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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神新妻_分节阅读_第42节
小说作者:砂金流渚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702 KB   上传时间:2025-08-13 11:23:08

  “那年冬天,港岛气温创最低值,晚上最冷的时候竟然低过零度,街上冻死人。我在家里烧壁炉,佣人三天来打扫一回,后来我也不希望有人上门打扰我了,就全部自己来。我的活动范围很小,只有卧室、厨房和客厅而已,打扫没有那么难。我变得很害怕声音,也畏光。整夜整夜做梦让我心力交瘁,明明是怀双胞胎,体重掉了三十磅,瘦得像骷髅。看书看到最后,我总是情不自禁流下眼泪,很难过,像在读好多好多遗书。不用打扫转移注意力的话就会被这些痛苦的声音和画面带走。纪复森时常不在家。其实他在家也没有用,我每天都很恍惚,不关心他在或者不在。换句话说,我从来没有觉得他真正离开过。我分不清楚他的声音是幻听还是真实,除非他走到我身前,要我陪他。就算看到他又怎么样?也可能是幻觉。很多次我以为他在家,可一转眼他又不在了。逃出去,外面又冷,我又是个怪胎,怀孕的男人,我要怎么逃。后来就连产检都在家做。纪复森说,担心的话就在家里生好了,一切都会准备好。我觉得麻烦。我只想快点让小孩出生,我不想再做怪胎了。我害怕。我那时还以为自己是抑郁。

  “很快,那一天还是到来了。来接生的医生不是替我做产检的医生,护士也全不是眼熟的护士。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和纪复森定好,我要做剖腹产,毕竟我是男人,我没有产道,顺产的话要怎么生?医生护士来布置的前几天,纪复森陪我熟悉这一切,流程怎样,医生要做什么,护士要做什么,上什么样的麻醉……疼痛到来的那天,护士教我呼吸的办法,我体内的不是子【隔离】宫,但她还是说宫缩,让我数宫缩的次数。那天岛上挂八号风球,冬天哪里来这么猛烈的热带气旋,而且近岸了还有那么大威力?产房设置在二楼,他们拉上窗帘,劲风捶玻璃,我们家都是大扇大扇的玻璃窗户,我害怕在我生产的时候玻璃就爆掉,纪复森在的话,他应该要想想办法。可是纪复森不在。那天纪复森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我给他打了好多好多电话,都断线了。护士要我数宫缩,我很痛,我数不了,当初我和纪复森商量好的,如果我痛,就捏他一下,他来替我记。纪复森不在,我找不到他。起初我非常生气,我躺在产床上咒骂他全家,骂着骂着忽然想起,他会不会出海了,他会不会不看天气预报就开着游艇离开港岛,他之前就干过这种事。我打电话报警,打不通,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的手机坏掉了,就求医生和护士,你们打电话给纪复森,你们报警,纪复森可能出海了。护士清点器械,三个医生聊天聊作一团,没人理我,好像我是个透明人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想生了。为什么没有人理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想逃,护士发现了,和医生一起,给我的双腿上捆带,说怎么可能不生,纪先生想要的就是你乖乖生下来,不要闹脾气。

  “以前常有人拿各种疼痛作比较,其实什么都没得比,完全没得比。之前说好要剖腹产,我听说局麻会有拉扯肚子的感觉,我就连这种感觉都害怕,所以我想要全麻。然而事实是,他们都看着我生。没有手术,没有麻醉,甚至没有无痛。我觉得我要死了。不,是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那时的一缕执念接管身体。我头一次发现家里的灯是青色的,我盯着灯看,几乎把眼睛都要盯瞎。太痛了。我能感觉到他们卡在骨头里,没有办法出生。我被骗了。可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要被纪复森这样骗?被这些人这样骗?这时候医生开始推我的肚子,我变成一次性的容器,他们用过就会把我扔了,就是这样。我又痛又害怕,精疲力竭,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台风什么时候停下,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如果他们不捆住我的腿,我会翻下床去找手术刀自杀,割开我的喉咙。

  “真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疼痛好像没那么剧烈了,就好像身体里那种想要闯出来、要见到光明的力量逐渐消逝了,有点像是绝望的感觉。我一方面觉得轻松了一些,一方面意识到,可能是产程太长,孩子已经要不行了。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还去求在场的那些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都是那些疯子……纪复森会吃神,更会玩弄那些神留下的信徒。你明白吗?纪复森把那些人当玩具,也把我当玩具。他大概是交代了什么,逼迫那些信徒替我接生,可是信徒比我更清楚我的身份,我甚至比他们还低劣一级……我是信徒们都可以玩弄的对象。只要孩子出生,我就可以被丢弃。我不清楚他们在场为什么不用手术刀划烂我的肚子,可能他们觉得放任我疼痛更有趣味。我猜不到。以后也不想猜了。我这些年杀了很多很多这样的信徒。

  “我的孩子要死了,这时他们才给我打了什么针,我不知道,但那之后的疼痛几乎要逼我马上就去自杀,我崩溃了,大叫大闹,大哭大喊,第一个孩子很快出生,紧接着是第二个。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在我叛逃之前,我给纪复森做狗,我求他替我治,治好我才逃走了。只要纪复森对我还有欲望,他就会治好我。我什么尊严都没有了。双胞胎出生,我静静地等死,等待受凌辱的时刻到来,可那个时刻永远没来,因为——那些信徒疯了。彻底疯了。

  “纪复森是那样的存在,纪复森的孩子即便是混血——也继承了一点。不,是几乎全部继承。在场的那些医生、护士,很快就神志不清、癫狂呓语,在房间里做出骇人的事。我见到一个医生咬下了另一个医生的生殖器,护士用手术刀往舌头上刻纹,用医用剪刀剪自己的□□。血。一见到血,事情更加失控。他们全部鼠行一般匍匐在地,好似是在彼此交谈,但实际上是在与幻觉交谈。我渐渐见到他们的□□腐坏了,皮肉熔化,一个护士低着头,眼眶与另一个护士的脚跟粘连在一起……他们最终都熔成一片,就是这样的画面。我只能躺在产床上无力地呼吸。没有孩子哭。渐渐地,就连信徒们发出的异声也全部消失。

  “等我恢复力气以后,我撑起身体,掀开手术巾,以为我会看到最恐怖的画面……但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婴儿而已。真的。刚出生的婴儿很丑,身上沾满胎脂和分泌物,但他们都是人类的婴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对地上那些东西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只知道应该要让小孩哭。我不知道哪个孩子是哥哥、哪个孩子是弟弟,只能先抱起一个,想办法弄哭他。谢天谢地,我手里的孩子很快就哭了。那时我以为是得救了,赶紧处理另一个,但我突然听见了有人开别墅大门的声音。是纪复森回来了。

  “我那时脑子真的不清醒。明明应该这样做,但我的身体会自动自觉按旧方法处理。我很不争气地开心了几秒。我发现另一个孩子虽然没有哭,但是似乎已经有呼吸了,胸膛微微起伏,鼻孔和嘴巴里都有轻微的气流。我先处理的孩子,哥哥,他的哭声戛然而止,呼吸很快也受了阻碍。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地上那大滩的东西十分恶心,仿佛伺机随时暴起吃掉我。我浑身都非常非常疼,但我想离开这个房间。我用手术巾分别裹住两个孩子,他们都很小,可能就比我的手掌大一点,明明都足月了……我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要踩中那些东西。我好不容易推开门,却发现屋外不是我所住的太平山顶别墅。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我眼前只是一道无尽的回廊。

  “借着走廊的光,我缓慢地走着,忽然发现哥哥的脸色非常非常不对劲,好像憋成了青紫色,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窒息了,我只能赶紧处理……可是我会什么处理呢?我真的可以给婴儿做紧急处理吗?我为什么当时没有多学一点呢?他怎么会窒息?我真的不知道。我很慌张,喊纪复森的名字。不管他是谁,他是什么,他既然已经回来了,能不能来帮帮我?哥哥的手脚、躯干相继失温。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但我想找到纪复森,求纪复森帮我,于是我重新裹好哥哥,我抱着他们在走廊里快走,如果有跑的力气,我就会跑一截。我一直跑一直跑……哥哥在我的怀里僵硬。我那时候就有预感了。但接下来的事还是超出了我的接受能力。

  “别人都说刚出生的小婴儿像豆腐一样。不是的,其实只是小兽而已。他们很柔软,但他们绝对不像豆腐。哥哥的触感……婴儿体内有很多的水分……你知道吗,婴儿的尸体腐化往往是从内部开始的。刚出生的婴儿太小了,太轻了,骨头都像是水做的,死了也不会发硬。当我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很软很软了……我低头看他,忍住了尖叫的冲动,但我那一刻完完全全地崩溃了。

  “他在我的怀里迅速地腐烂,褐色、黄色、红色、绿色……我几乎抱不住他……他从我怀里流出来……我不敢跑,我只能走,我在找纪复森,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在我的手里、我的眼前就这样死去,以这样的方式……他流到地毯上,他渗进我的衣服……刚刚还是一个婴儿,现在只是一团腐烂物……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就算是死亡也不应该这样……

  “我再也走不动了。我跪在地毯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残余。他正在消失。就算是腐坏,就算是腐坏也应该剩下些什么,可就连那些最恐怖的颜色都逐渐淡去,从我的衣服上,从地毯上,从手术巾上,从我的眼里……淡去了,像不曾存在过。呼吸。不是我在呼吸。不是我怀里另一个婴儿在呼吸。是什么东西的呼吸,一种呼吸的意象。是房子吗,是那些壁画,是地毯,是桌椅,是走廊本身,是什么在呼吸……

  “是他的死戳破了我脑海里癔症的那层膜。那层五光十色的、自欺欺人的膜。

  “是纪复森吃掉了他。他原本应该继续吃掉庄理安,但纪复森为他自己留了回味的期限。他发现自己的后代是所有任何旧神或是古神都无法比拟的无上佳肴。下次能拥有后代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纪复森暂且留了庄理安一命。时至今日,他应该也还很想念食用子嗣的味道。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逃离过。我每天都会想,纪复森或许仍然在饲养我和庄理安。什么都不会好。我们都只是旧日的亡魂,持续产生活着的幻觉。”

  施霜景完完全全震撼了。他无法想象庄晓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走到现今这一步。

  “恐怖”一词已经不足以概括这一段人生。这是吞吃掉庄晓整个人的癌,无限增殖,无限侵蚀,连死也不能解脱。

第77章 旧日幸存者篇(二十九)

  一个人搜肠刮肚地讲自己的经历给另外一个人听,往往会希望对方不要仅仅当做听一个故事,不要以轻佻的态度只将其当做一个故事。施霜景将庄晓的经历装进心里。没有谁会问施霜景到底听了什么,因为庄晓事先已经讲过两遍了——向罗爱曜讲一遍,再向蒋良霖和郎放讲一遍。细节上有出入,但版本上是施霜景所听的最为完全。庄晓向施霜景讲的,恰恰是别人或许不想听,或是庄晓不愿意向他们说的。一个太幸福的家庭或是一个太优势的人会怎么看待他这个贪婪的可怜虫?施霜景长了一双会为别人的遭遇感到抱歉的眼睛,庄晓能看出来。

  施霜景回到房间,发现地毯上散落着麦黄色宝珠,他蹲下一看,发现是之前罗爱曜给玉米戴的蜜蜡串珠。

  这串蜜蜡怎么会突然断线?施霜景连忙跪在地毯上找珠子,当事猫睡在他们的双人床上,看了让人有点来气,可惊醒了玉米,它可能就要用小爪子将蜜蜡推到更深处。施霜景只能飞速地搜寻。

  罗爱曜不在酒店。施霜景找散落的蜜蜡珠找得挫败,坐在地上,这时微信来了消息,是一诊成绩单。

  群里的家长都要回复“已收到”,一连串消息刷屏下来。施霜景往上滑,找到成绩单的文件,点开,全班的分数和排名都一目了然。

  施霜景考了二百八十六分。语文九十三,数学四十四,英语五十一,理综九十八。

  嗯……还可以?施霜景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不是“还可以”,而是“相当可以”了!要知道他为一诊做的模拟卷也才总分二百二十二!

  一个满分七百五十分的考试,为了二百来分开心,施霜景是真的乐天。这“好消息”还算有效地冲淡了他的忧愁和悲伤,尽管只是冲淡了一点点。

  施霜景坐在地毯上,举目四望,装饰华美的酒店会让他联想到庄晓所说的太平山顶别墅,一些糖衣炮弹,金钱与偏爱……施霜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不愿意把人无端地加以对照,但某种危险性不可以当做不存在。

  施霜景,你得保持清醒。施霜景提醒自己道。不仅是清醒,还得认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有他们的世界,你有你的世界。强行进入到那个世界去,死亡就会定时来访。最可怕的不是不知道往哪里逃,而是理智上知道了要离开,可想要逃走的情绪永远压在冰山之下,泛滥的则是贪欲。甚至是爱欲。

  施霜景,你的猫和你自己,这就是全部的阵地了。你必须守好它们。

  想到这里,施霜景并不如他名字一般,可以执着剑客的誓约。他倒是想,但他没有这能力。施霜景又有点回到孤零零的状态中了,守住的只是手里的钥匙,不可以轻易地开门。不能像最初见面时那样,他还没来,你就已经在等。

  罗爱曜无暇顾及人类的想法、感受。在他看来,既然问题迫在眉睫,那缓解情绪的唯一方式就是解决问题。

  那天罗爱曜摧毁残碑,遇见庄晓,逼迫庄晓交上装有他儿子庄理安的怀表相框,庄晓自然是不愿意给。罗爱曜有心要调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从地铁站一事开始问起。

  据庄晓所说,那个名为纪复森的家伙是很早就徘徊于这颗星球的吞噬者。介绍纪复森之前,庄晓需要介绍的是那些事先造访的神,来自异星和更为造物主崇拜的宇宙文明。庄晓介绍他们的时候活像个疯子作家,都像是他编出来的。然后是介绍那些原住民。既然宇宙或是其他星球有能力孵化出这样不可名状的生物,地球没理由做不了同样的事。原住民的异种的神与宇宙同寿命,现今仍有许多原住神没有孵化出来,而当他们没有孵化时,他们约等于不存在。

  如果这样简单地以内外而分,那纪复森是一类特殊的存在。祂从没有离开过地球,却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属于这里。祂既不是原住神,也不是外神在地球的弃子。祂只是祂。

  纵使庄晓为纪复森生育过,但他对纪复森的了解也仅仅只如一粒尘,他只能寄希望于无限放大这微观的一面来猜测全貌。纪复森从很早很早以前便开始收割这些异种,当文字这种记录方式存在之后,纪复森就更找到了收藏的乐趣。祂不仅收割神,还收割、收获神的信徒。当神遭吞噬之后,只会进入纪复森的书册,存放于纪复森的空间。庄晓在别墅里所见的书墙根本就只是沧海一粟。纪复森在做祂自己的屠神图书馆、博物馆,如此兴致盎然,但有时又会显出惊人的空虚与寂寥。

  在地铁站里如幽魂一样盲目却缓慢地狩猎的是奈亚拉托提普分身神所奴役的某种灵,目的是捍卫和供养这一分身神的后代,只可惜这一分身神大抵在世纪初就已被纪复森分食完毕。其信徒与后代在意志癫狂的情况下,将自己留在地铁中,由于威力大减,只能零星地造出恐怖事件。这些后代往往要在异族亲属的呵护下才可以成长,因此这一分身神的后代一出生便是没有结果的死胎。

  庄晓所说的地脉圣母则属于原住神,顺势、顺时地孵化,感受地表上新新人类的存在,融入,与信仰结合,找到自处的方式,有时欺瞒奴役人类,有时与人类互惠互利……可惜最终还是在十九世纪初便被纪复森狩猎而亡。庄晓把纪复森比喻成鬣狗,因为纪复森最会趁虚而入、玩弄猎物,祂一边食用神本身的存在,一边还食用它们的恐惧、癫狂、错乱和绝望。鬣狗喜好群居,纪复森需要紧紧地依附着人类社会来寻欢作乐。非洲大草原上随处可见鬣狗,而纪复森亦是为了狩猎而无处不在。

  罗爱曜进地铁站找到线索,这绝非纪复森的设计。罗爱曜是佛子,他对这类异常的探寻能力异常强大,换句话说,这些异常难逃佛眼。佛有降妖伏魔之能力,有时其实并不出于道义,而是清理佛眼所见的污秽,这是一种毫无判断的无情,因为污秽所以不容。但罗爱曜是佛子不是佛,他会问为什么。罗爱曜提到,他是误见那沙漏般的巨大移动物才赶过去,庄晓沉默半晌,奉上他的解释。

  那不是什么沙漏,而是纪复森凭借祂的臆想而造出的“飞船”,用罗爱曜的话来形容便是“星槎”。说是飞船,但庄晓不觉得纪复森真的想要离开地球。纪复森放任了他那非人的天真,但又对离开地球之后的一切事物感到天然的不安,就好像这种全知全能的状态会破灭一样。纪复森会用这个倒金字塔形的飞船收容信徒和存放藏品。沙漏这个说法其实也没有错,因为金字塔有时正置,有时倒置,好像纪复森总是有意地调整祂的游乐场和祂的博物馆,但总体而言,那对活人来说是一个永眠的牢笼。纪复森会用人类干任何事。

  之后罗爱曜结合蒋良霖提供的地图,很快判断出来,纪复森应该是利用水来调整祂的金字塔正反,规整祂的各色藏品、藏人。现在最麻烦的事在于纪复森已经盯上了龙女和施霜景,而龙女是罗爱曜所需要的,施霜景是罗爱曜所更需要的。在庄晓叙述的当下,罗爱曜甚至能感觉出来,纪复森或许也会想要狩猎他。

  那些与罗爱曜失去联系的天人或佛国众生也会与纪复森有关吗?一想到这个问题,再与蒋良霖一合计,蒋良霖担心他曾经所关心的钟山神也早已遭难,那么,他们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庄晓有告知过罗爱曜,他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但罗爱曜很清楚,这条路不是双向通行。一想到纪复森会唐突地恶心人、报复人,罗爱曜认为问题的关键是要破坏纪复森报复的能力,也就是祂做出即时反应的能力。这一点也是庄晓想要的。定计划切忌贪心,罗爱曜很快就有了想法,也通过交换这个想法,从庄晓手里要来了他很感兴趣的怀表相框——可以暂停时间、收容非人存在并施以某种非凡行动能力的容器。

  “我之前不愿意相信这沙漏装置以宽阔水面为媒介,是因为我曾经很熟悉这一媒介。”蒋良霖眺望着冬雾弥漫的紫坪铺水库,忧心忡忡道,“你知道的,我的来处更挂靠所谓传统的神话。我突然想起了和故人本应该谈但是没谈的话题。”

  “你知道昆仑吗?”蒋良霖问罗爱曜。

  “世有昆仑,世无昆仑。”罗爱曜语气玩味,“有意思。”

第78章 旧日幸存者篇(三十)

  世有昆仑,意指此片大地上,无人不知晓昆仑神山,昆仑是某种更深层记忆的组成部分。

  世无昆仑,则指众人传承记忆中的昆仑早已不见,阆苑无踪,北斗寂寥。

  郎放没有跟来,他和龙女留在酒店,这是罗爱曜离开之前就布置好的。罗爱曜这人一起心思,事情总是难免往混沌邪性的方向滑落,在他身上没有明确的因果,也就是好人不会得到回报,坏人不会得到惩罚的因果,这使得罗爱曜做事几乎毫无束缚,只纯靠他的直觉来调控与刹车。

  不知为何,现下有种做坏事的氛围,某种险恶的氛围。绝不出自正义,也与公道无关。在这样的背景下,罗爱曜不择手段,便放下姿态、放缓态度,愿意和蒋良霖合作。

  蒋良霖在路边打了几个电话,最后一次终于接通。蒋良霖先寒暄几句,他与通话对象的前后辈关系似乎不是很明朗,有时蒋良霖直接,有时蒋良霖又谦逊,反正是兜圈子问好,拉家常几分钟,蒋良霖终于找到切口,直入话题:“你说你的昆仑瑶池当年被破了,是怎么个破法?我之前以为你说‘被破’,指的是被摧毁,但既然你的瑶池依然运行良好,那昆仑呢?……不是,不是那个人的消息。他已经彻底消逝了,我们当时都见证过,不是他的问题。具体的事宜我之后会去B市和你面聊,你就告诉我昆仑的状态到底如何就行。”

  他们的车停在路边,罗爱曜纵目紫坪铺水库这一壮观的人类工程,心里一条一条地过计划。

  要破坏纪复森做出即时反应的能力,但无法像砍断人手脚那样制住纪复森。所以他们要搞清楚沙漏装置的用途。或者,在搞清楚之前,他们就得想办法解决掉这一装置。

  要做到何种程度?如果要达到预想中的效果,会引起灾难吗?罗爱曜估算工作量,认为他们的做法理应精准、一击致命。范围扩大没有任何好处。

  要用庄晓做人质还是用庄晓做诱饵?都不合适。诱饵,无非人或神。这是无能的策略,划去。纪复森狡猾,常规思路行不通。非常规的思路,要用罗爱曜之前从未考虑到的思路。庄晓说庄理安在励光厂的地界内几乎是盲人,庄理安和纪复森同源同种,纪复森会选择如此曲折地开一个风洞安插在施霜景家,应该是出于下策。励光厂仍然是风水宝地,罗爱曜之前举行焰口法会,厂民全数参加,罗爱曜的庇护到现在仍未散去,厂民的精神状态在最近应当远超了普通人,这真是歪打正着。

  或许这样有用。

  计划在罗爱曜脑中逐渐成型,只是这回要执行的工序前所未有地繁杂,阵仗范围不大,可工作都相当精细,具体能达成的效果也是为止。

  罗爱曜年轻,纵使他再天才,实践经验也有限,更别说“实战”。他是文雅人,报复纪复森和降妖除魔差别大了去了,没见过那么脏的。罗爱曜走一步看一步,但他不打算跟任何人说他的心态是走一步看一步。他心态稳定,其他人则不一定。反正大的策略是有了,细节灵活调整吧。

  蒋良霖挂断电话,稍作整理,沉声静气说道:“刚刚那位故人……我不卖关子了,她是西王母现世,但……这些神话阶级已经完全礼崩乐坏了,这是很早以前的事,详细说也没有意义。我之前就想过一个问题,神话的维度与人类世界的维度是两码事,比如人类认知的地球其实是一个球形的平面,以我们自身为参考系,人是在平面上生活的,天就是天,地就是地。但对我们钟山神和其他神话生物来说,我们在一场战争之后,被置于一个对折的维度,这是我最初研究钟山神分布的时候发现的,钟山神的分布有时垂直于轴线,所以在记载中,有时候同一种钟山神既在东边,又在西边——甚至南边。人们在混乱的方位中见到钟山神,是因为轴在变动,轴不稳定。”

  “我和郎放在一起之后,我就对这种对称结构非常敏感。纪复森那个东西严重地扰乱了我的思考能力,好像总是压线擦过去,始终过不了那道坎,我找个词来形容一下……大概是‘抗性’不足。是直到最近郎放梦见沙漏装置的精度增加,我才逐渐抓住这一特征。

  “纪复森的‘飞船’也有这个结构,这其实很不寻常,而且祂的存在时间大抵应该覆盖那一纪元,我只是很隐隐约约记得西王母提过昆仑瑶池被破,但我以前以为那是相连的,你懂吗。今天我才反应过来,昆仑为山,黑水为中轴,镜像出蓬莱——海上蓬莱。巴别塔会不会是失败的昆仑?金字塔会不会是微缩的昆仑?山和塔在人的意识中是同种原型。轴的不稳定会不会和昆仑与蓬莱有关?某种质量失衡?

  “——昆仑消失了。西王母以为是被破坏了,但她知道昆仑很难被破坏,只是不见了。我猜想,昆仑是否被偷,或是被出卖了。就像一个小孩为了完成愿望而偷走别人的东西一样。”

  他们选择来紫坪铺水库,一是这属于郎放之前确定的坐标之一,二是这样宽广的水域适合见证神迹。蒋良霖打完那个电话,水库上的冷雾更浓,仿佛马上有什么无形之物要借雾的实体显形一般。罗爱曜忽然说:“纪复森要真是小偷,确实应该在你们的群体中掩蔽自己的身形,让你们都无法察觉它的存在。除非你们有回收昆仑的方式,现在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我好奇的是,昆仑怎么成为‘飞船’?是什么改造吗?这是你们现代人的‘科学’?”

  “我不知道,我也很好奇。”蒋良霖吐出一口寒气如吐烟,雾浓到一定程度,蒋良霖如浑身一轻,总算完成,他说:“好了,我的准备做完了。我和小鼓不一样,她是真的龙,我是概念的龙,要我上场的话,我要前摇读条的。”

  罗爱曜说:“知道了。听完你的推测,我倒确定了,我的规则确实比它严苛。平面也好,中轴也好,或是你们所认为的佛国大千世界、芥子须弥也好……不论是捉一只虫子还是捉一枚台风眼,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我们需要吓吓这个家伙。它应该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我们或许捉不住这只虫子,也根本无法按熄台风眼。所有事物都是在窥见自己灭亡的可能性中才得以灭亡的。纪复森在精神层面或许从来没有离开过羊水。它吃掉了那么多神祇,什么也没有发生。要做的只有打个响指,让它从美梦中醒过来。”

  励光厂,施霜景家中。

  罗爱曜走之前于家中布下宝殿密咒,原是用来困住不速之客,可纪复森又不傻,他的风洞已经起过很大作用了,一次报复施霜景和蒋念琅,一次报复罗爱曜家小猫。罗爱曜持咒,改换宝殿功用。蒋良霖要读条,罗爱曜也要读条的。要做大事情,就是要做完美的准备。读条是必须的,是严谨的。

  “断就断了,其实那天纪复森下手的时候,这手串就该断掉。”罗爱曜点评了玉米弄断蜜蜡手串的事件,非常无所谓。罗爱曜才是要做事的人,可怎么施霜景看起来比他紧张多了?

  是为庄晓的经历么?罗爱曜完全无所谓。

  昨天他叫施霜景回返,罗爱曜承认,他识别出庄晓的居心是非要吓施霜景一遭不可,而且施霜景还上赶着要受惊吓。罗爱曜觉得这纯粹是施霜景自作多情、徒生烦恼。罗爱曜与施霜景,纪复森与庄晓,这有什么可比性?简直是完全不同的关系。

  “可是这些珠子很漂亮,我不知道有没有没找到的。一串该有多少颗?”施霜景问。

  “给玉米戴的是大珠,十三颗。”

  “那都找齐了。我回头去买线回来,重新串好给玉米戴。”

  “不必。我看它也不喜欢戴。”

  施霜景不多啰嗦,收好了蜜蜡珠。罗爱曜看了施霜景的一诊成绩,他以为施霜景会对他那分数发表点想法,可施霜景只是坐回桌前,他没背辅导材料和作业来,今天就用平板上网课。

  施霜景是劳碌命,一闲下来就连他自己都知道他很无趣。不无趣的话,施霜景怕自己开口就触及一些他们避而不谈的问题。现在不是时候。

  他现在手上戴郎放送的清心蛊,脖子上戴佛子的玄珠,身上给佛子抄满了诫文。施霜景活脱脱就是个封建迷信漏网之鱼。这还要怎么谈?施霜景这一整天都觉得自己完蛋了,真的。

  罗爱曜洗完澡出来,施霜景托着下巴,平板屏幕都熄灭了。施霜景抬头问罗爱曜:“你们要一起去对付纪复森吗?”

  “算是。”

  “我的任务是什么?好好学习?保持安全距离?”

  “总结得不错。”

  “我今天总是忍不住想到一个极端情况,”施霜景顿了顿,组织语言,“你说你的法器是用来召唤你的,但如果你在忙怎么办?我知道你有很多法身,但……你又不是全能的。有时候就是极限对极限,只差一点点。”

  “你想说什么?”

  “你之前说要教我怎么‘精巧’地用法器,但最后也没教。但我似乎学你的密咒学得很好、很快。”

  施霜景站起来,大步走到罗爱曜身前。罗爱曜还穿着浴袍,他微微下视施霜景,他还以为施霜景今天心情很糟糕呢。

  施霜景的手搭在罗爱曜的浴袍结上,沉声道:“多教我一点,佛子。我必须要自保。”

  这明明是在质疑罗爱曜的能力不行,可罗爱曜觉得这状态的施霜景既陌生又熟悉的。嗯,想起来了,跟初见时的状态很像。严肃的,思虑的,不安全感的。庄晓的故事起了效果。罗爱曜本来应该不悦的,可施霜景已经解掉了罗爱曜的浴袍结。

  “你想学我就要教?”罗爱曜起兴。

  “你没理由不教。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施霜景的心情非常复杂。如果说他从庄晓的经验里学到了什么,其实只有一点:如果要把自己交出去,则必须拿回等值的东西。说到底还是在卖。卖是丢自尊甚至丢真心,不卖是丢命或是丢脑子。施霜景接受的所有教育都在强调一句话,打铁还需自身硬,万事只能靠自己。话不能说得这么绝。施霜景心里最多的还是难过。全乱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剩嘴硬。

  罗爱曜笑着摘开施霜景的手,他读心啊,会有什么不知道的呢?罗爱曜说:“就凭你心里想的,我就有理由不教。可你很害怕,我似乎又该教。但不论我教还是不教,把‘卖’这个字摘出去。我早就买不了你了,也早跟你说过把这些身外之物当毯子盖在身上就行,给你是为了让你舒服。就这样还说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施霜景,睡觉去,纪复森的事解决之前你不要和我卖可怜。”

  两个人像是用硬板打直球,打得噼里啪啦让人心惊。施霜景说不过罗爱曜,而且罗爱曜老说他卖可怜——有没有一种可能,施霜景不是可怜,而是倒霉呢?

  “而且老实说,我不知道要教你什么。我让你跟法器玩一玩,你就玩一玩好了,找到称心如意的再拿过来,我想想怎么教。”

  罗爱曜愿意补这么一句,纯粹是因为他知道,刚才施霜景其实是想用嘴帮他做。施霜景是真的拼了。

  见到施霜景的脸色终于多云转晴,罗爱曜也终于能松松弦。不对,他绷紧弦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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