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非授权人员禁止滞留,请尽快离开!”
“滴滴滴,非授权人员禁止滞留,请尽快离开!”
“滴滴滴,非授权人员禁止滞留,请尽快离开!”
庄宁屿并没有多待,在替男人盖回白布后,就离开了冷库。
手机依旧没有信号。
规则区外。
两辆车同时停在警戒线后,霍霆和何墨先后下了车。新因生物研究所目前依旧处于被白雾完全包裹的状态,刚才已经有三拨队员试图进入,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茧”始终是“茧”,没有再裂开过任何一条缝隙。
所有人都不知道庄宁屿为什么能进去,如果说是因为进化等级,但霍霆也是S级,如果说和银·Bar一样是因为脸,好像也有点离谱,一个生物研究所又不是夜店,完全没理由卡颜。
“别太担心。”霍霆拍了拍易恪的肩膀,“宁屿单独执行过很多次任务,他知道该怎么应对。”
不远处停着两辆医疗车,一辆是常规现场医疗资源,另一辆则是专门给易恪准备的,他进化得很不稳定,反正根据管理中心的刘医生说,“随时都有失控的可能性,在极端情况下,建议采取非常规管控措施”,所以目前车里正有一群医护人员在紧张地观察着他。易恪感觉到了,但他并没有心思去解释,只是微皱眉头,视线始终盯着白雾茫茫的三层小楼,这个规则区出现的时间点实在太蹊跷,在警方即将传唤新因生物负责人施城的前一个小时,新因生物却被白雾阻隔在了另一重世界里——很像人为制造出的产物。
而目前研究组的实验已经证明,在人为复制规则区的过程中,是可以对其内在逻辑进行编辑的,也就是说,庄宁屿之所以会被卷入规则区,极有可能是背后的复制者想让他进去。
——这或许是一个有预谋的圈套。只要一想到这种假设,易恪的太阳穴就开始不受控地突突跳动,他看着玻璃幕墙里的自己,尽力把神经里细细密密的刺痛全部压回去。
不能失控。
“霍部,钟老的电话!”霍霆的助理拿着手机跑过来。
钟平鹤已经翻阅完了新因生物自建立到现在的所有资料,和绝大多数规则区一样,在这栋三层小楼里,也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
“八年前。”钟平鹤在电话里说,“死者名叫张允夏。”
张允夏,女,死亡时只有三十岁,很年轻。易恪看着资料,照片里的女性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黑长直,下巴微抬,神情慵懒倨傲,藏于镜片后的眼神看起来冷冷的,像是正在审视这个世界,是那种在网络上很受欢迎的“御姐”“智性恋”长相,她本人也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学霸。
“看起来不像科研人员,”青岗凑过来打量,点评道,“像在订婚宴上被沈氏集团的大少爷抛弃,十年后乘坐劳斯莱斯归来的财阀大小姐。”
钟沐:“求你少看点短剧吧!”
“她的家境很普通,”易恪说,“是留守儿童。”
出生于西南某小山村,父母一直在外打工,在张允夏八岁时,她的母亲因为受不了贫困的家庭,改嫁跟人跑了,第二年父亲也出了车祸,当场身亡,肇事者逃逸无踪,那段路又没有监控,所以连赔偿款也没拿到。幸好村民们善良,看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实在可怜,所以平时就经常会去帮忙,东家一口饭西家一件衣,再加上奶奶的低保和慈善机构捐款,才总算把日子撑了下来。
“张允夏跳了两级,还是他们那一届的高考县状元,考上了沪海大学数学系,后来转院学了生命科学。”钟平鹤说,“她真正的人生高光,也起始于上大学后,在拥有了全国顶尖的教育资源后,张允夏无论眼界或者学识,都有了质的飞跃,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没日没夜地泡在图书馆里,汲取着知识。”
用同学们的话说,就是“学得六亲不认”,没什么朋友,但“人缘很好”。
“没朋友?人缘好?”青岗不理解这两个词要怎么并列。
“你可以理解为她已经到达了另一个高度,所以在校园里交不到能相互平视的朋友,但只要愿意低一下头,下面就都是仰望着她的同龄人。”易恪说,“可能我描述得有些夸张,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没有朋友,当然也没有恋爱,她在研究生毕业后,就进入了新因生物,薪水极高。年轻、漂亮、才华横溢,童年时期的阴霾似乎已经彻底远离,眼看生活就要步入正轨,变故却发生在了三年之后。
她自杀了,死于三楼的茶水间。在被清洁工发现时,正僵硬蜷缩在沙发上,手臂上还扎着一支空了的针管。
庄宁屿也对这桩命案有印象,当时警方给出的结论,是精神压力过大。张允夏还有个弟弟,在接到警方通知后,他连夜就从老家飞了过来,原本还大闹着说姐姐绝对不可能自杀,但在看完茶水间的高清视频后,就哑了火。
视频显示,张允夏是在晚上十点左右进入的茶水间,她先是在窗前呆呆地站立了将近半小时,然后就平静地坐回沙发,从白大褂的兜里掏出一支含有剧毒药物的针剂,毫不犹豫扎向了自己的手臂。
社会对“命案”总是会额外关注一些,尤其是死者还是美女,更免不了往桃色新闻上扯,在张允夏身亡后没几天,就有网友煞有介事地说,她和施城有一腿,名为师生,实为情人,而施城的应对措施也很直接,他当天就报了警,经过警方调查,证实所谓“情人关系”纯粹是该名网友闲得无聊信口捏造,只为博网友眼球。
“张允夏在自杀前半个月,就已经出现过多次情绪异常。”钟平鹤继续说,“包括长时间的发呆,自言自语,呕吐,流泪等,部门经理已经给她批了假,也给她介绍了心理医生,但张允夏并没有去看,她只是长时间地待在三楼,有时候半夜三更也不回家,就在走廊里来回游荡,或者趴在玻璃窗上一动不动。”
霍霆不解:“既然张允夏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情绪异常,为什么公司没有强制她停职去治疗?”
“因为新因生物的工作压力相当大。”钟平鹤解释,“这些异常情绪放在普通公司,别说持续半个月,恐怕第二天领导就要帮忙打120,但在当时的新因,远超常规的工作时间已经成了普遍现象,所有人都默认想要高收入就要高付出,实验压力、考核压力、知识更新压力无处不在,在这种极端高压的工作环境下,别说默默流泪,就算是突然发疯大喊大叫,也不罕见。”
而直到张允夏自杀,新因的高层才开始重视员工心理问题,他们针对工作流程做出了一系列减负改革,包括猪肉摊老板所听到的那首《健康新因人》,就是高层为了减轻员工心理压力,增强员工身体素质,所采取的措施。
“基因悦动操!一二三,握拳向前,让我们抬起双臂画螺旋——”走廊里冷不丁响起了充满节奏感的音乐声,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清洁工立刻松开小推车,小跑挪到空地处,高举双手开始画圈,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跟唱着“把懒惰懈怠统统敲除,进化出更强大的节奏点”!地面上的水痕和血渍被她踩得越发泥泞,直到五分钟后,广播结束,清洁工才取出水桶和拖把,开始快节奏地疯狂拖地。
她干得很卖力,在走廊里Z字型来回洗刷,没有放过一寸地板。庄宁屿默默握紧了手里的激光枪,这一层的洗手间隔间并没有门,他无处可躲,只能任由对方的脚步越来越近。
“我们是生命的代码员!”清洁工高声唱着,紧握拖把激情满满挥向前,污水混合血迹溅上了一双突然出现在拐角处的崭新小白鞋,她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迅速丢掉“作案工具”,从围裙兜里摸出来一条干净抹布,蹲下帮他把污渍擦得干干净净,这才诚惶诚恐地站起来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您在这。”
“没事。”庄宁屿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她可以继续干活。清洁工捡起拖把,沉默地拖了两下,余光瞥见庄宁屿还站在原地,于是讪笑着搭话:“今天周末,您是来加班的吗?”
庄宁屿微微点头。他并不确定清洁工是认错了人,还是说——在这一次的规则里,自己真的成为了新因生物的一部分,于是他说:“我的工牌好像丢了,你有没有在扫地时看见?”
清洁工诧异地问:“您也需要工牌吗?”
庄宁屿:“……”我不需要吗?
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径直走到电梯前,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刷卡处——
“滴”声之后,电梯门果然朝着左右两侧缓缓打开,红色的“锁定”变成了绿色的“欢迎”。庄宁屿走进电梯,按下了数字“3”,如果没记错,当年那个女员工应该是死于三楼。
“嗡……嗡……”随着电梯缓缓上升,手机总算有了信号,庄宁屿滑下接通键:“我没事,等出电梯再说。”
易恪:“……好。”
庄宁屿把手机装回裤兜,走出了电梯门。比起阴暗潮湿的负三层,这一层的环境显然要阳光清爽许多,洁白的墙壁,明亮的玻璃,以及正在走廊上忙碌跑动的实验员们,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家正常运转的生物研究公司,而几乎每个人在见到庄宁屿时,都要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打一声招呼:“下午好,尊敬的管理者002。”
庄宁屿刚才的判断并没有错,自己不仅是这家生物研究院的员工,而且还是高层,假如数字越小职级越高,那能压住自己的,就只有管理者001。
001,会是施城吗?他若有所思地想着,脚步旋即停在挂有“管理者002”的办公室门口,伸手一推,电子锁立刻就解除了锁定状态。房间很大,漂亮的落地窗,还做有两面整墙书架,上面放满了书,但没几本和基因科学相关,大多是文史哲,陀思妥耶夫斯基、加缪、莎士比亚、勃朗特……更像是一间小型阅读室。
庄宁屿坐在办公椅上,给易恪把电话回了过去,对面几乎一秒不到就接了起来。在小狗werwer之前,庄宁屿抢先一步问:“公放吗?”
“没有。”易恪愣了愣,说,“就我一个人。”
在确定自己的爱意不会外泄后,庄宁屿这才放心大胆地亲了亲他,然后又火速撇清:“这次总不能怪我了吧,你也看到了,我是被迫的。”
易恪:“我没看到。”
你没看到?庄宁屿瞪大眼睛:“我真是被迫的!”
易恪没说话,只是靠在墙上,借助外力撑住了发软的身体,继续说:“我不信。”
庄宁屿:“……你是故意的。”
易恪笑了一声:“出来再和你算账。”
庄宁屿再度觉得自己蒙受了惊天巨冤,怎么被迫卷进规则区出去后还要被算账,难道不应该搞点帝王蟹红毛蟹松叶蟹三文鱼秋刀鱼石斑鱼补一补吗?
易恪说:“关于新因的所有资料已经给你发过来了,现在里面什么情况?”
庄宁屿回答:“稍微有些复杂,有个人被杀了。”
调查组很快就根据照片,确认了死者的身份,确实不是怪物,他叫王大强,A级进化者,三十八岁,在海外当过雇佣兵,回国后被怀疑和两起金店抢劫杀人案有关,一直处于潜逃被通缉的状态,三天前还在锦城汽车站露过面,警方接到群众举报后火速赶去抓人,但还是扑了个空,只在摄像头里找到了一段模糊影像,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死在规则区内。
“你说他是被怪物实验员杀的?”霍霆问。
“怀疑,我只是单纯基于伤口形状做出判断。”庄宁屿说,“目前还没有找到别的佐证。”
“死亡时间呢?”
“根据血液凝固状态,应该在我进来不久之前,他死得很‘新鲜’。”
“咚咚咚。”秘书敲了敲门,送来一杯加了双倍糖奶的咖啡。
庄宁屿用调羹搅了两下,向后靠在椅背上,稍稍蹙眉:“这一次的规则区很照顾我。”无论是书架、甜咖啡还是“管理者002”的身份,都体现着明晃晃的重视和偏爱。霍霆猜测:“或许是基于你的基因?毕竟他们终其一生所研究的,也无非是让普通人变成像你一样的完美进化者,说不定在照顾完之后,就会着手准备复制出无数个新的你。”
“可如果仅仅是想要完美进化者,那它没理由拦住……你。”庄宁屿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问,“易恪怎么样?”
霍霆把手机递给何墨。
何墨不假思索,张口就来:“在爱情伟大的力量下,小易同志成功压制住了进化期的一切副作用,工作有条不紊,思维缜密严谨,如一枚嵌入精密机器的齿轮,时时刻刻跟随集体热情转动,展现出了极强的纪律性和极为卓越的职业素养。”
庄宁屿:“转人工!”
何墨:“他虽然看起来很稳定但确实是装的要么你自己出来要么你还是快点把他搞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小易:没看见。
小庄:[害怕]
第85章 复制实验9
庄宁屿也觉得进化期的易恪只有自己才能安抚,不过他并不想让他进来,只想自己尽快解决问题后出去。
面前的办公电脑可以打开,但不能使用,开机画面结束之后,屏幕就彻底卡死在了熟悉的蓝天白云。庄宁屿按下桌上的呼叫按钮,片刻后,秘书推开门,很恭敬地问:“尊敬的管理者002,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去做?”
“我刚才在楼下看到有三名实验员,抬着一具流血的尸体进了冷库。”庄宁屿问,“他是谁?”
秘书并没有对研究所里出现了“流血的尸体”表现出任何意外,而是很自然地解释:“闯入者。他在今天早晨进入了管理者003的办公室,试图窃取公司机密,结果触发了警报,请不用担心,实验员消杀得很及时,他并没有得手。”
庄宁屿点点头,有意没有提管理者003,而是直接问:“施城在哪里?”
秘书果然回答:“尊敬的管理者003在一个小时前,刚刚进入了九号实验室。”
施城是管理者003。
他继续问:“那其余管理者呢?”
秘书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似乎在她的认知里,新因生物只有002和003两名管理者,并没有什么“其余”,庄宁屿不得不进一步提醒:“比如管理者001。”
秘书迟疑:“……您是指,系统吗?”
管理者001并不是一个现实中的人,它是这家生物研究中心类似于“智脑”的存在,管理者002和管理者003的一切权限都由它赋予。而相比起能自由出入所有实验室的管理者003,庄宁屿这个管理者002的高地位似乎只体现在了优越的办公环境和“所有人见到他时,都要尊敬地打招呼”这两件事上,能直接管理的员工也仅仅只有秘书一个——负责给他解释一些七零八碎的,无关紧要的日常事项。
在秘书离开之后,庄宁屿给霍霆汇报:“我先后尝试了让人力资源部、实验组组长来见我,都遭到了拒绝,或者说不算拒绝,秘书会自动忽略掉我的话。”
“你进不了实验室吗?”
“进不了,我甚至都进不了安全等级最低的冷库。”哪怕偷了实验员的密码,也会被尖锐刺耳的“非授权人员禁止滞留”不间断警告。
施城所在的九号实验室位于二楼,厚重的金属门上显示着“使用中”的字样,根据秘书的回答,他至少要在三天后才会出来。庄宁屿借此机会,把上下六层楼都检查了一遍,甚至又进入了一次冷库,并且无视警告在里面待了足足半个小时,也依旧没能触发规则出现,倒是招来了一群怪物保安,他们垂手站在冷库外,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位“尊敬的管理者002”,不敢动,也不敢劝他出来。
庄宁屿此前曾经参与过许多次任务,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似乎游离在了规则区之外。
“什么意思?”易恪在电话里问。
“意思就是,我好像并不是规则的参与者,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庄宁屿靠着走廊围栏,找了一个通俗易懂的解释,“就比如……关系户?”绝大多数公司里都会存在这么一类人,拥有一个看起来很正经的职位,但每天都无所事事,没有实权,只负责混吃等工资。
易恪说:“警方已经控制抓捕了一批新因生物的工作人员,根据目前的审讯结果来看,他们的确在进行着海量的非法动物实验和人体实验,想要通过药物,让普通人成为进化者,让进化者成为更强的进化者。U盾和唐小缘注射的药品,就是来自这家实验室。”
U盾耳朵上有代表着隐形巨人的“GI”标记,不过目前所审讯的这批工作人员里,都表示自己只负责实验,并不清楚别的事情。而对于八年前自杀的张允夏,易恪说:“她在研究所里的人缘很不好。”
庄宁屿在八年前也看过两眼新闻,没特意关注,因此对这桩案件唯二的印象,就是“死者因为工作压力过大,自杀于三楼茶水间”,以及在命案发生后,新因生物派出两名员工代表,参加了她的告别式。当时新闻配图里的两名“员工代表”一个相对老成,应该是个领导,另一个一看就是随便打发来的实习生,满脸生涩稚嫩,穿着不合身的黑西装,正略带紧张地站在空荡荡的灵堂里。
当时评论区的主要讨论方向,是大骂资本家无情,为了压新闻,连最后一程都不允许员工去送,但其实还真没有。易恪说:“ 张允夏在新因生物里没有朋友,所以没人愿意参加她的告别式。我看了审讯记录,在同事的描述里,她的性格其实有些像倪睿灵,都是自诩才华出众,从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但区别是,在操控人心的领域,倪睿灵确实鲜有对手,而在基因实验领域,离开了学校的张允夏却顶多只能算作优秀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