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安将手中的珠串捏得嘎吱响,意味深长看了高肃一眼,面上淡然道:“北疆匪患,自是只有采花贼。”
“诶呦,这回陛下亲自去逮,那贼人定是避无可避了。”高肃高兴地敛起袖口,随行在萧允安车驾身侧。
不管那采花贼和叶将军有没有更深一层的关系,这次都算做了件大好事喽!
陛下思念叶将军日益憔悴,有采花贼这个好借口,如今总算是可以正大光明地相见了!
高肃欣慰地加快脚步。
——
广袤北疆。
零一信鸽不负圣望,于两日前飞回叶无忧所在营地。
不知零一在路途中受了多少苦,回到营地后,尖叫着直奔喂养它的饲主叶无忧而来。
“是你啊!你回来了?给陛下送到信了?”叶无忧记得每一只零一鸽的不同,也记得他分别差使不同的零一鸽都送了什么信。
这只大胖鸽,送去的是六十大板。
见零一鸽自信地抬着胸膛咕咕叫唤。
叶无忧萎了,虽然结果不太如意,但也算完成任务,叶无忧苦着脸安抚地摸了摸鸽头,猛抬手放飞大白鸽。
奇怪的是,零一鸽赖在手臂上不走,一对红色的鸽爪紧紧扒住叶无忧手臂,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创伤。
叶无忧特意挑这只零一传信,就是图它最贪吃的同时,胆儿最小,能将冲动之下的请罪书送达率降到最低,他最不看好这只大肥零一,偏偏大肥零一最争气。
不走就不走吧,叶无忧决定带上肥鸽一起去军医那看看,可怜的零一,努力吃得那么肥,看着就好吃,被虏轫捕到的时候肯定吓坏了。
尽管已将虏轫残部剿灭,虏轫成球又成了灰,叶无忧还是愤愤握紧了拳头。
好一个虏轫!都被风扬了还能害他一把,拦了他那么向陛下多表心意的私信,偏偏漏个请罪书!
陛下惯会顺着下台阶,他那六十杖责恐怕是免不了了!
叶无忧一下下戳着自己又养出些许肉的小腹,盯着指尖发愁。
他这柔弱的身体,一点血腥气都受不了,哪禁得住六十杖责!
别说六十,只消三下,肚子里的小拖油瓶就流出来了……
叶无忧自己吓自己,顺带吓坏了肚子里的小家伙。
于是,叶无忧安静了两日的小腹又痛一下。
叶无忧:“……”
怎么又疼!零一让本将军中毒了?
这名字果然开始报复本将军了吗?!
叶无忧瞪了一眼手上的肥鸽,又使劲晃了晃左臂。
站得极稳的零一:“……咕?”
叶无忧只得托着左手手臂上甩不开的鸽子连滚带爬跑进军医营帐。
巧了,杨棯也在。
叶无忧没空搭理杨棯,他直奔抓药的军医而去。
“军医再救救本将军的孩子!”
冲得太猛,左臂上的鸽子差点飞到军医面上,叶无忧想起屋内的杨棯。
“杨……”
“嘘,将军无需多言。”杨棯捏住了肥鸽的白翅。
幸好,拦住了,叶无忧只要开口喊自己全名,就没一次好事。
从叶无忧冲进营帐开始,杨棯预感就很强。
无故撞见叶无忧,肯定要有什么坏事!
“零一刚回来,本将军肚子又开始痛,不会是那群蛮敌在零一身上下了什么东西吧?”叶无忧捂着七上八下的小腹,闻了会屋内药香,叶无忧感觉自己突突的心脏平稳不少。
肚子里的小殿下也跟着安静下来。
“……一只鸽子,竟然能把将军冲撞成这样?”军医不敢置信,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抓过叶无忧手腕。
他们将军,只有在小殿下的事情上,总是咋咋呼呼。
杨棯正在把零一鸽翻来覆去检查,检查手法和零一一模一样,零一鸽鸽身剧烈颤抖。
杨棯:“没下东西,倒是带回一个新的信筒。”
杨棯定睛一看,发现零一鸽腿上的信筒还是皇家的样式,他试图拿下鸽腿上的信筒,零一却扑腾起翅膀暴躁地啄杨棯手背。
反抗之举,宛如烈士,杨棯只好暂时松手。
咕咕——咕咕咕!!!
诛九族!!!
零一又稳稳落回叶无忧手臂上。
杨棯臭着脸不爽:“鸽腿上有陛下传回的信。”
叶无忧的鸽子,和叶无忧一个德行!亏他给这只肥鸽喂了那么多次鸽食!
军医尚未把好脉,他的手仍搭在叶无忧腕上,他眼睁睁瞧着叶无忧嗖一下收回手,兴致勃勃开始拆信筒。
一缕青竹香入鼻,叶无忧大喜:“真是陛下!”
叶无忧把拆下来的信筒捏在手心里,零一任务完成,终于肯扑腾着翅膀飞出营帐,杨棯好奇地往帐外看了一眼,发现零一正往放着鸽食的方向飞去。
呵,除了吃,什么也不认。
信到手,叶无忧却不急着打开,在某些时候,他还是更在乎自己肚子里的小拖油瓶,叶无忧重新把空闲的手放回军医脉枕上,心虚目移。
“咳……上面有陛下的信香,本能,本能哈。”叶无忧想拿坤者本能囫囵过去,但在场两个足够了解叶无忧的受害者,没一个相信叶无忧的说辞。
就凭叶无忧深陷雨露期都能把陛下绑走的莽劲,足以证明叶无忧只会选择性地沉沦乾君信香。
但这其实并不重要,两个受害者都不大在乎,他们习惯了。
甚至有些麻木。
“将军还疼吗?”军医迅速调整好心绪,见叶无忧行动敏捷,面色红润,军医换做开口询问,他方才摸的那片刻,就感觉叶无忧脉象和之前无异,信香是还在紊乱,但也是临时标记消散前的正常紊乱。
奇怪的是叶无忧后颈上的临时标记,散了快七日还没完全消散……
临时标记消散得如此不舍,军医也开始疑惑,他没诊治过多少坤者,现在他看叶无忧,更像在看一本可钻研的医书册子。
叶无忧在他这里,产生了一点奇妙的研究价值,几日不见,军医手边,多了一本只有叶无忧脉案记录的脉案册。
军医时不时拿出来比对,每次都被震惊。
“诶?又不疼了,他是不是也怕扎针?”被军医提醒,叶无忧才发觉小腹又恢复了往日的安详,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走了两步,和军医开玩笑之余又跳了两下,“本将军和陛下都没有这么胆小。”
“只是不疼了,又不是不在了,将军别乱跳!”军医吓得额头青筋乱蹦,他几乎吼道,“再蹦小殿下就出来了!”
叶无忧整个人一僵,讪讪坐回桌前,确认孩子安全后,无事可干的他开始当着军医和杨棯的面拆萧允安传回的信。
老实说,叶无忧有些忐忑。
但无论信筒里是惊吓还是惊喜,他在军医的帐内,总能第一时间得到抢救。
无非六十大板!到时候他悄悄收买一下行刑的士兵……或者和陛下求个缓刑。
唉,可怜孩子,才三个月大,动都不会动,就跟着爹爹四处遭罪。
萧允安甚少会用信鸽给北疆传信,陛下登基前很谨慎,不大会用这种轻易就落把柄的方式联络自己,而萧允安登基至今,传到北疆的也基本是诏令。
严格来说,叶无忧这是第一次收到陛下遮遮掩掩的私信,叶无忧激动得旋开信筒的手微微颤抖。
信筒才开,浓郁的青竹香扑面而来,扑得叶无忧大脑空白一瞬,他脖颈后的腺体更烫了。
好浓郁的信香……写信会沾上这么浓郁的信香吗?更像是刻意浸的。
叶无忧心跳极快,不安愈演愈烈,他把信筒里混了墨迹的纸条抖到手心,里面的一行小字,惊得叶无忧狂跳的心脏骤停。
[叶卿,采花贼下落已知,朕不日将前往北疆探望。]
他要不会呼吸了。
信纸被叶无忧紧紧攥在两指中间,信筒却受不住力滚落在地,轱辘轱辘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叶无忧呼吸也开始不顺畅了。
“采花贼下落已知,朕不日将前往北疆探望……”
叶无忧嘴里呢喃着重复信纸上的话,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杨棯听见动静也走上前查看,信纸被叶无忧遮得严严实实,他没看见陛下的私信内容,却收获一只惊慌失措的叶无忧。
察觉杨棯靠近,叶无忧回神,他猛地抬眼去看杨棯:“完了完了!我们要完了!”
“什么完了?”杨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压着情绪问,叶无忧的慌乱渲染得他也开始没来由心慌。
“陛下他知道我是贼了……”叶无忧蜷缩成一团,紧紧捂住小腹,看上去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第36章 威望
叶无忧手中紧紧攥着的私信, 终究还是落入杨棯和军医眼中,三个人皱紧眉头在帐内分析了一整日。
军医:“陛下字迹飞舞,不像心烦意乱的样子。”
叶无忧:“……”
可陛下就是笑面狐狸。
杨棯:“将军要不试着入梦问问?”
叶无忧眼睛发亮:“再说一遍?”
军医打断:“将军和陛下标记不稳, 入不了梦!”
叶无忧又蔫成霜打的茄子。
不放过一点细枝末节, 杨棯和军医都觉得萧允安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没什么, 只有叶无忧认为萧允安百分百发现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