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道：“人一共不到一百五十，倒是不必都安排在一个院子里，能够三五个大院子，或者挨着的一片小院都可以。”

　　“这么多人啊。”苗安吞了吞口水，“那确实不太好找地方，不过城东有不少保存的比较完整的空宅子，一个宅子住下五六十人不成问题，挤一挤还能住下更多。找两座或者三座大宅子应该就能安顿下所有人。”和车子。

　　陆玄颔首：“带我们去宅子看看。”

　　除了少部分人留在外面和苗安一起走路，其他村民们又重新上了车，四台车跟在人后龟速向前行驶。

　　苗安近距离看到这些古怪的大车真的动了，心里难免怵了一下，但为了得到更多的馒头，还是强作镇定说起了城里的事情。

　　地震死人，之后进入极热季，城中的应对大体和陈秉商队经历的差不多，区别只在于阳山县还是北方城市，会挖地窖的人更多一些，躲进去的速度更快。

　　城里人不像乡下人家里习惯性囤很多粮食，但靠着搜刮左邻右舍在地震中死光了的人家，以及城里其他倒塌的房子，倒是没有饿死的危险。

　　一场地震让城中转眼间没了接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可这部分人原本拥有的物资也成了无主之物，变相富了其他人。

　　比起饿死的人，这两个多月更多的还是渴死，热死的人。

　　这边的水源不如南边足，喝水干了，井水干了之后，渴死的人几乎快赶上地震里死的人数。

　　要不是死了太多人，整理废墟，挖掘物资都缺人手，后面县城也不会愿意接受周围的灾民。

　　苗安道：“地震之后陆续有不少周边村镇的人来投奔，其中有一些村民一开始听说还想保住地里的庄稼，在附近的河流没干之前天天累死累活给地里浇水。”

　　说到这里，苗安撇了撇嘴，“人都要喝不上水了，还浇水呢，最后庄稼没救成，反而自己中暑被热死了，白折腾一场，最后剩下的人还不是要扔下干裂的土地来县城找活路。”

　　“要是浪费在地里的水留着喝，说不定根本不用死人。”

　　对此，李铁等人倒是能理解。

　　对庄稼人来说地里的收成某种意义上比自己的命更重要，要是没了自己一条命能保住家里其他人的命，该豁出去的时候也是要豁出去的。

　　可惜这次的大旱可比以前的严重多了，并不是只死少数人就能解决的。

　　苗安道：“之前我听说有人因为家里只有一个人住，死了好几天都没人发现，还是好几天后路过的闻到发臭的熟肉味道才发现了有尸体，当时尸体外面一层皮肤都熟透了，又因为太热腐烂生虫……”

　　味道也好，外观也罢，总之但凡亲眼看到的人，隔夜饭都得吐出来，如果前一天吃了饭的话。

　　云麓村的村民们此时听着脸色也有些不好，不久前吃了没完全消化的午饭仿佛也在肚子里翻江倒海，呕……

　　苗安继续道：“城里也有些人觉得南边或许没这么旱，正好有亲戚可以投奔，很早之前就往南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找到亲戚。”

　　李铁问道：“衙门呢？没人管吗？上面有没有人来赈灾？”

　　苗安嘿笑一声：“现在到处都是吓死人的地下裂缝，就算官府想派人来救灾也来不了吧？说不定上面自己都顾不上了。”

　　大旱又不是只折腾他们，甭管你是官还是兵，面对高温不照样歇菜？

　　那些当官的找地方避暑保住自己的命都来不及，哪儿管得了灾民。

　　武城看看已经接近街尾依旧荒凉的街道，问了一句：“那现在城里的百姓就靠着每天到处搜刮无主的物资过日子？铺子呢？都关门不做生意了？”

　　苗安道：“有开的，不过并不在这边，大多也不是私人铺子。原来的商铺卖的大多不是灾后的必需品，开了门也没人上门。”

　　“那些铺子主人死了的，铺子和仓房里囤积的货物，除了有极少数聪明人动作快藏了一些，都被城中几个势力收集走了，寻常人是分不到的，除非想办法加入那些势力。

　　现在还开着的铺子九成以上都是那些势力把收集的物资拿出来卖，那些物资可以用金银购买，也可以以物易物。用金银的话非常贵，一个粗粮饼子要上百文，水是最贵的，一小碗就要一两银子。大部分人都是以物易物。”

　　无主的物资当中食物的占比并不算多，其他用不上的拿去铺子里换做好的成品干粮，省得炎炎高温下还要自己开伙。

　　不过水的价格太贵，灾民们千辛万苦找到的物资最后几乎只能剩下点零头，日子过得只能说是紧巴巴凑合活。

　　“还好从半个月前开始越来越凉快，还下雨了！”说到这里，苗安的声音，神态都明显变得欢快起来，被极热折磨得憔悴的脸都明亮了不少。

　　他手舞足蹈道：“第一场雨下下来的时候城里的人都快乐疯了，冲到外面大哭大叫，到处找盆找碗接水，找不到的就直接仰头大口大口地接水喝，还有的直接躺在地上享受被雨水打湿的感觉。”

　　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他至今还记得雨水滋润自己干裂的嘴唇，皮肤时那种无法言喻的幸福感。

　　苗安特意观察了一下云麓村村民的表情变化，见他们露出动容之色，却感觉不到多少共鸣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之前可能根本没怎么缺过水用。

　　苗安眼珠子一转，撸起衣袖给他们看自己的胳膊，“你们看，这都是被晒伤的，现在城里活下来的人几乎都是这样的。”

　　村民们看到苗安手臂的惨状后不禁吸了吸气。

第120章

　　只见那瘦巴巴的胳膊不但被晒得黝黑，还到处都是小块的红斑，以及许多细密的裂纹和小疙瘩，视觉效果非常可怖，好些人看得浑身一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苗安以为自己这一番卖惨的举动说不定能再捞一两个馒头。

　　哪想到村民们光顾着后怕，还好自己没成这个样子，根本没给出他想要的反应。

　　而疑似很富裕，实际也确实很富的陆玄在末世见过更惨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只是皮肤被晒粗糙又没缺胳膊断腿的，根本勾不起他半点怜惜之情。

　　苗安只能默默自我安慰以后还有机会，然后故作坚强地咧嘴笑道：“不过我好歹活下来了，如今旱灾已经过去，我相信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李拓小声嘀咕：“那可不一定。”

　　苗安：“？”

　　苗安不确定道：“什么？”

　　李拓不确定灾变期的事情说出来，抿了抿唇，飞快道：“没什么，你听错了。”

　　倒是陆玄没太顾忌，轻飘飘地说了句：“只是旱灾过去，又不代表不会有其他灾害发生，以后绝望的时候还早着呢，别急着庆幸。”

　　苗安：“？？？”

　　直播间观众：噗。

　　【主播是懂得怎么扎心的，哈哈哈。】

　　【虽然是事实，好歹说委婉点啊，听听这是人话吗。】

　　【主播不做人也不是第一天了，滑稽。】

　　【反正说了这小子也未必信，要是信了，能救一条命也算是做好事嘛，就当日行一善呗。】

　　村民们从陆玄的态度中也明白他并没打算藏着掖着。

　　回想起来当初地震发生之前他也没拦着他们和姻亲，和周边村子的人说，连白松镇都有所耳闻，好像确实不必刻意瞒着。

　　陆玄没给苗安追问的机会，问他：“你提到的城中势力具体都是什么来路？官府没干涉民间势力崛起？”

　　苗安啊了一声，暂时压下心头的疑惑和神思不属，继续往下说明。

　　“起初县衙尝试过派人去联系府城看能不能送来些救援，却发现两条路一条被地下裂缝阻隔住，另一条要穿过山谷，地震的时候有大量滚石落下来，山谷直接被埋了。消息传开后，城中一些小势力就憋不住开始争夺起了物资和权利。”

　　“目前一共有四大势力，分别是以县衙的县丞大人为首的，集结了活下来的官差，又招募了不少镖师的算是官府的势力；

　　以城东，城南活下来的地主，富商以及他们的家丁护院为主的富户势力；

　　天海赌坊的老板带着许多赌坊打手，城中地痞和闲散青壮组成的的赌坊势力；

　　最后是城中有名望的乡绅族老们带着部分乐善好施的员外组织起来的乡绅势力。”

　　直播间观众们听完立刻分析起来。

　　【说白了其实就是社会不同阶层形成的势力。】

　　【这些势力有的物资多，有的有官方背景，有的武力值强大，有的名声好有群众基础，各有优势，可以互相牵制，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维护县城的安定。】

　　【也就表面的安定吧，一山不容二虎，这都四虎了，私底下说不准怎么扯头花呢。】

　　【哈哈哈，有画面了。】

　　【其实灾变期能保持表面的安定也不错了。】

　　【要是大小势力三天两头崛起，消灭，变来变去，底层灾民更活不下去。】

　　苗安道：“富商势力和赌坊势力的地盘在城南；乡绅势力在城西，大部分普通灾民也在那边；官府势力的大本营就是县衙，位于城南和城东中间线的位置，城东大半区域都算是他们管理的。”

　　苗安看了眼后面无声跟着的车和里面的人，提醒道：“你们进城的时候引起的骚动不小，这些势力肯定会想办法拉拢你们。

　　如果不想不断被骚扰甚至找茬，最后选择一个势力加入。就算不加入，起码也交好，让其他势力不好伸手。”

　　最后还不经意地多提了一句，“当初地震刚发的时候组织人烧了死去的人尸首的县衙和乡绅势力。

　　本来县衙只想和府城联系上根本不愿意管那些尸体，是乡绅势力出了大力气才说服他们出了人，城里活下来的百姓最初对此有些怨言，后来知道是为了我们好，都很感激那些族老们。”

　　陆玄和直播间观众们了然。

　　看来苗安背后的靠山就是乡绅势力了，这偏向不要太明显。

　　不过听四个势力的具体构成，如果苗安只是个没特殊技能的普通人，确实是乡绅势力最适合他。

　　倒是有观众纳闷：【他如果是乡绅势力的，为什么带主播他们来官府势力的地盘？】

　　【不然呢？平民区有能容得下主播这群人的大宅子吗？】

　　【他赚的是带路，提供信息的辛苦费，又不用包售后，后面主播会不会因为是别的势力带过来的被县衙势力找麻烦可不关他的事。】

　　苗安说完见陆玄等人毫无反应，有点急了。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近处没有人靠近才低声对他们八卦道：“你们别看县衙势力是官府就觉得可信，别的我不说，只说为首的年过花甲的县丞大人，地震之前家里只有一个老妻，唯一的女儿远嫁。

　　地震后老妻死了，女儿也再难联系上，你们猜怎么着？两个多月过去后院里多了八个小妾！每一个年纪都不超过二十，比他外孙女都小！有的是自荐枕席求个活路，还有的根本就是被迫的！”

　　李铁武城等人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直播间观众们更是破口大骂！

　　远古的六十岁都已经是糟老头子了，还搞这么多年轻女人，也不怕死于马上风！真特么不知羞！

　　苗安道：“赌坊也不行，天海赌坊以前不知道毁了多少人家，一个个都凶得很，现在得了势更嚣张了，男人过去了要受打手的欺压，女眷……总之都不会好过的。”

　　“富商地主都是唯利是图的更不可能对我们这些普通灾民多好了，他们剥削惯了，现在朝廷顾不过来，只恨不得把所有物资都搜刮到自己手里呢。”

　　虽然苗安有点为自己所在势力说话的意味，但他提的这些点也确实是真的。

　　寻常灾民来县城投奔，半数以上最后都会加入乡绅势力接受庇佑，虽然日子不会变得多好，至少不会有人让自己过得更惨。

　　李铁武城几个听着也觉得四个势力当中只有乡绅势力不让人抵触。

　　不过……老哥几个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似乎没说过一定要加入某个势力吧。

　　就连要不要长期留在这里还不好说呢。

　　所以不管苗安怎么说，他们也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多的回应就没了。

　　【乡绅势力听起来不错，但物资比不上富商，武力扛不住赌坊，也就勉强和官府拼一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