眼睛:“就觉得他永远不会为了我说什么做什么,只在意自己的面子。”
樊均没说话,只是也叹了口气。
“我出来的时候,楼下看到他车,差点儿没忍住,”邹飏捏着手指,指节一根根弹响着,“特别想过去一棍子把他车给砸了。”
樊均还是沉默着。
“我一边不想忍了,”邹飏说,“一边又觉得钱还是要拿的,凭什么他可以这么高高在上舒舒服服……”
“我去。”樊均突然说了一句。
邹飏愣了愣,没听懂他说什么。
“你过二十分钟直接出去,到前面路口那个蜜雪冰城等我,”樊均说,“慢慢走别瞎蹦。”
邹飏还没回过神来,看着他:“路口三个蜜雪呢。”
“不过马路的那个。”樊均说着就站了起来。
这会儿邹飏才猛地反应过来:“你干嘛?”
“让他不舒服一下。”樊均拿起了他的滑板车。
“你疯了樊均!”邹飏抓住了他的手。
“要不要我帮你疯一下?”樊均低头低声问,“其实也没多大动静,稍微出点儿气吧……楼号和车牌给我。”
邹飏仰头看着他,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在翻腾,头皮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兴奋感而有些发麻……
樊均拎着收起的滑板车出了咖啡馆,把帽檐压低,顺着店铺门口往路口反方向走过去,随便转进了一条小路,拉开自己裤腿中间的拉链,把小腿部分拆了下来绕在了两个手腕上。
再在小路边站了十多分钟,他踩着滑板车回到了大街上,穿过马路,绕到了小区另一门进去了。
小区很大,不过路边有指示牌,樊均戴上耳机,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单指指虎戴上,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
然后踩着滑板车,开始在一栋栋楼的架空停车层之间来回绕,专门贴着车绕,俨然一个无所事事的精神小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