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还一直蹲在原地,心疼地握着黎尚的手,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蹲的那个位置,有些绊脚,医生几次欲言又止,但是看着贺临的样子,到底没开口多说什么。
还不等贺临想清楚到底应该再说些什么才能哄好黎尚时,黎尚擦去了眼泪,问他:“你刚才说什么呢?我眼睛疼没听清……”
还在打腹稿的贺临被问了个猝不及防:“……”
一瞬间,刚刚想说的话排着队从他的脑袋里全部溜走了,他只好深吸了一口气,闷声道:“我什么也没说……”
黎尚伸手拍了拍贺临毛茸茸的脑袋,问他:“那你现在好点了吗?”
贺临点点头:“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黎尚闭着眼睛,理了理思路,没对贺临客气,踢了踢贺临的脚尖,语气硬邦邦地安排道:“那你帮我把特警那边的李队长叫过来,他们抓捕应该完成了,我有些收尾的工作要叮嘱他一下。”
贺临眨巴着眼睛看了黎尚一会,才想起来他这个时候应该看不清,只好遵从本能,服从地站起身,乖乖道:“哦,好。”
李队长过来之后,黎尚把工作又梳理了一遍,应该交代好的注意事项一一嘱咐过后,得到李队长的保证,才开始接受医生的治疗。
到了午后,所有失踪人员全被找到。
有欣城市局里成立的刑侦专案组来处理案件,他们的技术部门抓紧时间破解了姜莱的手机。考虑到了案子的情况,这次来了不少的女警。
全村的女性,包括周希安和姜婉儿都会被录下口供,并有人专门保障他们的安全。
这次的雪崩一共死了八人,其中就有姜敬德。大部分去世的都是姜家人。再加上姜若愚被抓,以后寒桦村应该会发生变化了。
寒冬终将过去,只要人活着,终究还是能盼来太阳的。
中午他们简单在车上吃了点东西。
下午贺临去丁村长家拿了他们的行李。
丁铭这会也回来了,说是会配合警方的调查,丁盛更是喜笑颜开的,拿了一筐土鸡蛋非要给贺临,直到他重申了纪律才作罢。
他们两人等救援工作完全收尾后才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
贺临的冻伤和缺氧在吸氧和照灯上药以后已经问题不大,只要一段时间的治疗和休养就能康复。
反倒是黎尚的问题大一些,眼睛雪盲需要避光,配合上药,才能慢慢恢复视力,相比之下更严重的是高烧不退,医生给他拍了个CT以后发现是以前肺部的残留弹片感染,加上着凉诱发了肺炎。
贺临觉得他们出差就和在各地医院打卡似的。
每个城市的医院住院部他研究得门清。
欣城这边的医疗水平和病房的条件都不如云城,只有几人间的病房,陪床都不方便,小房间又闷又热。
而且这里天寒地冻,病房里虽然有暖气但是干得厉害。连贺临都觉得喉咙干得发痒,更别提黎尚,刚住进来的几天,只要离开氧气管他就咳嗽得停不下来。
他们长期生活在云城,已经不习惯当地的气候。
贺临和两各处领导沟通了情况。
这次欣城的市局自知这案子是自己先期的工作没做好,帮忙联系了一辆救护车跑了个长途,直接把黎尚送回了云城第二医院。
回去了以后,什么就都熟悉和方便了。
贺临却很快发现了一点不好,欣城医院的医疗水平虽然一般,但是他们处理雪盲症明显是更为专业一些。
云城这里的宋医生把肺炎控制住了,烧稍微退了下来,可黎尚视力的恢复进度,就略显缓慢。
正常需要三四天就能痊愈的症状,他一直过了七八天才恢复到过去的六成,只有靠近了才能看清东西。
这边眼科的医生还说,可能以后会留下后遗症,眼睛会容易流泪,不能受强光刺激。
贺临几乎把医生的话当圣旨,每天按时按点地给黎尚的眼睛上药,每每注意到黎尚因为看不清东西而下意识地皱眉时,都心疼得难以言喻。
反而黎尚却对自己的状况不太在意,每天要不是贺临给他上药,他恐怕自己都想不起来还有要给眼睛上药这回事。
直到贺临不知道第多少次长吁短叹时,黎尚才淡淡地来了一句:“还能看清楚个影呢,至少没瞎。”随后他加了一句,“放心吧,就算是瞎了我也自己能行,轮不到你伺候。”
贺临眉头一皱,这么明显的脾气他要是再听不出来,就是脑子真傻了。
自从把他从雪崩下救出来之后,黎尚就不知道哪里不太对,总是对他冷冷的,两个人别说甜蜜了,就连最基本的随和都没有了,非必要的情况下,黎尚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贺临。
甚至贺临有时候趁着没人去吻黎尚的唇角,那人也会不动声色地稍稍移开。
这段时间,黎尚的话明显少了,即使是他最关心的案子,黎尚听完也没有大反应,以前总是有来有回的讨论,现在无论贺临如何卖力地挑起话题,最终也只会变成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只有被贺临说得烦了,或者是不得不回答的时候,他才会简短地给他个回复,从而利索地结束这个话题。
可贺临又想不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他只记得当时黎尚急切地进入冰洞找他时,似乎还是好好的,那时候的关切绝不是假的。
难道是之前当着其他人的面把他扛回来,所以黎尚面子下不来?还是当初自己说他的那几句有点难听,他其实是听到了,真的往心里去了,怪他说他?
贺临想来想去也没猜中真相。
其实,黎尚是因为当初在冰洞里听着贺临神志不清地和他念了几句,知道他想起来一些了。
在之前,他就一直有些隐隐约约的预感。
他之前就给过贺临机会,想和他谈谈这件事,可贺临每次都话说一半,还在他面前敷衍,想要糊弄过去。
这次他终于做实了心里的猜测。
黎尚一直在等着他坦白,可贺临就是不说。
两人再相处起来,黎尚的心里就和扎了根针似的,怎么也不对味。
现在在医院里,又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黎尚想等着出去了再说。
在医院里,贺临也不好问缘由,只能盼着先把黎尚的身体养好,等到出院回家后再好好问清楚。
一来二去两个人的选择都是再等等,表面上是达成了共识,可实际上心里都憋着事,原本应该是轻松的日子,也开始过得不对味起来。
第147章 01
人生的每一个关键时刻都必须被视为最终的决定, 同时又是新的开始。
——斯蒂芬·茨威格
.
最近黎尚在医院里住院,但是工作还得完成。
他的眼睛刚好一点,到能看清楚字的时候, 就摸摸索索地拿出笔记本电脑,想要在病床上写上个案子的结案总结。
贺临一把就将电脑抢了过去。
可这案子一共就两人去的,黎尚不能写, 这活就落在了贺临头上。
上个案子的案情非常复杂,牵连的人数众多。
还是有不少的文字口供需要整理出来, 那些口供是之前黎尚记在本子上的, 纵使他的字好看, 贺临看得时间久了也会头疼欲裂。
此外还有其他的部门工作需要处理。
这段时间,贺临本来和领导说明了情况请了假。
可是病房里也没有地方办公。
此外,医院的饭不好吃,黎尚吃不惯, 贺临只能每天在家里做了,再给他带过来。
于是贺临晚上陪床,上午和下午抽空去办公室处理工作, 还要回去做饭。
眼看要放春节假期了,欣城市局那边想要加快进度,就卡在他们这边的文件资料上, 来来回回催了好几遍。
贺临被这些事弄得焦头烂额的,回去就和打仗似的, 忙得脚不沾地, 比平时上班还要忙,还要累。
黎尚这时倒是闲下来了,特别是贺临不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只能一个人躺着, 坐着,眼睛不好连手机都不能看。
空闲时间一多,人就容易多想,好多回忆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拼命地往他脑子里面钻。
他记性好,很快就把贺临这段时间和他的所有相处细节都想起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和他演戏的,什么时候当着他的面装糊涂的,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么一复盘,就更没法和贺临坦然相处了。
贺临和他说话,他就不自觉地呛他。
有几次,黎尚虽然看不清贺临脸上的表情,但是也能感觉到贺临当时是有些想发脾气的,可最终贺临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越是这样,黎尚就越觉得心里窝火,一来二去的,就更不想搭理贺临了。
转到云城第二附属医院来住了几天,黎尚的身体还没全好,虽然不发烧了,肺炎基本痊愈,但是因为旧伤一直在咳血,而且视力模糊,眼睛偶尔刺痛,下了多少药效果都不明显。
黎尚自己也猜出来可能是心病影响了身体,那个结解不开,上多少药都没用。
他这时候完全不想在床上躺着了,总不能这年都是在医院里过吧。
他和宋医生提起了想要出院,宋医生让他住到年根底下再说。
贺临也安慰他再等等,把身体养好一些,黎尚却又低着头不说话了。
这天中午贺临刚赶过来送饭,又被护士催着要去楼下交个费,他对黎尚千叮咛万嘱咐,等他回来再给他打水。
结果等贺临交完钱上楼一看,护士正在给黎尚的手上抹烫伤药膏呢。
听护士说,黎尚去水房打水了,手上烫红了一片,还好用冷水冲了一会没有起泡。
贺临是又心疼又生气,心里攒了几天的火直接往上冒。
最近他局里医院家里三两头跑,一个人要完成两个人的工作,为了不打扰黎尚的休息,他都一肩抗了,本就觉得压力大,又是真心心疼黎尚,忍了那么多天的脾气终于在这时爆发了:“祖宗,收收你的神通吧,你去外面八条街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你真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怎么就不能听一句劝呐。”
黎尚其实眼睛好一点了,又渴得厉害,想着自己先去少打点。
结果他去了水房那边,有个老奶奶带着小孩子排在他前面,那老奶奶手颤巍巍的,还要去拉住一旁活蹦乱跳的孩子,水壶一个没拿稳,眼看半壶水就要洒到孩子身上。黎尚伸出手扶了一下,那点开水浇他手上了。
老奶奶吓坏了,一个劲儿地道歉,跑去叫来了护士。
黎尚自己去冷水那边冲了一会,没起泡,但是红了一片,火辣辣的不舒服。
他最多也就觉得自己有点倒霉,结果贺临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地一顿输出,好像他是生活不能自理乱逞能似的,把他也说得冒火。
黎尚抬头冷冷看他,又懒得解释那些:“怎么我瘫床上了,还是生活不能自理了,看不顺眼你可以不过来。烫得也不严重,而且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后果,你急什么?”
贺临咬牙,正在气头上,开口说道:“对,你自己承担,烫你手上我是一点也不疼啊,我让你等我,等我的,你是全当耳旁风了。承认自己的弱处,接受别人对你的好意有那么难吗?你到底是能倔到什么程度啊?!”
黎尚听贺临这么说,这词儿耳熟极了,十几年前就教育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