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近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哟我去,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当年那在UCLA我们之间说不清也没开始的前任?!”
许天星:“……他不是我前任,我有没有前任你还不知道吗?”
宋平安“呵呵”一笑:“你中间不是有一年跑去美国嘛,没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谁知道你都干了啥?”他话锋一转,又忍不住看了眼手机:“但他现在还给你发‘晚安’呢?”
许天星冷冷淡淡的说:“所以呢?他发了我就必须回?”
“我认真问一句啊,”他看着许天星,语气里第一次没有调侃,“他要是真是个良人,你就收收心,将就一下也行。你要真没打算理他,就别回了。”他说得慢,也很轻,“我可太了解这些富三代了,尤其是顾云来这种,心思又重,城府也深……真要在意上了,未必扛得住你这套冷处理。”
正说着,桌上的座机猛地响起,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值班室里的片刻安静,许天星立刻起身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值班护士急促的声音:“有孕妇车祸送来……”
许天星脸色一变,挂断电话,转头就看向还在啃串的宋平安,“正好你在这,走,会诊去。”语气干脆,没有半秒犹豫。
宋平安一听是产科情况,立马把烤串往桌上一丢,抬手擦了把嘴,眼神一下就变得凌厉起来:“具体什么情况?”
“护士说前线堵了,家属打的是120,她人都还挂在床上。”许天星边说边抬手抓起白大褂,动作干脆利落。两人几乎是同时迈出门,两人一边冲跑系着白大褂,一边简短沟通病例,语速飞快,配合默契到几乎不需要解释:“孕周?是在东华建档的吗?”
“不确定,家属没说清楚。”
“有没有明显外伤?”
“护送的护士说头部有创口,血压在掉。先保人还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别赌,等我看她宫口。”
急诊室的门在他们冲过去的那一刻“哐”地一声撞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还有病人家属隐忍又慌乱的哭声,外面还是夜色深沉,两道白影飞快地没入人流,从值班室到急救通道,不过短短几十秒。
刚刚还在讨论“前”的两人,已经完全切换进了另一个世界,他们是医生,此刻,不谈过往,不谈情绪,只有一场生命抢救,等着他们并肩迎战。
第7章
夜越来越深,医院里依旧灯火通明,而距离那场抢救现场不远的城市另一端,一切都安静下来。
云来酒店顶层套房里,顾云来一头倒在沙发上,侧身靠着抱枕,小心翼翼地避开受伤的肩膀,那块伤处像是有把小刀在肌肉里不停地搅动,他拿起手机,重新点开微信界面,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疲惫的眼睛上
顾云来:【你那药是不是开错了?我疼得跟断了似的,要变成杨过了!】
过了几分钟微信界面依旧停留在那条白色的信息上,顶端显示对方仍然是“正在输入”的状态,却迟迟没有回复,顾云来盯着那三个跳动的点,最终它们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白。
顾云来:【说好的医者仁心呢?】
又等了几分钟,依旧安静,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盯着屏幕,目光一寸寸暗下去,像是黄昏时分最后一缕阳光被夜色吞没,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写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后,终于放弃了尝试。
“算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起身去倒了杯水,动作间肩膀又是一阵刺痛,从桌上的药袋里拿出一片止疼片,没有糖衣,苦涩感滑进喉咙,他咂了咂嘴,嘴角下撇,低声骂了一句:“真TM难吃。”仿佛这样能缓解一些心头的郁闷。
他回到沙发上坐下,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黄,把整个客厅晕染得像一场迟迟收不了场的悲喜剧,影子在墙上拉长,又缩短,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
他靠着沙发,脑袋往后一仰,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到底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问着空气,落地窗外,是燕州的夜景,美丽又孤寂。
这一整天,从下飞机那刻起,像是被谁从头到尾拉着走了一场噩梦,刺激着他的视觉听觉嗅觉:飞机上AED的声音,机场扑面而来的冷风、林星澈突如其来的消息、警察局混杂着的各种气味、震耳欲聋的枪声、鲜血的铁锈味、那间冷白灯光下明亮得刺眼的急诊室,还有许天星……
那个戴着口罩、手套干净利落的他,还是那副清冷的脸,还是那双淡漠的眼,却在他最狼狈的时候低头给他包扎,那双曾经温柔抚过他每一寸肌肤的手,现在却只是公事公办地处理着他的伤口,连一句“疼吗”都吝啬给他。
肩膀的疼痛似乎稍稍减轻了,但心里那块空洞却越发明显。他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和许天星的聊天框,犹豫了几秒,删掉了一长串控诉的话,最后只发了一句:
【晚安,许医生。】
那一晚上,顾云来都没怎么睡,一半是因为云来集团最近的一系列案子,另一半是因为肩上的伤在麻药失效后,一点点泛出灼热的痛,像是有人拿细针,顺着神经来回挑。他瘫在沙发上,盯着城市的灯一盏盏亮着。
他刷了一遍手机,微信界面还停留在许天星那句,【明天下午三点,来换药】之后他碎碎念的几段,没有新的消息。
他看了一会儿,扯了扯唇角,笑了下,笑得有点没劲:“行吧,许医生,还是你沉得住气。”
早上九点半,门铃响了。
顾云来头发乱着,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去开门,门外站着林星澈,一身黑色大衣,衣角还挂着清晨未干的水汽,她手里提着早餐袋子,眼神平静,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给你送的,”她轻声说,把袋子扬了扬,“吃药前得吃点东西。”
顾云来怔了片刻,才微微侧身让她进门,声音低哑:“林总亲自上门送饭,我这可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你时差还没倒回来,脸色差得吓人,昨晚估计又没睡几小时吧?”她语气平淡,把早餐放到桌上,顺手拆了袋子,““我怕你真饿晕过去,来看看你还能不能撑到下午去医院。”
顾云来轻笑了一下,走过去坐下,“还挺贴心。”他说,语气轻缓,却压着什么。
林星澈没接话,只是站在他对面,眼神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伤口怎么样?”
顾云来没抬头,低声回:“还能动。”停了一秒,又道:“今儿不是还有高管会?我跟你一起去公司,跟我舅那边也得交代一下,下午再去医院。”
林星澈皱了皱眉,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他脖颈上还未拆线的伤口,以及他撑着桌边略微发抖的指尖:“你现在这状态,连路都走不稳,非得撑成这样?”
“洗个脸就好。”他站起来,避开她的目光,走进浴室。
顾云来站在镜子前,盯着自己一脸疲惫的倒影,他打开水龙头,一只手把冰冷的水砸在脸上,他没动,仿佛要靠这点温度才能让自己清醒,水顺着下巴滴进浴袍的领口,他单手撑着洗手台,眼底一点点透出清明来,像是夜里碎过一场,又被西装衬衫重新包好,推着他走进另一个毫无喘息的白昼。
手机响了,是顾云峥的微信:【高层会已经准备好,文件我让秘书提前送到林总办公室,你直接上来就好。PS,我爸情绪不稳定,你小心。】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一秒,没回,转身走出房间。
顾云来已经很久没有回云来集团的总部了,那栋大楼位于东华区的核心地段,气派恢弘。他站在林星澈办公室的高层落地窗前,眺望远处的天际线,电脑里是云来的财务报告,合意村整个拆迁计划的报告,窗外的阳光刺眼,照得他眉头紧锁。
他是回来查案的,不是走亲戚的,林星澈去开高层会议,直面其他人的质问,他则在这里进行内部调查,这份报告里有问题,太干净了。
某些内部资金流动记录模糊不清,审计留下了过多“"待补充说明"”的空白。他外公留下的家业,如今像被什么人偷偷掏空了一角,伤口隐秘却在不断扩大,他母亲去世前,就因为心脏问题几乎退出管理层,现在是由他的舅舅顾永谦负责云来集团的事务。
顾云来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深呼一口气,合意村的拆迁诈骗案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林星澈才回国半个月时间,被警方发现她五年前就被人设局伪造海外账户,经过层层洗钱,打入她的账户,云来集团的二级承包商和合意村的年轻人失踪,这已经不只是商战的范畴了。
云来集团如今的局势,说好听是内外交困,说难听,是有人在掀桌子。他本不是这场牌局的玩家,作为星来医疗的创始人,他的公司虽然在五年前被云来收购,但他依旧保留了部分股份,身份上仍是独立法人,名义上不属于集团管理层,独立于家族之外是他的坚持,也是他的骄傲。
可现在,他不得不卷进来了,血缘从来不是那么容易切断的东西。他的舅舅顾永谦,正在主导集团新一轮的综合开发项目,资金量巨大,初期运作还算顺利。然而近期开始陆续有投资方撤资,账面上资金流动越来越混乱,财报里出现了越来越多模糊地带,像一团故意揉皱的账目,越看越不对劲,他无法忽视这些细节。
顾云来仰头,揉捏着自己的后颈,感觉那里的肌肉像铁块一样僵硬。而真正让他警觉的,是一个名字:盛阳集团。
盛阳,一个过去从未涉足地产开发的企业,却突然在短短两年内以几近疯狂的姿态切入战场,资金流转迅速,渠道铺设得出奇顺利,甚至在几个关键节点上反超了云来。太顺了,顺得不正常。
他心里早有猜测,盛阳背后,有人暗中输血,而现在的掌舵人赵绍辉,从他接手盛阳那天起,就在以一种极其激进的方式扩张,野心外露,手段狠辣。外界看他是新资本的代表,可圈内人都知道,盛阳的过去,灰得发黑。顾云来曾在一个慈善晚宴上见过赵绍辉一次,那人看人的眼神像在估价一件物品,让人脊背发凉。
云来集团的位置,正好是盛阳扩张的下一步,这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资金链的撕裂、投资人的撤离,只是前奏。真正的杀招,是赵绍辉这种人不按牌理出牌的能力,他不遵循商业逻辑,因为他压根就不靠那一套吃饭。
林星澈曾问过他,那些反常的资金、激进的收购步伐和突然其来的行业跳跃……赵绍辉到底想要什么?他当时没有回答,那不是一个答案能解释清楚的局。盛阳若真的在背后操盘,他们的目标不是合约、不是土地,更不是项目本身。
他们要的是吞噬,要的是把云来从骨血里一点一点拆掉,然后取而代之,这种打法,根本不是投资人干的事,更像是□□上来的。如果昨晚那几枪真是对方的试探,那接下来,对云来的攻势将会愈发猛烈。而更可怕的是,这一切远不是一次袭击那么简单。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围猎,那这场局,就不仅仅是经济犯罪,而是赤裸裸的暴力操控。
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头痛得像被钢钉一点点锤进太阳穴,肩膀还在隐隐作痛,伤口的牵扯感随着每一次呼吸扩散,被情绪一拽就快崩开,可对他来说,那不是最疼的地方。
他,一个靠科研出身、从实验室和代码堆里起家的技术人,如今也不得不走进这种看不见底的黑色泥潭,去面对这场把人当棋子的权力博弈,他原本以为自己不用的。
第8章
下午三点整,顾云来准时推开急诊室的门。
他今天穿得简单,黑色羊毛风衣衬着他高挑的身形,里面却不得不套了一件宽松的深灰色家居服,衣领松垮,布料柔软得过分,和平日里那种修身干练的风格相去甚远。
进门时,他还戴着一副时髦的墨镜,站在那儿像刚出院的广告代言人,脸上挂着那抹招牌的痞气笑意:“许医生,预约时间到了。”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掩饰着心底的不安。
许天星正在熟练地戴上手套,听到声音抬头,那双冷静的眼睛略微扫了一眼来人,表情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普通的预约病人。
“把外套脱了,坐下。”他说,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像念过千百遍的医嘱。
顾云来缓缓摘下墨镜,露出那双充满探究的琥珀色眼睛,嘴角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声音轻飘飘地带着试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老实点。”许天星头也没抬,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像冬日的冰面,“肩膀靠过来。”手里已经准备好了棉球。
顾云来走近两步,就在他抬手脱下大衣的瞬间,许天星终于看清他身上那件内搭,一件柔软宽松的家居服,洗得发白,袖口微微卷起,在一身质感上乘的羊毛风衣下显得格格不入。
许天星看了他一眼,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像是忍笑,又像是故意调侃:“你这穿搭……挺有反差感的。”
顾云来哼哼了一声,一边解着衣领,一边理直气壮地开口:“这也是没办法啊,我是个病人。”
说着,他把左肩的衣料轻轻拉开,那块位置被纱布缠得规规矩矩,隐隐透出一点血痕。他低头看了一眼,声音顿了顿:“还挺整齐的,不愧是你。”
许天星没搭腔,只是走上前,动作一贯地沉稳冷静,他拆纱布的手法极轻,指尖像带着温度一样小心地拎起边缘,一圈一圈剥开缠绕,可即便这样,顾云来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轻轻皱起。
“昨晚疼得厉害?”许天星问,声音里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关切。
顾云来抬眼看他,目光灼灼,嗓音压得很低:“你不是知道吗?”带着一丝丝难以言说的脆弱。
许天星的手顿了顿,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但很快恢复了专业的冷静,他没回答,只是沉默地拿起酒精的棉球,开始细致地消毒处理伤口,每一个动作都小心而准确。
诊室里安静得令人窒息,只能听见棉签擦过皮肤的细微声响和两人隐约加快的呼吸声。
“你昨晚那句……”顾云来忽然打破沉默,语气依旧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故作轻松,“可真冷漠啊,还咎由自取。”眼睛却一直盯着许天星的侧脸,像是在寻找什么。
许天星没有回应,手上的动作依旧专注而细致。
顾云来看着他低头的模样,那副专注的姿态和六年前如出一辙,忍不住笑了一下,轻声补了句:“不过你后面那条消息我倒挺感动的,许医生,你变得有点……”
“别动。”许天星突然打断他,顾云来果然不动了,但犀利的眼神仍旧停在他脸上,像是要看穿那层冷漠的伪装:“你现在说话比以前更少了。”他的语气淡,却带着一丝难得的发现与欣喜。
“你以前听得进去吗?”许天星依旧低头,继续专注地处理伤口,语气不紧不慢,带着一丝苦涩的回忆,“我说得多,你不也没照做过。”那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记忆的一角。
顾云来没接话,嘴角的笑意渐渐敛下去,眼中透着愧疚和遗憾,几秒沉默后,他忽然低声道:“你知道我那时候不是故意的。”声音里少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多了几分真诚的歉意。
许天星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没问“哪时候”,顾云来也没说具体什么事,但那句模糊的“你知道”,就像是一个轻轻的敲门声,敲在了他们之间那道沉默已久的心门上,唤醒了埋藏多年的回忆。
许天星没抬头,只是动作更快了些,像是在逃避什么,迅速地把新纱布贴好,用胶带细致地封住边缘。
“消炎药记得吃。”他站直身体,重新摘下手套,声音一如既往平静,没有泄露任何情绪:“下次换药,两天后。”像是在匆匆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重逢。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语气淡淡地又补了一句:““你现在需要多休息,不要老是半夜不睡觉。””
顾云来没动,依旧静静地看着他,沉默几秒后,才慢慢扣上衬衫的扣子,动作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失落。
“行,”他站起来,语气也轻了,不再咄咄逼人,“许医生,那我下次再来看你。”那句“你”看而非“换药”,让空气微妙地颤动了一下。
许天星没有应声,只是把废纱布扔进垃圾桶,头也没抬,像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顾云来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却又停了下来,犹豫了一瞬,“昨晚上,你后来为什么没回我?”他忽然回头问道,声音不重,却压得很稳,目光直直地望向许天星的背影。
许天星终于抬起头,转过身来,眼神和他撞上,那一瞬间,六年的时光仿佛被压缩成了这一道目光,良久,他只回了一句:“我在值夜班,有孕妇车祸。”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金丝边的眼镜在诊室白光下泛起一圈浅浅的反光,将他眼底的情绪隔出了一层温柔的距离。
门开了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带着严冬的寒气,吹散了诊室里那股凝滞的氛围,顾云来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撑了下门边,指尖在门框上轻轻敲了一下,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然后侧身出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和许天星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许天星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空空的手心,像是还残留着一点对方的体温和触感,久久不散,他终于疲惫地坐下,放任自己沉浸在回忆里。
【晚安,许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