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局瞳孔骤缩,腾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他大喊起来,【你什么时候做了这些事!?你怎么能瞒着我搞这些!?】
秦若遇没有多说,直接将手中的一沓子厚纸向桌子中心一扔。
纸张四散而落,如春日来风时吹落的花雨一般。
【所有宿主均受到了损害。我们穿书局需要前去拯救的残书世界,大多数都是毫无经验的新人所写,内容情节都很不遵循常理,没有逻辑可言。导致世界里的所有人行事乖张,脑子不正常,随时随地都可能受害的情况下,穿书局却一直要求宿主们完成任务,保护世界。】
【很多世界根本没有受到保护的资格。针对这一点,所有人都会放弃任务,回到现世,对你提起诉讼。】
会议桌上的人突然都变得惊慌失措,人人都赶紧去抓住空中飞落的纸,难以置信地一目十行地扫过来,确认纸上写的内容是否真是如此。
秦若遇在身后众人的慌乱里转过身来,面向视频影像。
她双手叉腰,一脸冷然。
【也就是说,今日起,全体穿书局的宿主员工放弃工作,全员罢工。】她说,【你呢,卫停吟。】
卫停吟人都看傻了。
他怔怔地:“我……”
秦若遇望着他,忽的一笑。
脸上冷然皆散,秦若遇面带温柔笑意。
【你还有事情,回不来,对吧。】她说,【但是,我们都不想再做提线人偶了。】
【接下来的事,你该自己做了。】
【你和系统之间的联系,我会为你切断。也无法选择了,我要和穿书局开战,你也不能再留着你的系统,所有宿主都会和穿书局切断联系。】秦若遇说,【你交代我的,想要的事,我会尽可能地操作。】
【但有些事需要的权限太大,我可能做不到全部。】
【和系统的联络切断之后,我会发送给你一块儿装置。那个装置能够帮你穿越时空,带你回到现世。这一次,你能选择带着这次的主角回来。至于回不回来,要不要用那块装置,选择权全在你。】
秦若遇向他笑着,【我看过了,你这次中了大奖。】
卫停吟一愣,腾地红了脸。
他嘟囔着:“也不是那么……”
秦若遇笑出声来。
她又立刻正色道:【系统消失之后,穿书局也无法再捕捉到你。虽说是个好事,但之后的一切都只能靠你们自己了。穿书局不会再提供帮助,也没有计算机为你计算后续进程。】
“这都无所谓。”卫停吟说,“天道怎么办?那个天道,不是有穿书局后台在编写进程,才让它运行起来,作为一个玄乎东西存在于这世界里吗?如果要修复天道,你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操作完成。”
“穿书局收了手,天道不就没了吗?”
【本来就没有天道。】秦若遇说。
她身后的会议室里乱作一团,惊慌叫骂声都响作一团。在身后那些上级发觉事态真的不受控了的狰狞之中,秦若遇眉眼淡然,面带笑容,再也没了卫停吟记忆里的那股忧愁和憔悴。
她眼中明亮,仿佛天色终于放晴了。
她说:【没有天道,大家就活不下去了吗?】
【他们不是都活着吗。】
【什么天道啊,那世上本就没有天道,天道就是苍生。】
【每一个世界,有每一个世界的活法。就算没有我们,没有系统,世界也有自己运行的规矩。】
【每一个人,也有自己的道义。】
【那是修仙文啊,卫停吟。】秦若遇说,【每个人都在修道的。】
【天道,他们自己会造,不必依靠这种从外烂到根的系统,去给他们做一个虚假的上天。】
争抢着署名书的上级们终于消化过来发生了什么,有人歇斯底里地在身后喊叫起来,喊着“秦若遇”,气得脸红脖子粗,像要把她撕了。
他们也确实撕了,好几个上级都把拿到手的署名书噼里啪啦撕了个粉碎,有的气急了的还用牙咬了起来。
秦若遇回头鄙夷地睨了一眼,冷笑一声,没搭理,转头对卫停吟道:【别担心,那是复印件。】
【那么,后会有期……或者,后会无期。】
【祝你好运,穿越者。】
面前屏幕一黑,影像被关闭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另一个面板飘了出来。
【接收到关闭链接指令,即将与宿主12407切断所有链接。】
【警告!链接关闭后,将无法再次开启。】
【宿主将会独自留在该世界,是否确认关闭链接?】
望见“独自”二字,卫停吟身子一抖。他下意识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
卫停吟没有出声,系统却自顾自地摁下了确认的按键。
【即将切断所有链接。】
【链接切断中……】
卫停吟脑子白了片刻,恍惚地明白过来,是穿书局那边有人在替他给系统做操作,帮他切断链接。
他看着系统切断链接的进度条从零到百,一点点走过透明的条框,他没来由地觉得那就像这些年,他自己一步步走过那些操.蛋的世界。
最终,进度条走到了一百,走到了今日。
【链接已切断成功。】
【感谢您的使用。】
无声地,系统面板轰然碎作一大片光尘,随风而去,消失在了眼前。
肩上陡然一轻,卫停吟听见自己长舒了一口气出来。他莫名失神,望着眼前的虚空,他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空落感。
卫停吟嘴角抽搐两下,嗤笑一声。他忍不住在心中笑自己未免也太贱了,明明是压在身上的锁链终于解开了,他居然还失落上了。
安静突如其来,方才还吵得人耳膜欲裂的声音突然哪儿都找不见了。卫停吟听见春风在吹,高处不胜寒,上清山的春风吹得萧条。
卫停吟丢掉见神剑,另一只手拍了拍江恣的脸。他力度不重的,江恣却抖了一下,但没动。
卫停吟想起自己之前对他说的话——他说自己不发话的话,江恣就绝对不能抬头。
这是真的听话啊。
卫停吟有些无奈:“行了,抬头吧,他们走了。”
江恣这才抬起头,扭回脑袋来。
他脸色不好:“他们怎么说?”
卫停吟把他的长发往脑后拂去,露出脖子上被见神剑划出的伤来。
他扯掉自己一截袖子,捂到江恣的脖子上,唉声叹息:“没说,吵起来了。那里还有很多跟我一样的人,大伙受不了了,都起义了。起义那人给我把那个监视法器的链接断了,说以后只靠我一个人。”
“别的和我一样在书中尘世的人,都放弃任务回去了。但我放弃不了你们,她也不强求我,只说她会开战的,给我断了法器以后,便说那个东西不会再烦我了。”
他边说边给江恣堵住脖子上的血。好在江恣脖上伤得不深,只是划了口子出了些血。
可卫停吟还是看得心惊肉跳。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事儿,听得江恣表情复杂,眉角都抽搐两下:“竟出了这些事。那……外世那个势力,往后不会再管你了?”
“是啊,监视的法器都没了,他们找都找不到我了。”卫停吟给他堵着血,皱起眉,“这样挺好的了,虽然祁三仪的事儿他们帮不上忙,但往后也没了那些麻烦事儿。你疼吗?”
“不怕,这点儿伤而已。”江恣说,“话说回来,师兄竟拿我威胁人家呀。”
“你好用啊,天道之子,都怕你死。”卫停吟说。
“师兄也怕我死吗?”
“废话。”
“那我不是天道之子的话,”江恣说,“假若我死了,对这尘世毫无影响的话,师兄也会这么怕我死吗?”
卫停吟一怔。
他望着江恣的眼睛。
江恣脖子上有伤,卫停吟正替他按着伤口。大约是有所不适,所以江恣抻长脖子,歪着脑袋望着他,那只血眸还是那么亮晶晶的,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卫停吟望着他,想起在这院子里的这些年,想起对方还闹腾腾的那些年。
他便苦笑一声:“当然。我活这么多年,走过这么多尘世了,你还是唯一一个在乎我的。”
江恣嘟囔:“一群不长眼的王八蛋,这么好的师兄都不珍惜。”
“行了,脖子上有伤还这么能说,我看你确实不疼。”
卫停吟抬手不轻不重地一扯他的脸,扯得江恣脸边一红。
江恣嘶了声,捂了捂脸,抬脸就又朝卫停吟笑起来。
“本来就不疼,师兄又不会割深了去。”他说。
卫停吟没有吭声。
他看着江恣,江恣也在看着他。江恣好像很高兴,眼睛比从前更亮了些,消瘦苍白的脸上难得多了许多生机。
真是奇怪的人,卫停吟刚刚都拿剑比划他的脖子了,可江恣还是会朝他笑,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抓着他。
望着他这样一张高高兴兴又瘦脱了相的脸,卫停吟忽然就想,去他大爷的春暖花开。
“江恣。”他说。
“嗯?”
卫停吟给他摁着伤的手往上挪了挪,用手掌摁住他那块的脖颈。他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捂住江恣的耳朵。
他俯身下去。
江恣骤然一缩瞳孔。
一股温热贴到唇上,连鼻尖都蹭到了鼻尖。江恣难以置信地瞪着卫停吟,他已经和他连毫厘之距都没有了。
卫停吟单手捧着他的脸,越亲越深。
江恣五脏六腑都在这一刻轰地热了起来。他抬手猛地抓住卫停吟,接着两手就开始抖个不停,他根本没有进一步或把人推开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