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一把。
死了就合葬!
沈知棠立刻回身,拍了拍闻渊,闻渊爬进死路,后方所有人跟上。闻渊直爬到尸体旁边,这里宽敞了不少,居然可以直起身了。所有人停在这里,听见傩面门神的爬行声自隔壁而过。它们竟直接忽略了这条死路,往前走了。
周瑕靠墙坐着,左手捂着右手,桑栩蹲下查看他的右手,手掌已经焦黑。
桑栩眉头紧蹙,给他喂了一颗补天丹,打手势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周瑕捏他的脸,低声道,“你选了正确的路,过来,奖励你一个亲亲。”
闻渊和沈知棠在这儿,桑栩不喜欢当众秀恩爱,委婉地表示拒绝。不过,为了安抚周瑕,他摸了摸周瑕的脑袋瓜。周瑕拍开他的手,“当我是小孩儿么?滚……咳咳,走开。”
桑栩起身离开,周瑕又拉住他,说:“等等。”
桑栩:“……”
周瑕看着他,说:“这里的东西很强,我已经尽全力了。如果变得更危险,你得把我的虫珠给我。”
桑栩沉默。
周瑕说的对,他只有变得更完整,才能更强大。尸虫一共九颗,即使桑栩把自己手里那颗还给他,也还有两颗没有找到。再退一步说,周瑕自从谈了恋爱后就变得很乖,也不乱生气了,即使找到剩下两颗,如今的周瑕也会乖乖交给他保管的。
桑栩点头,说:“好。”
闻渊在那儿查看尸体,三千年了,这尸体竟还没有腐坏,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黑色湿尸状态。而且这尸体是个男人,可以排除是桑千意的可能了。
不过它和闻渊一样,破损古旧的衣裳下,漆黑的皮肤上长满了类似傩面的斑纹。闻渊把衣裳一块块揭开,众人看见,这些傩面纹直长到它下半张脸的位置,似乎还有往上生长的趋势。
周瑕一看,说:“坏了,这里撑不了多久。”
沈知棠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
下一刻,他们听见傩面门神返回的动静,所有人立刻熄了手电筒。
桑栩也明白了,这具尸体不知道做了什么处理,它镇在死路里,使这条路在傩面门神那儿是隐形状态。然而,三千年以来,大傩神的力量一直在侵蚀它,那些诡异的傩面纹路就是证明。它现在的作用已经削弱不少,傩面门神明显感觉到了这条路的存在,在附近徘徊不前。
当它全身上下长满傩面纹,就说明它彻底不行了。
一旦它失去作用,这条路也将暴露在傩面门神眼中。
第135章 脱出
等傩面门神再一次走远,众人打开手电,仅仅过去了片刻,傩面纹已经长到尸体的上半张脸上了。桑栩凑近观察,这傩面纹仿佛是种真菌,由密密麻麻的白色须状细丝构成,均匀地分布在尸体的皮肤上。真菌组成一张张傩面,似怒似嗔,每一张表情都不同。尤其当桑栩注视它们的时候,这些傩面仿佛也注视着桑栩。
太神奇了,神奇得匪夷所思。
以往桑栩总是认为,一切看似诡异的现象背后定然有它的逻辑,正如看不见内部结构的黑箱,人们感到恐怖只是因为未知。只要找到底层逻辑,一切恐怖将不攻自破。然而行走至今,许多事情都匪夷所思,根本毫无逻辑。
或许,世界的底层本身就是没有逻辑的。人无法去解释,只能接受。
其他人在尸体周围寻找着可能的出路,然而地方就这么大点儿,要真的有什么出路,早就找到了。闻渊又试图凿墙,墙并非真的墙,而是坚实的山体,要凿洞确实也能凿,但依照傩面纹的生长速度,恐怕几个小时后他们就要暴露。而这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仅能凿出一个浅坑而已。
闻渊打手语,“没有路。”
桑栩看着尸体,脑中思绪急转。如果这里没有路,那尸体为什么要放在这里?辟出一块儿隐形区域,不可能只是给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早死晚死不都一样么?费这么大周折,桑栩相信,周围肯定有出口。
“尸体在这里一定有意义,”桑栩斩钉截铁地打手语,“再找找!”
四人再次分头找路,外头传来傩面门神的爬行声,沉重而迟缓。傩面门神在逼近,尸体的额头也即将被真菌侵蚀,而他们依旧毫无所获。
正当走投无路之际,沈知棠忽然回头招手,三人火速聚集到她那儿,她比划了一下山壁,桑栩把手电筒靠近,发现这里有个洞口的形状,只不过已经被碎石堵塞,所以刚刚他们没有发现。
这里很可能曾经有条道路,但是入口坍塌了。
沈知棠试图把石头抠出来,坍塌时间太久,石头堵得非常紧,根本没法儿抠出来。
闻渊打手语道:“定点爆破。我找点,需要时间。”
周瑕说:“我给你们争取五分钟时间。桑小乖,尸虫给我。”
桑栩叹了口气,拉开衣领。尸虫珠子被他串成了吊坠,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底下。之前在村子里周瑕说了尸虫的事儿之后,桑栩就回了趟公司,取出尸虫随身带着。本想着不到不万不得已绝不给周瑕,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绝境。
“你还真的把我的珠子当项链戴了。”周瑕笑了。
“你自己说可以的。”
桑栩把尸虫珠子放入他的手心。
周瑕亲了下他额头,转头离开死路。外头很快响起打斗声,闻渊迅速找点,标记了一个位置,桑栩设下手榴弹,三人退到岔路口躲避。轰然一声,死路尽头火光乍现,炸出了一个口子。
三人返回死路,尸体居然丁点没坏,好端端趺坐在原处。
洞口里黑黝黝一片,不知道对面有什么,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闻渊迅速爬入洞口,然后是沈知棠,桑栩跟上,周瑕一个闪现进洞,桑栩回头一看,那具漆黑的尸体正襟危坐,可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漆黑的眼洞对着桑栩的方向,好像凝望着他一般。
桑栩忽然觉得或许应该对它用“观落阴”的,它肯定留了什么讯息给后世的桑家人。但它死后还能使死路的场域隐形,位阶必然比他高。要是用了“观落阴”,桑栩的脑子百分百会爆炸。
傩面纹路爬上它的额头,尸体迅速腐化,变成白骨,原地坍塌。死路不再隐形,外头的傩面门神冲了进来,桑栩看见它们生锈的铠甲。
它们正要涌上洞口,周瑕掌心电光突现,“数三下,我要炸了!”
沈知棠和闻渊往外一跳,桑栩也快速远离洞口。
周瑕喊了声“3”,桑栩等着他的2和1,结果他掌心的电光直接没入岩壁,洞口再次爆炸,傩面门神被炸飞,冲击波同时波及桑栩沈知棠和闻渊,三人被卡车撞了似的,全数飞了出去。
桑栩感觉血涌上了喉咙,满嘴血腥味,身体腾空,飞出去几秒后耳畔传来是水声,尔后急速下坠。周瑕这个坑货,怎么能不数2和3就炸!?隆隆水声传来,桑栩落入了冰冷的水流中,这里肯定是个高山瀑布,桑栩忍着胸痛和头晕,极力往上游。
周瑕跟着跳下来,先把鸭子一样扑腾的沈知棠丢上岸,又把桑栩拉起来。桑栩张开嘴大口呼吸,周瑕以为桑栩要骂他,道:“不许骂我,我数3的时候那两个门神已经爬进洞了。”
桑栩根本骂不了他,也没心情骂他,爬上岸,仰身躺着。头顶已是蓝天,四周是皑皑白雪,他们从山里出来了。他觉得自己被炸得脑震荡了,耳畔围了蜜蜂似的嗡嗡作响,还直犯恶心。
他侧身作呕,周瑕拍他背,问:“怎么了?又怀了么?”
桑栩不想搭理他,闭上眼休息。
闻渊自己爬上岸,浑身湿漉漉的,坐在石头上拧衣服。周瑕看桑栩不理他,自知自己惹他不开心了,乖乖去旁边扎帐篷试图立功获得原谅。雪山上寒风刺骨,他们全身湿透,幸好都是身怀神通的人,没那么容易感冒。
已经离开地下,三人把傩面虫给剖了出来。现在又冷又伤,桑栩决定就地扎营,先休息再说。放哨的活儿交给周瑕,桑栩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
爬出帐篷,外头寒风呼啸。空气很冷,却冷得人头脑清醒。远山洁白如练,雪之下是黝黑的山体,巍峨屹立着,仿佛沉默的神明。沈知棠和闻渊还没醒,周瑕坐在石头上眺望着远山,金瞳冷而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桑栩很少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向来像个小学生一样,容易生气也容易哄好,喜欢很多幼稚的东西,譬如镜片上写着字儿的墨镜、八点档肥皂剧和switch上的双人游戏。可现在,他周身的气质如雪山一样冷而坚硬。他分明就坐在大石头上,却仿佛离桑栩很远很远,远到桑栩触不可及。
桑栩不喜欢这种感觉,拧着眉喊他:“周瑕,你在看什么?”
周瑕转头看他,周身的阴沉顷刻间散了,问:“叫我什么?”
“……老公。”
“过来坐。”
“你在看什么?”桑栩坐在他身边,问。
“看你这个小废物看不见的东西。”
桑栩观察他神情,又问:“你想起什么了么?”
周瑕沉默了一会儿,并不回答,只道:“你睡着的时候,黑雾又一次来了。只不过这次,它好像不敢近我的身。早说了把尸虫还给我吧,我现在很牛逼,阎王爷看了我都得跪下。”
他必定想起了什么,却不愿意谈及。为什么不愿意说呢?桑栩想,有什么不能对恋人说的呢?算了,周瑕脾气倔,决定了的事几头牛也拉不回来。桑栩决定徐徐图之,等下一次做爱之后再问他,“所以我们现在不用害怕迷雾了?”
“嗯。”
“也不会被倒带了?”
“嗯。”
“你母后呢?”
“呃,尽量别和她正面刚。”
桑栩看着他,想他漫长的过往除了周家的利用、桑家的坟墓,还有什么?在遥远的三千年以前,他的皇帝生涯究竟经历了什么?杀百万人以成杀生仙,他杀了很多人么?里面有他在乎的人么?
桑栩轻轻问:“我想让你开心,需要做什么?如果你想要,沈知棠和闻渊还睡着,我们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做。”
周瑕无语半晌,叹了一口气。
“做爱不能得到一切。”他说。
桑栩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周瑕看着他笑了,阳光落满他的金瞳,岁月如白雪般化在里面。
“不过我迟早会把我的一切给你。”周瑕捏捏他的脸,无奈地说,“亲亲我吧,桑小乖。”
第136章 朝圣
桑栩正要说什么,闻渊从风雪中回来,摘下围巾,说:“我发现了绳索。”
这家伙居然早早就出去侦察了,桑栩还以为他在帐篷里休息。桑栩去叫醒沈知棠,所有人穿好装备,戴上帽子和护目镜,用围巾蒙住口鼻,出发去找闻渊发现的绳索。绳索在雪坡上,桑栩查看了一下,确定是秦家人的东西。
这肯定是重姒队伍设下的登山绳,沿着绳索必然能找到他们队伍。而他们队伍走的路,必定是通向傩国王的朝圣路。
桑栩决定就地利用重姒的绳索,四人把安全锁扣上绳子上山。重姒走的路极险,一路上都架设了双道安全绳。
很难想象古人没有这些设备,是怎么走这条路朝圣的。这里海拔极高,起码有三四千米,山上昼夜吹着风雪,沈知棠好几次差点被吹跑,幸好黑妞死咬着她裤腿。到更高处,岩壁陡峭而光滑,根本没有着力点,就算拥有神通,也很难爬上去。
四人爬了两个小时,到达四千多米的山体裂隙。这道裂隙起码有十米宽,低头望下去是漆黑的深渊。重姒安置了一架金属梯在这儿,直通裂隙对面。风吹得人几乎站不住,这架梯子却十分牢固,定海神针似的巍然不动。
桑栩问:“周瑕,梯子能上吗?”
梯子看起来这么牢,他反而担心。重姒离开起码有大半天了,这梯子被吹了这么久,别爬上去就塌了。
周瑕摸了摸梯子,又摸了摸雪,道:“她打了生人桩。”
“什么?”
“生人桩。”沈知棠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以前的人建桥,怕桥塌,把人活埋在桥墩里,以求桥稳固不倒。周先生的意思是,这梯子底下有活人撑着。”
桑栩挖了挖脚底的雪,果然挖到一个漆黑的头顶。
“虽然打了生人桩,但是走四个人风险很大,彼此之间拉开距离,不要靠太近。梯子上风大,小沈吸口氧,走中间,让你的猫牵着你。闻渊先走,我殿后。”周瑕道。
金属梯两边无遮无拦,被风吹得阵阵发颤,所幸两边各有一道安全绳,走上去之前把安全锁扣在绳子上,可以防止坠落。
闻渊走上金属梯,沈知棠拿出氧气瓶猛吸了一口,跟在他后面,黑妞走在绳索上,然后是桑栩。人走在颤抖的梯子上头,跟着簌簌颤抖。沈知棠没走到一半就用爬的了,一边爬一边给自己加油,并且催眠自己不要看下面。
桑栩走得也十分艰难,一看脚下就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