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和萧允安只留君臣之名。
叶无忧手中,有一块三指宽的和田白玉,玉上飘着几点黄飘花,在军中思念萧允安时,叶无忧不知不觉把它雕成了馒头形状,黄色飘花的位置,酷似指印。
于是,叶无忧附在沈括耳边,让沈大人帮着在陛下面前的御膳里动些手脚。
备一道会开花的菜送到陛下身前。
他要在花蕊中间,藏一枚自己亲刻的馒头玉雕,花开之时,他会送上自己的肺腑之言。
他已经被拒绝多次,所以这一回,会是他最后一次和萧允安正式表明心意。
如若陛下再拒……那也没什么关系,继续和萧允安保持现今糊里糊涂的暧昧关系也不错。
反正……有小拖油瓶在,萧允安总是得多看他这位生父两眼。
沈括听完,开始头疼,他突然后悔自己的多嘴。
寿宴的筹备有他,但鸿胪寺不管饭啊!
去光禄寺跑一趟事小,可是在御膳里做手脚……沈括感觉自己头顶的脑袋似乎也跟着叶无忧一并岌岌可危。
沈括思来想去,沈括欲言又止,沈括终于开口:“将军,您说,有没有可能,陛下他并不喜欢馒头呢?”
叶无忧:“啊……”
绝无这种可能。
叶无忧在心底小声念叨。
陛下不喜欢的话,九五至尊,哪里能陪自己顿顿都吃馒头,御膳房什么珍馐不会做?
但沈括的质疑也让叶无忧醍醐灌顶。
“大人说得是,宴会上,果然还是要送些珍奇古玩,送个馒头,好像是哈哈哈……”叶无忧尴尬地挠脸笑笑。
陛下寿宴,明面上还是送些正经贺礼……古玩字画,珠宝玉器什么的吧。
叶无忧谢过沈括的好意,准备在其它印象更为深刻的地方把馒头玉雕送给萧允安,叶无忧手上其实还有一根白玉发簪,玉质和馒头玉雕媲美,只可惜……
咳,他雕的龙,缺鳞少角,不大拿得出手,偏偏发簪形状还稍有龙形,私藏也是大不敬。
叶无忧准备到时去内务府挑个精巧的盒子,给白玉簪马马虎虎镶嵌个金边送出去。
叶无忧脑子快速转动,眼见着天色将要暗下,他抬手同沈括告辞,忙不迭挤进车舆,让易安驱车行到萧允安跟前见驾。
陛下此前邀他入宫同住,叶无忧有些迫不及待。
繁冗的礼服层层叠叠,叶无忧迈入寝宫,尚未来得及卸下天子剑,就被身后的人影拥入怀中。
“朕想了叶卿一整天。”萧允安将下巴搭在叶无忧肩上,贴着叶无忧耳垂低声说。
“陛下……这身衣服扎人,您先放开臣。”叶无忧的手还握着天子剑的剑鞘,满身的配饰发冠都还挂在身上,叶无忧只听见耳边一声轻笑,接着,萧允安的搭在腰间的手就从叶无忧握紧天子剑的手臂上滑下手背。
叶无忧手臂一麻,乱了呼吸,他偏过头,沦陷在萧允安含情脉脉的狐狸眸间。
身上佩环叮当,冠冕相撞,叶无忧拥着萧允安脖颈,似乎要将短暂分离的思念完全地撞入对方躯体。
“叶卿会回这里,朕很高兴。”萧允安终于肯放开叶无忧的唇舌,他垂眸欣赏叶无忧因为亲吻而微微发烫红润的面颊,刚得到叶无忧让车驾入皇城的消息,萧允安就赶了回来。
他埋伏在寝宫,等到了自己的猎物。
“臣喜欢待在陛下身边。”叶无忧稍稍推开萧允安,捂住胸口平复呼吸。
“朕的叶卿,做将军,太过和柔,可是会吃大亏。”萧允安满意地打量叶无忧被精心装饰过后模样,终于接近勋贵,失去风霜。
“哪……哪里的亏?”叶无忧下意识捂屁股磕磕绊绊。
萧允安微微一笑,重新把叶无忧揽入怀中,用行动向叶无忧解释了年轻的将军在帝王面前,会被如何磋磨殆尽。
只是相拥,屋内便又溢满缠绵悱恻的青竹寒梅香,叶无忧抬眼看着同样身着华服的萧允安,胸口不住跳动。
他与陛下共着礼服。
他和萧允安,将共赴……
叶无忧咽回不敢说出口的那几字,朝后退了两步,在萧允安面前摊开手:“陛下,今夜可允臣侍寝?”
“叶大将军请求,朕岂敢不允。”萧允安挑眉,走上前亲手帮叶无忧卸去满身繁冗。
两套精美华丽的礼服叠在了地上,佩环再次叮当。
……
说是侍寝,其实他也就和萧允安亲了亲,抱了抱,互相摸了摸。
叶无忧抱住被子从龙榻上起身,看着身侧空空如也的凹陷,摸上肚子叹息。
陛下又开始忙政务。
离瓜熟蒂落还剩两月有余,小家伙却动得厉害,叶无忧掀开里衣,果不其然看见小家伙在奋力踹肚皮。
和肚皮的耸动玩了一会,叶无忧淡然的神色也有些绷不住,他龇牙咧嘴拍向小家伙。
“你啊,只有陛下在身边时候才肯安静一会,幸好你爹我结实。”
他一个吃惯了苦的武将都有些力不从心,也不知那些娇养的坤者要怎么抗过肚子里拳拳重击。
叶无忧扶着腰缓缓起身下床,随便搭了件外袍,悄悄转到御书房外偷吸一缕青竹信香。
然后才摸去小王爷居住的宫中。
“小殿下,臣来找您吃酒!”叶无忧拎着糕点和茶壶大声嚷。
萧承禹啪一声,果断关起房门。
所谓,闭门谢客。
偏偏来访的是贼非君子,叶无忧轻松推开门窗,萧承禹的屋子,又报废了一根新的门栓。
“你皇兄许我来的,不会罚你面壁抄书。”叶无忧隔着窗抬手晃晃茶壶。
萧承禹闻见茶香,皱紧的眉稍稍舒展开,他挡在门栓报废的雕花木门前,板着小脸像萧允安一般沉声:“皇嫂,请回。”
叶无忧看得乐呵,听得舒心,伸手毫不客气捏上萧承禹的面颊,然后快速给人喂了一嘴桃酥。
萧承禹面无表情咽下,冷不丁噎住,目光飘向叶无忧手中拎着的茶壶。
叶无忧终于成功跨过门楣,然后把糕点糖果和茶壶都压在萧承禹的功课本子上,留下满书印子。
“小王爷可知陛下喜欢什么?”叶无忧往嘴里塞糕点,假装不经意问。
“擅自探听帝王喜好,论罪当……唔……”好黏的乳糖。
“小王爷别总学陛下,年纪轻轻,愁眉苦脸,你皇兄笑起来可好看了。”叶无忧捧着脸荡漾片刻,又道。
“陛下二十五岁生辰宴,臣想挑些字画,最好是摆上桌名头响一些的,内容也要风雅漂亮,最好还能切合陛下身上的傲然气质。”叶无忧四望打量满屋的字画,只觉头疼,读书人喜欢的东西,他看不懂,他把目光转向屋内一幅雪中红梅,眼前一亮,“不知小王爷可否割爱?”
“……那是孤六岁临摹所画。”萧承禹嗅不到叶无忧身上的寒梅信香,但从萧允安时不时往未开的梅花园中转猜出,梅花和皇嫂定有关系,大概率,应是信香。
“臣还以为是哪位名家大作呢。”
自己的画干嘛挂那么显眼的位置!
叶无忧窘迫转身,瞧着萧承禹一板一眼的严肃表情眯起眼,字画一道,小王爷年纪虽小,却很通,萧允安每回看见自己的字,总要拎出萧承禹来苛责一下叶无忧这个教育失败产物。
叶无忧承认,他明知不可为还要多次嚯嚯萧承禹,有几分报复的意图。
“那小殿下可知哪家古玩店内藏有名贵些的红梅字画?”叶无忧眼珠子滴溜一转,又开始包藏私心。
萧承禹被茶水呛了呛,不敢置信:“红梅字画?皇嫂怎么不把自己送给皇兄?”
叶无忧捧起茶杯抬袖掩面,借大袖遮住自己发红的耳尖。
他倒是想。
萧承禹继续板着脸一本正经:“……京都正街拐三回有一小巷,里面有位姓顾的先生店内,藏着许多前朝名家的字画,这位先生卖字画,不看钱财看缘分,上回孤遣侍卫前去被轰出了门,说孤心不诚。”
叶无忧抬起眼皮来了兴趣:“本将军心最诚了。”
次日,叶无忧软磨硬泡,征得萧允安同意,被几名暗卫护着,带萧承禹从将军府易容出了宫门。
没见字画,反而连吃数日闭门羹,断断续续来访一周,叶无忧艰难放下对红梅字画的执念,准备还是送上自己亲刻的馒头玉雕,发簪留着宴会结束后,私下诉衷情时候再给。
馒头玉雕乍一听是奇怪了些,但他可以胡乱给馒头编个期盼五谷丰收的好意头,宴会上让萧允安少失些颜面。
反正陛下只要看见……就能明白自己的意图了。
叶无忧美滋滋地想,他察觉身侧跟着的脚步略有迟钝,叶无忧偏过头拉过萧承禹小声抱怨:“小殿下,来一周了,您别是自己想出宫玩唬臣……嗯?小殿下!!!”
上一刻还在身侧的萧承禹忽然不知所踪,自己拽着个和萧承禹身形相仿的小孩!
“萧承禹!!!”叶无忧猛地转身,只见巷尾闪过一抹黑色衣袍。
叶无忧快步跟了上去。
第75章 绑架
叶无忧跟着黑影转过三四个小巷, 忽地后脊一痛,失去了意识。
“陛下!陛下不好了!”高肃跌撞着摔进殿内,扑通一声跪地, 声音尖锐得劈了叉, “叶将军和小王爷被人掳走了!!!”
萧允安蹭一下站起, 宽大的袖袍哗啦扫落桌上大片奏章,他扶住晕眩的眉心, 定神厉声呵问:“怎么回事?!”
“小王爷遭了贼手,叶将军去追绑匪的时候, 也不慎遭到暗算, 万幸陛下安排的暗卫有几名已经悄悄沿途做标记跟了上去,现在回来禀报的零五正候在殿外。”高肃声不带喘, 一口气将从零五那听来的事情经过交代完, 面上满是忧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萧允安几步绕到桌前, 帝王呼吸骤然急促, 萧允安眉心突突直跳, 才刚往前走两步,身形猛地踉跄,高肃魂都吓飞了, 连忙扑上前搀扶。
“叶勉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吗?还去追绑匪!”萧允安厉声呵责, 气急攻心, 喉咙涌起阵阵腥甜。
他的叶勉,孩子,胞弟……
“陛下您要先保重龙体啊!老奴乱了阵脚,现在叶将军和小王爷安危全靠陛下定夺,叶将军月份是大了, 但将军一身好功夫陛下是知道的,零一零二也都悄悄跟着,定能护得将军和小王爷周全……陛下!!!”
“咳……咳咳……”萧允安霎那间头悬目眩,咳出一口污血,他被高肃的声音吼回神,他一抹嘴角,捂住发闷的胸口,重新站直身躯,声色俱厉,“备马!朕要带禁军亲去!”
“诺!”宫人急急忙忙散开,高肃抖着手从袖中拿出护腕帮萧允安绑紧袖口,一直在殿外候着的零五也麻溜起身寻来弓箭和佩剑,跪在萧允安身前递上。
仅过片刻,宫门前数百名禁军已集结完毕。
踏雪乌亮的鬃毛被凛冽的北风吹乱,乌泱泱的人群中,踏雪扬起前蹄,同它的主人一般躁动嘶鸣。
萧允安顾不上更衣,他身着玄金龙袍,站在踏雪面前,泛白的指节已经攥上马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