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从T恤里掉了出来。
“我靠,”邹飏喊了一声,捡起了眼镜,“我眼镜在这儿呢?”
“狗还叼你眼镜了?”刘文瑞在外头问。
“狗就叼你鞋了。”邹飏说。
刘文瑞叹了口气,在外面发出了嘬嘬嘬的声音。
“嘬鞋呢?”张传龙出了帐篷。
“嘬你呢你睡醒了没!”刘文瑞说。
“没压坏吧?”樊均凑过来看了看他眼镜。
不能说压坏了,但也不是没坏。
眼镜腿儿它歪了。
邹飏试着强行戴了一下,镜框一高一低。
“我帮你弄一下。”樊均摘掉了眼镜,低头开始研究。
“把左边那个腿儿掰一下就行,凑合能撑到回去我就在学校旁边重新……”邹飏说到一半发现樊均左手拇指上有一小块血痕。
他没戴眼镜也看不清,于是凑了过去。
樊均迅速往后蹭着退开了。
“怎么弄的?”邹飏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对樊均左手上的任何伤都很紧张,“锤子砸的吗?”
“不是。”樊均跟他犟着劲儿。
樊均左胳膊恢复得不错,这会儿邹飏两下都没拽动,只能抓着他手腕把自己拽了过去,凑近了又看了看,确定是个新鲜的血眼子。
他突然有些犹豫了,看着樊均。
樊均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咬的。”
“我怎么咬的?”邹飏没明白。
樊均清了清嗓子,慢慢伸手,拇指在他嘴唇上轻轻抚过。
邹飏脑子里猛地有画面闪回,顿时觉得耳朵都快烧起来了。
“靠,”他拍开樊均的手,“那你怎么不用右手,左手让我咬伤了怎么办!”
“右手在忙。”樊均说。
邹飏感觉自己起码有两秒钟是空白的。
“我去帮刘文瑞找鞋。”他迅速掀开帐篷钻了出去。
刘文瑞的鞋是在昨天他们过河的那块板子附近找到的,三只看着还未成年的犯罪嫌疑狗正在旁边吃着包子。
估计就是烧烤场老板家的狗。
“没跑了,就是它们,”刘文瑞捡起鞋看了看,鞋面儿上有几个小坑,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又看了看小狗们正吃着的包子,“这包子不会也是从咱们那儿叼的吧?”
“大哥,昨天我们这帮狗把包子都吃光了啊。”邹飏说。
“不不不,是我们三个狗和你们这对儿臭不要脸的玩意儿吃光的。”刘文瑞说。
邹飏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心虚,盯着刘文瑞:“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刘文瑞也盯着他,“你俩当着十几二十个人的面儿亲嘴儿,说你一句你还质疑上了?”
“……哦。”邹飏顿时松了口气。
回到帐篷的时候,天开始有点儿亮了。
李知越踩着刘文瑞那只孤单的鞋正跟樊均一块儿蹲在桌子旁边调着投影仪。
“怎么?”邹飏问了一句。
“流程没进行完呢。”李知越说,“昨天本来想等你俩回来继续的,结果你喝成那样……”
邹飏想起来他们让樊均带了投影仪过来是为了看刘文瑞剪的视频。
“现在还能看吗?天都开始亮了。”邹飏蹲了过去。
“这投影仪牛逼,昨天我拿着就觉得死沉的,”李知越说,“这个流明高,再亮点儿都看得清。”
“我靠,”刘文瑞坐在旁边椅子上一边换鞋一边啧啧着,“樊均你自己在家看个电影弄个这么好的?这得好几千吧?”
“嗯,”樊均笑了笑,把眼镜递给了邹飏,“我以前……也没什么消遣,就看看电影,这个看着舒服。”
邹飏接过眼镜的时候,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樊均的左手拇指。
樊均没说话,抬手用拇指关节在嘴角轻轻蹭了一下。
邹飏先是一愣,接着猛地转开了头,顿了顿又转回头用口型骂了一句。
你大爷!
樊均笑了起来。
投影仪已经弄好,张传龙也跑到对岸把大家的早餐拿了过来,几个人往桌子旁边一坐,边吃早餐边看着投在帐篷上的视频。
一阵一听就是交了钱的音乐声响起,一个手机文件夹由小变大出现在屏幕上,樊&邹,接着出现一个标题,我们。
刘文瑞居然还剪了个片头。
邹飏伸手在刘文瑞肩膀上抓了抓。
“都兄弟。”刘文瑞点点头。
邹飏又转头看了樊均一眼,樊均没有跟他对视,手指撑着额角,正专注地盯着屏幕。
一开始都是照片,从他们在蓉蓉那儿拍的照片开始,一张张的照片从屏幕上以各种形式翻过掠过滑过滚过。
游乐园的,吃东西的,有他的,也有邹飏的,大多都是邹飏拍的他,很多他都没什么印象了。
当去年他生日的照片开始出现时,樊均的眼睛开始有些模糊。
几张照片过后,是一段视频,大家唱着生日快乐的歌,跳动着的蜡烛上的火苗烧得他眼角发烫。
一年前的今天,他和邹飏的心情都很复杂,有开心,有意外,有酸涩,有痛疼……
接着的照片轮换的速度开始变快,看到邹飏在病床上躺着的照片时,他闭了闭眼,好在很快,又是一段视频。
那个火焰冰淇淋。
有眼泪滑下来,樊均很快地低头用袖子蹭了一下眼角。
这之后的照片变得多了起来,樊均眼前一片模糊,已经完全看不清屏幕。
只知道最后是一段视频,邹飏在宿舍给他写生日礼物的视频。
反复地写,不断地废稿。
接着是装裱,一道道工序,他从模糊的视线里能看到邹飏专注地低着头的样子……
最后终于完工,镜头对准了邹飏,慢慢推近。
坐在他旁边的邹飏突然凑到他耳边,跟着视频里的自己同时说了一句。
“樊均,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他俩就是手动哈,没那什么[让我康康]。
第104章
视频不算长,不到二十分钟。
但樊均却在这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把这一年又过了一遍。
以邹飏世界的视角。
看着邹飏世界里的自己,看着邹飏世界里这一年的经历,看到那些他从不曾经历过的细节和情绪,一点一滴。
视频放完之后,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樊均脸上一直有细细的痒,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他没有再抬手去擦,任由泪水涌出滴落。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别人眼里永远办事稳当情绪不外露的樊均。
他是全世界最需要邹飏的那个樊均。
邹飏的手指轻轻在他下巴颏上勾了勾,蹭掉了几颗泪珠。
接着起身站到樊均身前,揉了揉他的脑袋。
樊均搂住他的腰,把脸压到他肚子上。
眼泪很快浸透了T恤,邹飏能感觉到肚子上一片带着温度的湿润,还有樊均身体微微的颤抖。
刚才还想要维持自己樊教练形象的樊均,这会儿放弃了形象,搂着他哭得像个脆弱的小孩儿。
邹飏没说话,低头樊均背上轻轻拍着,手指勾着他头顶的一绺头发慢慢转着。
刘文瑞抽了张纸巾,按在眼睛,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听着很感慨。
李知越也抽了张纸巾,在脸上一下下擦着。
张传龙一直没动,应该是没哭,只是盯着屏幕出神。
邹飏本来以为自己会在这个环节再哭一鼻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哭。
心里有很多情绪在翻涌,但他没有哭。
只是感慨。
非常感慨。
为自己,也为几乎从未在人前有过什么强烈情绪表达的樊均,此时此刻颤抖着的樊均。
樊均哭得很厉害,当着他觉得是小孩儿的邹飏和他的同学的面儿,哭得完全没有掩饰。
对岸露营的人吃完早餐回来了,陆续有人开始收拾,有些大概是要回去,有些应该是要去下一个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