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些想法在脑海里绕了一下，南祁表情没变，又控制精神体将尾巴往七号那边送了送，歪着头碧绿的猫瞳里像是藏着一片生机盎然的森林。

　　七号眼睛闪烁了一下，一行行看不清的代码飞速闪过，随后祂缓缓抬起了右前爪放在了南祁精神体的尾巴上。

　　前爪碰到尾巴的那一刹那，南祁和七号同时一惊。

　　南祁惊讶的是他真的感觉到了来自七号前爪施加在自己精神体上的力。七号真的可以不套实物壳子就碰到现实中的物体。

　　还有，当七号爪子落在他的精神体上时，他竟有一瞬被电了一下的感觉。

　　那感觉很微妙，微妙到南祁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太紧张了。

　　七号惊讶的则是南祁的小黑猫精神体竟然是有温度的。

　　以为自己感觉错了，祂垂下眼帘，前爪继续轻轻抚摸精神体小黑猫漂亮的大尾巴。

　　毛绒顺滑的手感下，确实带着一股暖融融的体温，那是祂永远不可能拥有的。

　　原来真的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收回前爪，七号垂着的眸子里极快闪过一丝遗憾，抬眸时又是那副古井不波的样子：“谢谢，我看清楚了。”

　　“我才要谢谢你告诉我白没事。”南祁摇了摇头，精神体小黑猫咻的一下消失。

　　七号：“你刚才已经谢过了，既然你让我看了你的精神体，公平交易，我告诉一件事。”

　　“什么？”南祁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七号漂浮起来，飞到南祁身前，和他对视：“你的精神体凝练法可以提高所有虫族的精神力，人族修炼也事半功倍，有了这本功法，你们想做的事情就成功一半了。”

　　“如果这次你们能阻止文明毁灭，我可以帮助你们开学校传播功法。”

　　“那现谢谢你了。”南祁笑了，“有你做背书，相信帝国的子民都会相信，推广可就更容易了。”

　　“不用谢，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们能阻止文明覆灭，这是一场公平交易。”七号还是那样一板一眼，却让南祁觉得祂莫名有了几分活物的生气。

　　是错觉吗？

　　南祁收回发散的思维，视线再次落在七号身上，不知怎么又想起来七号最开始要看精神体的理由了。

　　七号从他的面部表情计算出南祁有疑问，开口道：“你有问题想问我，可以问，不违反规则，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还挺大方。

　　南祁有些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是七号很有“原则”，这些“原则”是在祂诞生之初就写进祂的运行程序里的，原则之内，祂无法反抗。

　　原则之外，祂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不像是那些刚刚生出自主意识不久的智能，虽然可以自主思考，但更多的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处于学习状态，属于自己的想法不多，思想不成熟。

　　七号恰恰相反，七号有成熟的思维。被理性占据的祂，除去被规则框住不能说、不能做的事情外，剩下的事也是要衡量得失的，但七号却跟他说这些可以知无不言。

　　这何尝不大方的令南祁意外。

　　南祁要是个绝对的君子，肯定会为自己之前对七号的敌意，以及刚刚试探七号的事情羞愧。

　　可惜，南祁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有机会问问题，还得到知无不言的承诺，他只会好好利用。

　　“我想问，你为什么会想要仔细对比你和我精神体形貌上的差别。”南祁扬起笑眯眯的脸，伸手点了点七号现在的形象，“你不是说这个形象是你根据我和白的喜好变出来的吗？”

　　“你应该是可以千变万化的，为什么会在意自己形貌和我的精神体的差别？”

　　南祁表情变得玩味：“是你最初的说辞是骗我们的，还是说我们见面之后发生了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七号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南祁会问这样的问题，许久后才开口：

　　“智慧生物果然是最难计算的变数，我算不出你究竟在想什么。我没有骗你们，我现在的形象确实是根据你们的喜好变化出来的，但这个形象和我原本惯用的形象相差无几。”

　　南祁点了点头，接受了七号这个解释：“我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呢？我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七号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毫无变化，南祁却觉得祂明亮的眸子好像一下子暗淡了许多。

　　“是因为创造我的那个人。”七号声音平缓无波，“他为我设计的形象就是一只小黑猫，有碧绿的瞳孔，黑亮的皮毛和……”

　　南祁：“和什么？”

　　七号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南祁，和南祁精神体一样的碧绿眼睛里是面色紧绷的南祁的身影，祂反问南祁：“你真的想知道吗？”

　　想吗？

　　南祁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南祁敏锐地察觉七号接下来的话，很可能让他找到自己面对七号时复杂反应的原因。

　　可他也察觉到，这个答案可能就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只要打开，里面的答案可能会将他还算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可要阻止吗？

　　南祁犹豫了。

　　七号没有催促，很有耐心地等待南祁的回复。

　　祂也很好奇南祁究竟会做出什么选择。

　　小卧室一下子静了下来，除了白因为高烧睡着后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就半点声音都没有了。

　　好半晌，就在七号觉得南祁已经做出不想知道的选择时，南祁开口了。

　　他声音有些哑，却很坚定：“是碧绿的瞳孔，黑亮的皮毛和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是吗？创造你的人，给你设计的形象跟我的精神体一模一样是吗？”

　　“我和你有关？或者说，创造你的人和我有关，对吗？”

　　“你很敏锐。”七号点了点头，随着祂的动作，祂的形貌也发生了改变。

　　片刻后，除了眉心处有一个银色的像是音乐符号，祂的形貌和南祁的精神体一般无二。

　　南祁看着七号眉心的符号，久久没有发出声音。他以手遮眼，转身出了小卧室。

　　七号也跟了出去。

　　穿过关闭的门，七号看见南祁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垂着头，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手背上有几点湿润。

　　南祁……哭了？

　　七号罕见地怔了一下，才无声无息地飞到南祁身边，落在了他的腿上。

　　仰脸去看南祁，通红的眼落入七号眼中。那双眼睛里复杂的情绪，七号有些看不懂，但祂破天荒感觉到了南祁的伤心。

　　想了想，祂道：“你是因为他死了，很伤心，对吗？但他要是知道你没死，还有了伴侣，肯定很开心。所以，你不要伤心了。”

　　“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南祁深吸一口气，“让你见笑了，我只是没想到，我还是没能阻止那个世界毁灭。”

　　“你阻止了。”七号认真地说，“在我的资料里，那场大战中，你打败了异生物之主，是人类后来成功的关键。”

　　“在那场大战后的三年里，人类对异生物进行了围剿，重新站在了食物链顶端。后面科技飞速发展，人类寿命突破350岁。可惜人类再厉害也抵挡不住白矮星坍缩的天灾。”

　　“南祁。”七号声音有些轻，“人类不是死在异生物手里，也不是作死，死在自己手里。是意外，是天灾。”

　　“那场天灾里，逃脱了几个人出去，其中就有创造我的人——潘西博士和他的夫人。博士带着我和别的人一起在宇宙中流浪，最后在一个很繁华的国家落脚，在那里。”

　　“然后呢？”听到远方故人的消息，南祁的情绪极其复杂，有欣喜，更多的是再也无法见面的遗憾。

　　“然后，博士学习了更多的东西，一点一点填充我，我变得更厉害了，可博士却越来越虚弱。”七号语气平静，“后来那个国家覆灭了，因为他们自己作死，博士和他的夫人也死在了那场浩劫中，而我沉睡了。”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你认识博士的，对吧？”七号看着南祁的眼睛，“是不是你也记得他？”

　　“嗯。”南祁点了点头，“他是我的哥哥。”

　　潘西艾德，是他大伯的儿子。

　　南祁出生后身体孱弱，几近崩溃，精神力波动都没有，被家族当成怪胎。

　　父母带着他离开家族，住进了山里，是大伯一家偷偷接济他们，他们一家才度过最艰难的日子。

　　后来，他们一家日子过得去后，大伯就来的少了，但一直有联系。

　　8岁那年，他因为贪玩遇险，差点死了，大伯听闻消息带着潘西赶了过来。

　　那是他们兄弟第一次见面。

　　潘西比他大了10岁，第一次见面时，潘西已经是一个高大的成年人了。

　　科研工作让潘西看起来温文尔雅，那时他没有玩伴，对潘西很有好感。

　　潘西也不嫌弃他小，带着他玩。他们就跟亲兄弟一样。

　　后来，他的精神力被发现，被迫参军，被迫上战场，潘西也一直默默保护他。

　　南祁还记得最后一战前，潘西狠狠地抱了抱自己，让自己一定要回来参加他的婚礼。

　　可惜自己没有活着回去。

　　南祁没想到，自己“死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得知潘西又活了那么久，还和心爱的女子修成正果，他的死没有白费，南祁很知足了。

　　“谢谢你，七号。谢谢你让我知道，他们都很好。”南祁压下心中的怅然若失，露出一个微笑，“没想到你我还有这样的渊源。你是看见我的精神体，才认出我的吗？”

　　七号点了点头：“算是吧。博士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你在那个世界很受尊敬，所有军师学院里都有你的雕塑。还有以你命名的基金会，有你命名的公园广场，对了世界联合大会会场前的广场上也有你的巨型雕塑。”

　　“每当开世界大会时，各国代表都要在你雕塑前鞠躬宣誓。”

　　南祁：“……”

　　有点羞耻，怎么回事。

　　“那个，别说我了。”南祁赶紧打断七号对自己的吹嘘，“我没什么想问的了，你、你自己玩一会儿吧，我要去看白了，白估计要醒了。”

　　“？”七号眨了眨眼，“根据我的计算，距离白醒来还有两个小时，你不用这么着急。”

　　南祁听了，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累了，我去陪白睡一会儿。你去忙吧，有事，我再找你。”

　　说罢，狗撵一样跑回小卧室，把七号扔在小客厅里。

　　七号不明所以，留下一句智慧生物的情绪真复杂，看不懂后，消失在了小客厅里。

　　小卧室里，南祁躺在床上，将白抱在怀里。

　　南祁没有骗七号，他真的累了。现在他只想抱着自己最珍贵的白，什么都不想，睡上一觉。

第16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