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
不知是不是香气减淡的缘故,裴瓒的眼神时而晦暗,时而清明,俨然已经具备思考的能力,哪怕再度被恍惚所覆盖,他也仍旧说着,“自然是,一分也不沾。”
没想到他的意志如此坚定,为此都不让分毫。
沈濯也不恼,轻笑一声:“梦里也不要?”
“不要。”
“无妨,青山不见我,我自见青山。”
裴瓒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再度被拉至身下。
嘴唇被堵着,几下推搡反而成了欲拒还迎的把戏,引得沈濯越发卖力纠缠。
坚定的意志也耐不住春潮带雨的攻势,时日不久,他便同如同三月春里消融的冰,只余着两条胳膊勾在沈濯颈上,互相抱着缠在一处。
“与你放纵一夜,明日会不会满城风雨?”裴瓒的声音已经和清醒时没有差别,但他依旧觉得是在梦里,“我忘了,幸亏这是在做梦……”
“梦和现实,又有多少差别,只要你想——”
“只要我想?”裴瓒眼里冒出些许疑问。
亲吻在鼻尖落下,裴瓒微微闭起眼睛,再睁开时,看见的是沈濯的满目情意,绵长缱绻,不知从何时开始,像春水一般涨满池塘。
沈濯问:“你想不想做世子妃?”
“我不想,我什么都不想。”裴瓒清楚地拒绝着。
“不,你想……”
沈濯还想故技重施,以为靠反复纠缠就能让裴瓒妥协,没想到裴瓒无比清晰地说了句——
“我总是要走的。”
“去哪?”
沈濯也只以为他要离开寻芳楼,或者是离开寒州,随口一问,依旧觉得自己有把握将裴瓒牢牢地攥在手里,哪怕是像现如今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最终的结局也无法改变。
可裴瓒眉眼带笑,又充满期待地告诉他:“回到我原本的世界。”
第44章 梦醒
原本的世界?
什么叫原本的世界。
沈濯不理解, 心里却无端地生出一份敌意,仿佛在虚空之中出现了他无法抗衡地敌人,不顾他的阻拦, 就会将眼前人带走。
他慌了,手忙脚乱地按住裴瓒的肩膀,未曾设防地流露出几分慌乱,甚至撕扯着对方的里衣,试图用最卑劣的手段把人留住, 彻底磨灭对方逃走的想法。
而他注视下的双眼却迷蒙无措, 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沈濯突如其来的慌乱。
看起来无辜, 又漫不经心。
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不经意间垂落视线, 瞥视着云底凡尘那些, 为了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眷顾, 而使出浑身解数的俗人。
对裴瓒来说无足轻重的东西,落在沈濯心上,却像是有千钧的重量。
越是看着裴瓒纯粹的眼神,从心底攀升的恐惧就把沈濯裹挟得越紧。
心跳逐渐失了节拍, 从规律的鼓点骤变为急促的跳动,他的双手慢慢拢住裴瓒的脖颈,哪怕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 把人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但仍是忍不住收缩十指, 压缩对方所剩无几的自由。
呼吸不畅, 窒息感蔓延。
一时间,疯狂的想法占据高地,沈濯居然试图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将人留下。
不过, 被扼住脖颈的是裴瓒,逐渐喘不上气,脸色涨红的却是沈濯。
泛着寒意的指尖滑过脸侧,带着些垂怜的意味落在唇瓣上,他慢慢碾压,随着越发阴暗的眼神,将朱红唇瓣压得毫无血色。
“裴瓒,你哪也不许去。”
“疼!”
裴瓒吃痛,抬手“啪”得一下挡住了沈濯接下来的动作。
拇指上的那枚金扳指,不协调地硌在沈濯的鼻梁上,算不上太显眼,但也足够让沈濯分心。
沈濯手疾眼快地攥住裴瓒的手指,不顾裴瓒的痛呼,强行摘下了那枚扳指。
他早有疑心,裴瓒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候猜到他内心的想法。
在外人面前伪装了十多年,旁人只觉得沈濯天真愚蠢还不懂事,不过这些缺点都也无伤大雅,甚至看在盛阳侯府的面子上对他多有偏袒。
唯有裴瓒,他苦苦经营的形象在这人面前似乎并不作数。
那些显得他纯粹又无辜的笑,他承认裴瓒有时也会产生片刻的不坚定,明显地被他吸引,但最终还是会欲盖弥彰地摆正跑偏的想法。
终究,裴瓒从没有因为他沉沦过。
他在裴瓒面前似乎是完全透明的,见不得光的心思在对方眼里暴露无疑,他的所作所为,都像是囚笼中供人观赏的猫猫狗狗……
到底是因为什么。
才让他在裴瓒面前无从遁形呢?
偶尔凝望对方的眉眼,平静而深邃,如同不见底的井,一旦坠入,就仿佛把身心全盘托出,只余他自己的真心沉入暗无天日的井底。
沈濯看着手心抢来的扳指,哪怕是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裴瓒也会下意识地想要抢回去。
“裴瓒,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能猜到我的所思所想吗?”
“不,不是。”
裴瓒极力地否认,但每一次试图抢夺的动作都被沈濯无情阻拦。
【沈濯!还给我,王八蛋!】
熟悉的声音涌入脑海,但沈濯能明显分辨出这句话并不是从是裴瓒的嘴里说出来的。
反而更像是从心间溢出。
他眼中顿时染上塌天的震惊,像是完全无法接受扳指所带来的特殊能力,又有些惊叹于世间居然存在着如此奇特的东西。
慢慢的,沈濯的嘴角扬起些许弧度,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同时又夹杂着几分近乎疯狂的喜悦。
原来这真的是裴瓒能知晓他心事的关键。
“这是个好东西,小裴大人。”
“还给我!”
裴瓒发了疯似的去抢,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想着系统让他小心保管的话,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身处何地了,无论是梦还是现实,他都不能让扳指落进旁人手里。
特别是沈濯!
但他的挣扎在动了真格的沈濯面前还是不够看。
沈濯轻而易举地就能制住裴瓒,甚至还故做深沉地在眼里流出几分虚假的失落:“你明明听得到我的心声,为什么不做回应呢?还说我总是戏弄你,明明是小裴哥哥在玩弄我。”
“把它给我!”
“小裴哥哥,我借用些许时日,用完了,自然还你。”沈濯摩挲着裴瓒的脸侧,手指慢慢移到脖颈之后,轻轻一捏,原本还算是清明的眼神瞬间没了神采。
“再睡一觉吧。”
“醒来之后,可要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
他抵着裴瓒地胸口落下一吻,而后干脆利落地起身,外衣罩住肩膀上的红痕,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香炉中再度升起淡灰色的烟气,如梦似幻。
稀薄的光线透过轻烟,在桌面留下虚无缥缈的绰绰浮影。
不知是不是约定好的。
今日无人打扰,甚至到了正午时分,连送饭的小厮都没来敲门,白白地将床上的人饿醒。
床幔内昏暗,裴瓒也尚在梦里。
感受到周围袭来的冷气,他无意识地嘟囔几声,摸索几下后,不似从前那般找到热源,便只能拉紧了被褥把自己紧紧缠住。
只是他稍微抬动胳膊,手肘处一片酸麻。
裴瓒睁开了眼,视线落在头顶打转的花纹上,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足足缓了一刻钟,他才拉开床幔,向外面探了探脑袋——瞧着时日也不早了,非但没有人来叫醒他,就连流雪也不在?
看来是他想多了,还以为流雪是沈濯派来贴身保护他的。
裴瓒揉着泛酸的肩颈起身,稍微有些动作,身上就酸得厉害,像是睡觉的时候在梦里跟人打了一架。
就连站在床头伸个懒腰,浑身上下都“咯吱咯吱”的好一顿响。
坐在梳妆台前,裴瓒看着镜子中满脸疲惫的自己,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些混乱的画面。
似是在梦里,沈濯又来扰清净。
梦里朦胧,现如今回想起来,他竟分不清所梦的场景究竟是在这间屋的床榻上,还是在数月之前的盛阳侯府宴席上。
总归都是红彤彤的。
所有的事物,都似火一般燃烧着,就连他的身体也忍不住在纠缠时烧得发烫。
也难怪一觉醒来浑身不适,梦里那样尽其所欲地放纵,像是天地间未开灵智的畜生,不知羞耻,又不知疲倦地纠缠。
现在回想起来,哪怕屋里只有裴瓒一个人,他也忍不住捂住了脸。
但从指缝之间,他还是能看见铜镜里,自己双颊上的绯红。
实在是不应该……
他分明告诫过自己,不要再梦到沈濯,没想到梦境完全不遵从自己的意志,甚至变本加厉地搞出一系列让他自己看了都面红耳赤的东西。
碳火燃尽,屋里的物件都随着外面的气温降了几度,裴瓒趴在泛凉气的桌面上,快速使发烫的面颊降温。
他仍旧盯着铜镜中的自己怀疑人生。
头发散乱也就罢了,毕竟睡姿一直不好,他早已习惯。
可是眼底的乌青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