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跌撞撞，费劲多少心思才重新得到梁曜，他无法承受失去梁曜的风险，即使知道梁曜是个性格正直甚至有些呆板的人，他确定关系后出轨的可能性趋近于零，即使知道以梁曜的工作收入和家庭背景，在社会里已经不像在校园里万众瞩目，受适龄对象青睐了…他还是不能放心。

　　要是丽丽知道他的心思，大约会在心里翻一个硕大的白眼，像所有担心别人抢他男友的人身边的陌生人，不屑且恶心。

　　但林朝暮没有办法，其实他足够聪明，他基本没碰过书本，梁曜辅导他一年他就能跟上课程，外表让他作为一个没有根基的新人在娱乐圈接连收获几个不错的角色…在C城时，他的规划却只有进厂打工。

　　是他不知道生活还有别的出路么？不是的。

　　是他有不能放下的尊严么，没有，林朝暮有灵活的道德底线。

　　常年跟酒鬼父亲的生活，接受皮条客的挑拣，身边人的议论让他明白他是个垃圾，他只能活在垃圾堆里，这世界上有很多少好事，但不会有一件属于他。

　　如果他想要费力去争取什么，即便得到了也注定会被身边人恶意的损坏，并欣赏他的悲伤。

　　所以他的计划就是一直做一堆垃圾，垃圾被扫进垃圾桶时是不会难过的。

　　直到梁曜捡到了他，把他带回家，身边人揭穿他的面目时相信他，在他父亲来破坏他们的生活时包容他，他曾竖起尖刺自暴自弃的向梁曜展示自己的扶不上墙。

　　他想要梁曜知道自己不需要别人来拯救他，梁曜做不到，但梁曜仅是温和的望着他，重新做一次…像是一张网无声无息的承受了所有莫名的责难，接纳了他的忐忑，坦然的陪伴着他。

　　清晨的薄雾漫过山岗，朝阳散发着蓬勃温暖的光，他开始相信自己并不是垃圾，或许有一个人不会放弃他。

　　普通人三岁语言期开始构建世界，而林朝暮直到少年，才有一种“我可能是个人，不是垃圾”的认知，在这种背景下构建的世界，第一条法则深深的刻入了梁曜的名字，没有具体的含义，但他是每一条脉络和支柱。

　　和梁曜分开的几年，他都坚定的相信他们一定会重逢，再续前缘。因为他必须相信。

　　这是他最应该跟心理医生谈的问题，他却一直避开这个话题，他不愿意这个心理问题被解决，梁曜从没有拯救他，他靠自己划船到了对岸，任谁都会觉得梁曜无足轻重，对他而言却是整个世界。

　　林朝暮陷入思索…

　　*

　　顾总一天的工作，从清晨的咖啡开始，他最近的工作顺利，集团里那些依仗自己有资历，背地里给自己捞好处的老臣都被他请去休息了，集团高层基本都换上了自己人。

　　连秘书处的员工都上道了不少，顾总神清气爽的啜了一口拿铁，这个梁曜本来每个月月底和月初都让他在——开除他吧，受不了了，和——我是在做慈善多一些宽容间循环的秘书终于也靠谱了。

　　虽然做不到察言观色，至少有些秘书的模样了。

　　结束会议，顾总向椅背一靠。

　　负责影视公司的樊总没退，“卓哥，星诺的林朝暮合约快到期了。”

　　“嗯，他不续约了？”顾总有些郁闷，新收购的星诺里林朝暮的发展潜力是最大的，按照他的发展模式，未来两年里星诺的收入林朝暮就要提供一半了，是名副其实的摇钱树。

　　“没有。”樊总跟他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在国外读了管理后回国就帮他管理影视公司了，“续约了，不过他合约中提了一个附加条件，我看也没什么就签了。”

　　“什么条件？”顾总皱眉，大约是管理岗位的通病，只要听到合同等关键字，他的神经就会被触动，樊总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他不爽。

　　“说是附加条件，其实就是谈恋爱报备，说起来他这个恋爱对象按照公司规定也必须得报备…”樊总一堆废话。

　　“跟谁恋爱？”顾总端着咖啡轻啜，悠闲问道。

　　“梁曜。”樊总道，“一个是集团秘书处员工，一个是分公司的…”

　　“噗！”顾总咖啡顿时喷出去了，办公桌上星星点点的都是咖啡沫。

　　樊总说需要报备，他还以为是什么和鸿枫集团正在合作的公司总裁，那鸿枫集团可以让星诺多给林朝暮几个好剧本，反正林朝暮外在条件也不错，给合作方一个顺水人情，他哪里想到是分公司和集团下属员工恋爱方面。

　　梁曜…真看不出来。

　　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顾总一边咳着，一边回想起林朝暮。

　　他只因为工作见过林朝暮一面，平时也不关注娱乐圈，此刻却能清晰的回忆起林朝暮的模样，无他，林朝暮是那种精致姝丽，性取向是同性的男性见之不忘，还会魂牵梦萦的类型。

　　他当时只是很满意，因为林朝暮比电影荧幕上更完美，能为公司赚钱，此刻樊总提到他恋爱，他思想才开始往这个方向想。

　　片刻后，他无奈的放弃了。

　　梁曜和他绝对是两个世界的人，梁曜是属于现实世界的，务实，努力工作，而林朝暮是宛若在云端擅长给粉丝制造幻境的偶像，他想象不出这两个人会因为什么原因相遇，又是如何恋爱的。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

　　“他签约了是吧？”

　　“嗯。”樊总应道。

　　“我知道了。”顾总结束对话，恰好办公室的门被叩响。

　　“您的文件。”梁曜抱着一摞文件放在顾总对面。

　　“这种小事你还跑一趟。”顾总态度之温和令人如沐春风，微笑道，“你也是公司的老人了，正要招几个新人，以后你就负责带带他们吧。”

　　“…好的。”

　　“最近工作辛苦么？公司也不是一味的压榨你们啊，要给员工发展个人生活的时间哈哈。”顾总温和道，“今天不要加班了，按时下班吧。”

　　“好的。”梁曜茫然的退出去。

　　他很快就发现顾总给他的任务说是带新人，不如说是给他找了两个秘书，以前要处理半天的繁琐文件工作有秘书做，顾总需要什么也有秘书安排然后再由他把详细的安排表在顾总面前讲一遍，包括出行都是如此。这两个新人面对他的态度也不像是对前辈的尊敬，更像是面对老板。

　　他是顾总的秘书，然后这两个秘书是秘书的秘书？

　　梁曜困惑了。

　　两个在背后议论他的同事，大约是确信他在鸿枫集团有后台，反而不再议论他了。

　　连梁曜自己都怀疑他有后台了。

　　两周后，下班前顾总叫来梁曜和善道：“小梁，最近工作顺利么？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跟我讲。“

　　梁曜：“……”

　　他真的要怀疑顾总打算潜规则他了，梁曜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中规中矩道：“很好，谢谢您关心。”

　　顾总又夸奖了他几句，在梁曜心理防线崩溃前道，”你很有潜力，公司准备安排给你一项重要的任务。”

　　梁曜精神一振，他不相信自己有什么出色的工作能力，但顾总有工作安排给他，多少能让他打消一些顾总要潜规则自己的疑心。

　　“集团收购了几个影视公司，现在影视公司需要总部员工协助发展，你去那边工作吧。”

　　“顾总，是哪个影视公司？”

　　“星诺，升你做副总。”

　　顾总计划的很好，一个没有实权的副总，薪水和自由度都有了，不会干涉影视公司经营，还能配合一下林朝暮恋爱，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请假理由：事假】

　　次日，顾总又刷新了一下系统，发现梁曜补了一条请假。

　　自从顾总把梁曜的定位从一个不合适的员工，提升到滋润摇钱树心灵的辅助后，他心态已经很平稳了，也不觉得浪费集团工资，不打算开除梁曜。

　　不会是他们吵架了吧？顾总有些担忧。

　　夜幕低垂，林朝暮守在餐桌旁，一桌香气扑鼻的佳肴逐渐变冷，菜汤凝固在餐盘精美的绘纹上，林朝暮眼角眉梢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掩盖在柔情外表下一些冰冷、坚固的东西露出模糊的边缘，像是藏在海面下的冰山。

　　昨天说加班一夜未归，晚上也没有回来。

　　他忍不住焦躁，心底有一个角落对他暗暗吐出含着恶意的言辞，你看，他发现你的真面目了，你不是他动心的那个明媚的林牧，梁曜又做惯了好人不愿意主动提出分手，才和你默认分手的。

　　林朝暮起身，把每一道菜倒进垃圾桶。

　　精致的眉目上拢着一层冰霜，唇角的弧度平直，其实他不会做饭，也没有时间学做饭，这些都是保姆做的，他只是每天算着梁曜回来的时间站在厨房里，等着梁曜接手做剩下的菜，梁曜重视家庭，他想给梁曜植入家庭的概念，潜移默化的影响梁曜。但这个计划还没开始，梁曜就厌烦他了。

　　林朝暮双手撑在岛台边缘，低垂着首，修长的手*指扣在大理石台面上，缓缓的扣紧台面，纤细白皙的指侧逐渐泛起青白。

　　嗡——

　　岛台上的手机轻轻一震，打破寂静。

　　林朝暮像是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起手机。

　　【家里有点事，我回C城了，你早点休息。】

　　少顷，另一条消息又弹了出来。

　　【吃药了么？吃过晚餐再吃药。】

　　林朝暮迅速回拨号码。

第19章

　　随着空乘温柔播报声，飞机平稳降落在玉城机场。

　　玉城是个小城市，基本没有什么夜市，街道灯光辉映着星辰，柏油路面上偶尔有几辆车飞驰而过。

　　梁曜收到林朝暮消息时是茫然了几秒的，他很快反应过来跟家里说了一声，一边拨电话一边出门打车，压抑了几天的沉闷心情在这一刻变得轻松起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纯粹的欢欣浮云而上，充斥着他的内心。

　　梁曜在机场附近见到林朝暮，看他站在路边连忙下车给他拉开车门：“吃饭了么？怎么不多带一件衣服。”

　　他摸到林朝暮微冷的手，立即懊悔自己出门时不知道多带一件外套，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司机是个大叔，看林朝暮戴着口罩只知道是个身材纤细的男生，同性恋情在现在也没什么可遮掩的，笑吟吟的调侃：“小情侣哦，男朋友这么晚还过来找你。”

　　梁曜一怔，没有反驳，单手拥着林朝暮，他只是为了不让外套滑落却无意识的拥紧了他，耳背红了起来。

　　“家里出什么事了么？”林朝暮回答，低声问道。

　　他暗道自己粗心，林朝暮对梁曜和他身边的关注度是递减的，在梁曜身上关注度百分之一千，他一个皱眉犹豫林朝暮都能留意到并且猜到他在想什么，梁曜身边的朋友，甚至是公司老板，他会旁敲侧击的询问，给梁曜提出一些小建议，改变他在职场上的状态。

　　不是为了让他升职，而是让他在工作上更顺利一些。

　　而梁母，这个梁曜的亲人，在梁曜成年后和她的相处时间就减少了，因此在林朝暮心底的重要程度大幅下降，他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梁母的近况。

　　其实梁母当年待他很好，毫不关心梁母这是不符合林牧性格的，林朝暮不禁懊悔，不着痕迹的睨着身旁的梁曜，暗道幸好他没发现。

　　“我母亲再婚了，她再婚的家里有点麻烦…”梁曜斟酌着道，听闻林朝暮还没来得及吃晚餐，就让司机送他们到餐厅。

　　吃过晚餐，盯着林朝暮吃药，梁曜就想把林朝暮送到酒店，林朝暮坚持要先去见梁母。

　　不大的两室一厅，客厅里摆着茶几沙发，两组沙发上都坐满了大叔，这些人的相似之处是年龄偏大而且面容有相似之处，此刻面庞上都是愁闷，烟灰缸里堆满了香烟。

　　“这是我男友。”梁曜介绍，“陈叔叔。”

　　“陈叔叔好。”林朝暮摘下口罩，又对沙发边上的妇人道，“…阿姨。”

　　梁母披着一条丝巾，眼角有些细微的皱纹，但还是跟他记忆里一样漂亮温和，梁母惊异的站起身，裹紧了丝巾，似乎有些局促，片刻后镇定下来责怪的看了梁曜一眼，快步走过来握住林朝暮的手，“小牧…你。”

　　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很多话挤在喉咙里反而一时说不出来。

　　陈叔叔连忙跟他打招呼，人们看他一眼，纷纷撑起笑容跟他问好，其中一个男人站起身开窗通风。

　　”小曜对象呀，难得过来一次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