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也明白就算是因为祝小年说了什么引得贺临发作了,事已至此,贺临生死未卜,他也不能现在就把祝小年绑过来。
更何况他相信无论今天出于什么原因,祝小年的目的也是为了他好,这本就是他自己的问题,再怎么怪也怪不到祝小年头上。
当下最要紧的,是要先抢救贺临的生命。至于其他事回头再算。
一会功夫,就看有几名上了年岁的医生从楼上急匆匆地跑了下来,进入了治疗室。
方觉问黎尚:“黎哥,还用我做什么吗?“
黎尚摇摇头对方觉道:“款我付好了,也给陈局发过信息。”
听了这话,方觉那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肩膀顿时松懈了下来,孩子几乎快要感动哭了,有黎哥就是靠谱:“那我们一起等贺队出来吧,他会没事的。”
黎尚点了下头。
两个人分别在诊室外两侧的座椅面对面坐下。黎尚忽然觉得,这样的景象在过去也曾出现过。
最初他对面坐着的是他的父亲,后来他对面坐着的是贺临的母亲。
好像和过去一样,又好像哪里不一样,既惴惴不安,又满怀希望。
母亲盖着白布被推出来的一幕,还有过去贺临吐血的情形在他的脑海之中反复叠加。
黎尚没吃晚饭,一路疾驰过来,这时候坐在医院的冰凉的走廊里,感觉到凉意顺着衣服的缝隙往身体里钻。
胸腹间的旧伤又灼烧了起来。心口闷闷地疼,心跳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忽快忽慢。
即便是现在就在医院里,可他不想去看医生,这种状态可能都够不上急诊的看诊条件,最主要的是,他不想错过什么。
他想等到那个消息……
万一贺临出了什么事,或者是他需要他时他不在……
他没法想象那种事情发生。
黎尚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曾经的疼痛仿佛卷土重来,他经历过生死,更体验过独自面对生死,他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绝望。
这是他吃过的苦,他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心上人再吃一次?
无论如何,他都要撑到最后一刻。
这次他来了,这次他来得不晚。
可是痉挛的发作来势汹汹,黎尚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坐直的身体却微微弯下,插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按住了肚子。
近日连续加班的疲惫,还有对贺临状况的担忧让他虚弱的身体再也不堪重负,那些杂乱无章的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切实地反应在了身体的疼痛上。
为了不让方觉看出来,黎尚强忍着疼痛,连呼吸都紧绷着,身上很快就出了一身汗。
他在心里无数次地默念着那个名字,焦急地等待一个结果……
方觉也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他站起身,开始在走廊里绕圈。
黎尚看得有些眼晕,胸口处传来一阵憋闷,他忍不住闭合了双目。
痉挛发作下腹痛如绞,身体里一阵一阵地抽动越来越剧烈,他抿着唇低垂着头,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强忍着,没吭一声。
那些记忆潮水一般地向他涌过来,那些贺临忘记的事情,一幕一幕走马灯似的进入了他的脑海之中,却会带得心脏更为抽痛,像是在饮鸩止渴,却也死死地吊住了他最后的一丝精气神。让他在承受着这样巨大的痛苦时,依旧保持着清醒。
夜深了,医院里逐渐变得安静,治疗室的门终于开了。
黎尚和方觉都第一时间看了过去。
黎尚连忙起身,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踉跄了一下,扶住墙才站稳了身体。
医生走出来,有些疲惫地摘下了口罩:“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转入特护病房,今晚再观察一下。”
黎尚努力维持着身体,不让自己因为骤然放松而倒下去:“谢谢医生。”
比起他的平静,方觉反倒更为开心,一个劲儿地在那里说:“太好了,我就说贺队平时身体挺好,一定会挺过来的。”
病床被推了出来,黎尚把手支撑在了贺临的床上,与其说是在帮忙推床,不如说是他要靠那点力支撑着才能走路。
他们一路跟着护士,看着贺临被推入了一间特需病房。
这里比普通的病房宽敞不少,还有特别护理,听主治的医生说是院长帮忙安排的。
为了防止贺临再吐血,病床被稍稍摇起了一点。
贺临靠躺在床上,他的双目紧闭,依然没有意识,脸色也很苍白,但是他的眉头已经松开,脸上的痛苦也少了几分,身上已经换上了大号的病号服,就像是陷入了沉睡。
黎尚默默地坐在了床侧,目光温柔而专注地凝望着他的睡颜。他静静地坐了一会,虽然现在旧伤处还有点疼,但是他的心脏舒服多了,体内的喧嚣在随着心情变化而逐渐平息。
贺临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的。
他希望贺临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第106章 08
宁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特需病房。
贺临正在梦中,这是个混乱的梦,他望着眼前的人, 终于认出了他。
是容倾,是他的容倾。
他感觉容倾抚摸着他的脸,对他微笑。
熟悉的声音响起, 容倾说:“贺临,我们来做次训练吧。”
面对这样的开场白, 贺临并未觉得有任何的不对, 十分配合地问:“什么?”
听起来, 这像是情人之间的一种约定,却让他想起过去看到过的一个旧电影——《美丽人生》。
容倾道:“考验下你的意志够不够坚定,如果你可以扛下来这些用刑,我就带你回家。”
他问:“那如果我失败了呢?”
容倾的眼神认真, 他说:“那你就永远也无法见到我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他可一定得扛住了。
不就是一次训练嘛。
他一定是可以完成的。
一时,梦又是混乱的。
贺临感觉自己很累, 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又像是熬了几个通宵。
那种疲惫感,像是刚从遥远的国外长途飞行归来, 被时差狠狠地拿捏。
头晕晕的,恍惚之中, 他睁开了双眼, 发现自己果然坐在一辆飞机上,正在缓缓降落。
飞机开始滑行的瞬间,他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一走出机场,他就四处张望着, 既有些期待,又有点紧张。
随后他的目光落于一处。
马路对面有辆车已经等候多时,车窗落下来,露出了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长途旅行的疲惫在那个瞬间烟消云散。
贺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喜滋滋地叫了一声容队,迫不及待地飞奔过去,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容倾神色关切地问:“任务完成得怎样?”
他没答话,坐好以后,就去亲容倾的脸。
还没等亲到,就被容倾一巴掌轻轻推开,那人一脸的愠怒:“大马路上发什么疯?”
贺临才不管这些,他的脸皮厚得很,直接伸手把容倾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一次,容倾再没客气,手肘一抬,顶上了他的胸口,脸上冷若冰霜地把他推开。
原以为还会再扑上来的人没有动,容倾有些奇怪地看向贺临,才发现他的眉头轻皱:“嘶……轻点,疼……”
见此容倾一惊:“你受伤了?伤哪里了?”他的语气紧张,开始在贺临的身上仔细查看。
贺临靠在座位上,惬意地感觉着容倾微凉的手在他的身上游走。
容倾上下检查着,胸口没受伤,肩膀也没事,八块腹肌完好,大腿硬邦邦的很健康……
贺临却趁着这个机会在容倾的身上蹭了个够,随后才把手慢悠悠地伸出来,指着手指上不显眼的一道小口子:“这里。”
容倾捧着贺临的手看了半天,要不是他指着,容倾还真是找不到这么细微的伤口。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在贺临灼灼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即便是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容倾还是取出来车里的急救箱,给贺临用碘酒擦了擦。
容倾低下头,长睫也跟着低垂了下来,他轻轻地吹了吹,等着碘酒变干。贺临觉得从手指到心尖都痒痒的。
然后容倾给他用细卷的纱布缠了两下,还给他的手指上打了个大个的蝴蝶结。
随后,容倾薄唇一抿,扭过头,一脸无语地发动了车。
贺临贼兮兮地用受伤的手指捅了捅容倾的腰,他的手一动,蝴蝶结就在他指尖上跟着飘:“队长,你就不问问我是怎么弄伤的吗?”
容倾敷衍地问了一句:“怎么伤的?”
贺临一本正经道:“太想你了,不小心蹭到了,十指连心,可疼了。不过这疼比不上想你想得心疼。”
容倾一言不发,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就往花坛的方向冲了过去。贺临赶紧闭嘴坐好,一声都不敢再吭了。
虽然老实了不少,可贺临还是一直用眼睛瞟容倾的侧脸,直到看着刚刚还准备跟他同归于尽的人,耳朵爬上了红色,这才壮着胆子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腿上。
容倾并没有对贺临的咸猪手有任何的反应,开过了一个路口,等红灯把车停下,贺临的胆子就更大了,干脆手就在他的腰腿处摸来摸去。
终于在贺临逐步的试探下,容倾忍不住又愠怒道:“开车门,滚下去。”
贺临笑嘻嘻地提醒他:“容队这里下人违反交规。”说着他又指向前方,“绿灯了,快走。”
估计要是再摸容倾就要真的炸毛了,贺临终于放过了他。
他从背包里翻出了一个冰箱贴,兴奋地说:“这一个,我要贴在冰箱中间。”
容倾瞥了一眼贺临手里那个花里胡哨的冰箱贴,回了他个:“幼稚。”
“幼稚吗?我很喜欢。”
容倾只听到贺临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并没有看他,一直目视前方开着车,却像是切实地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一直注视在他的身上。
贺临的眼里满是爱意,近乎贪婪地仔细看着眼前的人,像是要把他牢牢地记在自己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