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停吟没等开口回答,突然感到身后有一阵灵气显形。他回过头,看见一道门阵出现在身后。
不多时,另一道门阵也出现了。
接着,许多仙修从那两道门阵之间闯了出来。卫停吟定睛一看,见那居然是水云门和无生宗的弟子们。
两个山门的弟子从门阵中杀了出来,提着剑就杀向魔修——想来,是易忘天和柳如意趁机叫来了人。
“先把魔修收拾干净!”卫停吟回过神来,“走!”
沈如春点着头,跟他一起冲了上去。
生死城前一时乱作了一团,仙修魔修杀在一起,杀得漫天血光,天地失色。
祁三仪跟江恣边杀边退,最终两人杀出法阵,到了一片空地上。
又挡住一剑,一阵电光火石的僵着后,两剑相互一推,互相推开了彼此。
江恣原地不动稳如泰山,祁三仪倒是被一剑推得后退了两三步。
他嗤笑一声,站直起身,又抹了抹嘴角边上的血。
江恣盯着他,眼睛像只饿狼。
“有意思吗,江恣。”祁三仪说,“明明天赋异禀,你却非要缠着一个人不放手。”
“明明能做天下之主,你却非在儿女情长上耽误事。”
“有那么重要吗?”
“有啊。”
江恣面无波澜,握紧手里的剑,把它以双手提起,漆黑雷光轰然遍布剑身,“什么天下什么天道,我问都不想问。”
“我就只要那人。只要你不杀我不杀他,你就是把尘世颠倒过来,我也懒得多问。”
祁三仪嗤笑一声:“你没救了。”
“很多人都这样说我。”江恣不以为意,“不过比起我,我更觉得你没救了。法阵已破,你无法再献祭众人。现在投降让位的话,我可以收了这一剑。”
祁三仪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他像听到了个笑话,笑个不停,脸上又出现一股疯意。
江恣一皱眉,心里忽然觉得不对。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你笑什……!”
话音未落,脚下突然血光骤起。
江恣低下头,见自己身下出现一道血阵。
待看清了法阵,他脸色骤然一黑。
禁锢之阵。
他出不了阵,只能被禁锢在原地。
沉默片刻,江恣松开手,放下剑,抬头脸色难看地望向祁三仪。
祁三仪还在笑,跟个疯子似的。
“你以为我不会留后手吗?”他大笑着说,“江恣,今日我就让你死在这处,也成为那尊位的法力,供我所用!”
江恣抬眼睨了他一下,没说话。
祁三仪又后退几步,边笑着边说:“什么让我投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今日我杀了你,杀退所有仙修,我就还能再起法阵!”
“有这尊位庇佑我,如今我连你都能杀,还怕什么别的猫儿狗儿?”
江恣明白了些。
祁三仪作为一个魔修,对他来说的确不够看,江恣从前一只手都能捏死他。
这事儿显而易见,祁三仪心里也明白。但今日他俩过了好几手,祁三仪都没出什么事,反而跟他打了个对半开,打得那叫一个有来有往势均力敌。
看得出来,祁三仪还没有用全力。所以他敢在这里对着江恣放屁,他认定江恣杀不过他。
祁三仪得意洋洋地望着他,笑意根本压不住,笑得两肩都在抖。
“有历来魔尊的庇佑,你今日都能与我杀上这么久了。”江恣慢悠悠道,“的确值得高兴。”
祁三仪笑着:“你的遗言还算不错,对我心服口服了?”
“没有,”江恣面无表情,“我是在感叹你浅薄的愚蠢。”
祁三仪脸色微凝:“什么?”
“谁又告诉过你,我从前是用了全力了?”
祁三仪猛地一怔。
江恣举起手,手掌朝向空中。
骤然间,天色立暗,风起云涌。原本被献祭法阵击散的乌云再次聚拢,朝着江恣手指的方向而来。
风声不安作响,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随着窸窸窣窣地发出声音。
天地俱变,风云骤起,血月隐去,大地立暗。
不远处,正厮杀在一起的仙魔们被这一幕立刻镇住。
所有人望着天空,惊呆了。
赵观停仰头,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大得能塞八个饺子。
卫停吟也怔怔地仰着头,望着乌云聚起,云后惊雷涌动。
……他怎么都能控制老天了!?
祁三仪更是惊得脸都垮了,笑意在他脸上荡然无存。
等云后隐雷的雷声一起,他才回过神来。祁三仪立马瞪大眼睛,瞪向江恣。
江恣还是那样平静。他单手举着,一脸淡然地让天地失了色——那副模样看得祁三仪更是一咬牙,气得眼睛通红。
他大吼一声“江恣”,抬手提剑便开始蓄力。
血光在他身上骤起,身下出现一道血阵。江恣一眼认了出来,那是连接生死城魔尊之位的法阵。
他骤然懂了。祁三仪在叫来尊位法力,想将所有力气都聚在这一击上。
江恣嗤笑一声,丝毫不惧。
祁三仪手上的剑逐渐开始发抖,不知是害怕江恣身上的法力,还是尊位之力厚重得让他逐渐提不起剑来。他那双眼中的红血丝越发重了,终于,他咆哮着大叫起来,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两手握住血光四溢的剑,用尽全力,将剑气向江恣劈了过去。
这可是历来数十位魔尊的法力!是生死城的尊位所有的法力!!
粉身碎骨吧!!
祁三仪状若癫狂地心想,脸上抑制不住地狂喜。愤怒与怨恨完全将他吞噬,他甚至忘记了江恣身死尘世便会尽毁。
他只想让他去死。
让这个一脸淡然神奇兮兮的混蛋……去死!!
剑气眨眼间袭到江恣面前,祁三仪大张开嘴,刚要笑出声,一道天雷轰地劈了下来。
天雷就那么劈在他的剑气上。
立时,爆出一阵轰隆的天光。
剑气炸开,一阵风浪向四周轰然,溅起烟尘。
好些魔修被掀飞了出去,祁三仪也被强风掀飞,滚了几圈后才停下。
他咳嗽着,站起身,难以置信地往江恣那处一看。
风尘散去,江恣还站在那里。
手指苍天,完好无损,身下禁锢的血阵也是依然。
祁三仪顿时目眦欲裂。
一股无力感腾地冲上天灵盖,眨眼间遍布四肢百骸。祁三仪嘴角抽了两下,颤了颤瞳孔,突然没了站住的力气。他最终双膝一软,朝着江恣扑通跪了下去。
祁三仪手撑着地面,望着干裂的荒土,顿时觉得荒唐,荒唐得无可救药。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啊……
尊位啊,那是尊位……
那是尊位啊!?
数十个魔尊的法力,鲜血浇筑出来的尊位,就那么……就那么没了!?!
祁三仪嘴角抽搐着,滔天的怒火渐渐被荒唐的无力感占据,像被雨浇灭的大火一样,渐渐熄了声。
他抬头,朝着江恣苍白无力地笑了声。
“命好的混账。”
他颤声骂。
乌云遍布,雷电隐于云后,闷声作响。
这五个字落在半空中,轻得如漂浮的沙尘。
江恣望着他,神色没什么变化。
“命好吗。”他说,“如果能给,这个破天道之子,我还真想给你。”
祁三仪一怔。
身上的无力忽然消散了些,他缓缓直起身,望向江恣。
“我幼年被屠家,然后寄居篱下,又流离失所。走了好些年的弯路,才磕磕绊绊地上了山。”
“可上山也没有好日子,受了欺侮,冻得差点死掉。”江恣语气平静地说着,“灵根觉醒,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杀了一个人。好不容易不用受冻,师尊又给我上了锁。”
“我这一生,荒唐得找不到词。我想过,这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去到何处都遭人这样对待。后来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我得到了答案。”
“天道告诉我,是因为我是这本破书的主役。”江恣说,“主役便是这样一身苦难的,多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