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渊微微抿了抿唇,他倒也没有全说。
最后还是有一部分内容,不好意思讲出来。
徐舟野那件皱皱巴巴的中衣,还被他扔在储物袋的最底部压箱底。
好在徐舟野这样身份的人,衣服多得穿不过来,应该不记得落下件衣服在他房里。
玄风等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甚至放了只紫黑色的传讯纸鹤,问了徐舟野,确定可以回来,才回来的。
确实也准备了茶水和各色的糕点,在几案上摆好了。
看着夏成渊眼睛红红的样子,明显是刚才哭过,但也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眼睛,没敢再看。
夏成渊的确是有点饿了,里面丹房里,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桌上的糕点都是厨房刚做出来的,还冒着热气。
垫巴了几块糕点下去,才想起来自己一个人在吃,问徐舟野:“你要尝一下吗?”
“厨房的手艺还不错,和六师兄从南江城买回来的一样好吃。”
小孩一般的脾气,不开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抱着人哭,这会儿就因为吃到好吃的糕点,眼睛亮晶晶起来。
眸子里润润的,那颗胭脂红色的小痣像是一朵艳丽的桃花,印在白皙的肤色上,睫羽浓而长,若三春之景。
徐舟野攥住了夏成渊的手腕,张口吃掉了他手里的半块绿豆糕。
“嗯,是还不错。”他淡淡说了句。
夏成渊顿时脸颊有些微微的红,那明明是他刚才咬下来,剩下来的一半。
眸光有点不敢看徐舟野,低头认真吃自己的糕点,恨不得把脑袋扎到地缝里面去。
“玄风。”徐舟野的声音响起,玄风连忙颔首看过来。
就看到……夏成渊坐在徐舟野的怀里,暴君腿长手长,可以把小娇妻整个抱在怀里,整个笼罩住。
而那绣着金线的墨衣上,掉满了细细碎碎的糕点渣渣。
徐舟野却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只是望着夏成渊的眸子里,满都是柔和。
玄风:“……”早知道不看了,感觉眼睛爱的光芒刺痛。
徐舟野并不知道单身狗的心思,继续说道:“去查查,方恒去哪儿了。”
“查到之后,你亲自出手把他带回来。”
“记得,不能杀他。”
“要好好地带回来。”
“是。”玄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炼气期,要让他一个大乘期出手,但命令就是命令。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不杀他,天道就不会庇佑他。”夏成渊语气又急又快。
玄风忠心,徐舟野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肯定没有杀心,天道就没有庇护方恒的理由。
“这还是你以身犯险得出来的结论。”徐舟野道,“若不是你,我也想不到这样的办法。”
“所以阿渊不是拖累,你很聪明,也很有勇气,大家都喜欢你,不单单是因为你的身世。”
夏成渊眸子微微一顿,徐舟野似乎永远能关注到这些小细节。
他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偏偏就知道他心里的疙瘩。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就有些犹豫不决。
他不知道怎么跟师长讲,也因为如此,他会觉得,大家爱他都是因为他的父亲,因为他的身世。
徐舟野却明明白白告诉他,不是,是因为他是夏成渊,是因为他值得被爱。
别人的心思或许未必如此,但徐舟野是如此的,他不认得夏成渊的父母,他只认识夏成渊,一见钟情。
夏成渊想了想,从腰上解下来一块玉佩,塞到了徐舟野的手心里:“这个,给你……”
凡俗人才会佩戴的玉佩,成色不好,很多杂质,雕工也不是一流的。
一块普通的白玉,雕刻着——夏成渊三个字。
“师尊说,找到我的时候,我身边就带着它。”
“红杉镇里面很多人姓夏,我母亲应当是姓夏,这是她取给我的名字。”
“这些年来,我想她的时候,就看着这玉佩,睹物思人。”
徐舟野听得他一句一句说着,缓缓问道:“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我了?”
“你先帮我收着……”夏成渊低着头,坐在徐舟野怀里,轻轻晃着腿,睫羽不自然轻轻颤了颤。
徐舟野把玉佩攥在了手心里:“好,我帮你收着。”
夏成渊却一下子攥住了他的手腕,轻声道:“能不能不收储物袋里,就挂你腰上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把这块玉佩挂在徐舟野的身上。
就像是,徐舟野身上印了他的名字。
“你来帮我。”徐舟野轻轻笑了笑,然后把玉佩递了回去。
夏成渊低头摆弄,徐舟野垂眸就看到他的发顶,还有在他腰间摸来摸去的纤白的手。
衣袖微微被挤上去的时候,能看到那白皙好看的手腕上,挂着一条细细的红绳。
从一见面开始,这红绳就挂在两个人的手腕上。
证明了,他们是佳偶天成。
“过段时间,我陪你去红杉镇祭母亲。”徐舟野轻轻圈住了夏成渊的手腕。
夏成渊睫羽抬起来,看着徐舟野的眸子里有微微的惊喜。
他的母亲是个姓名不详的凡俗人,于徐舟野这样的人看来,甚至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他没想过,徐舟野这般的上位者,会为一粒尘埃低头,会把一粒尘埃放在心上。
但是徐舟野的态度却很认真。
他把他的母亲放在心上,其实就是把他放在心上。
夏成渊吃完了糕点,甚至又吃了两顿饭了,丹房里面除了一股一股的热浪,依旧没有别的动静。
夏成渊吃的有些撑,就自己溜溜达达顺着魔宫转圈,又找到了之前秋千的位置。
坐在上面晃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抬眸忽然看到房檐上长出来的一小丛嫩黄色的野花。
筑基期才能御剑,他现在只能沿着墙壁爬上去,爬了一脸灰。
嫩黄色的花,在微风之中轻轻摇摆,但从根部已经可以看到腐败的黄叶,花瓣也蔫巴巴的。
魔域不适合植物生长,这里的植物都活不长,更何况是屋檐这样的环境。
夏成渊小心把瓦片掀起来,然后完整地把它移植出来,挖了土,好好地种在花盆里。
抱着花盆跑回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徐舟野坐在椅子上的背影。
他在等他,这样的小事就让夏成渊很高兴,连忙一路小跑过去。
却见玄风对着他,微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放慢了脚步,走过去,就见徐舟野单手撑在太阳穴的位置,微微闭着眸子。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徐舟野抬起头来,缓缓道:“怎么把自己弄成小花猫了?”
夏成渊抱着花,在徐舟野的面前蹲下来,抬头看着那双绯色的眸子。
在那双眼睛睁开的一瞬间,他分明从里面读到微微的倦色,但也只是一瞬间,就变成了无边的幽沉。
他似乎从来不会累,似乎永远能遮风挡雨,似乎能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
但仔细算一算,他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从山青剑派回来,忙着镇压邪窟,忙着应付仙盟大军,忙着盯着丹药炼制……
甚至还能抽出功夫来听他的委屈,安慰他,照顾他。
而且夏成渊没忘记,从一开始镇压邪窟的时候,他就说自己受了点小伤。
虽然徐舟野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夏成渊忍不住有些担忧。
“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和玄风守着就好。”
他只是修为高深一些,又不是神,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样的辛苦。
“我没事。”徐舟野拿出帕子来,轻轻擦掉夏成渊脸上的灰尘,道,“魔域的花,养不活的。”
“总要试试。”夏成渊道,“它在房檐上,三两日就枯死了,多可怜啊。”
他把花盆放到一边,不再提花,而是认认真真说道:“我是认真的,你休息一会儿吧。”
“罗刹果只有一颗,若是出了意外,再没有替补的药材。”徐舟野这么说。
他的意思是拒绝了,夏成渊知晓,他很重视。
尽管在炼药的过程中,他做不了什么,他还是觉得守在这里,能心安一些。
“不过只是道魔气,我前二十年也活过来了,不必这样的。”夏成渊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不准这么想。”徐舟野前所未有,在夏成渊面前语气严肃。
但终究还是舍不得说重话,只是语重心长:“身体是自己的,埋着这样一个隐患,终究是不好。”
“你也说了,身体是自己的……”夏成渊有些无奈,“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我真的不累。”徐舟野打断了夏成渊的话,却在迎着那双清润好看的桃花眼的时候,语气顿了一下。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分明写满了担忧,且有些微微的不满。
胆子倒是很大,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跟他说过不听话这样的话了。
可到底是,没听话,只退了一步:“没关系,我就在这儿闭会儿眼就好。”
他闭了眼睛,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肩膀被人揽住,压下去。
睁开眸子,就见到夏成渊搬着自己的椅子坐到了他的身边。
然后揽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