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那天很快就到了。
程思远提前下班去接上程思荟，跟裴舆清过去。
和裴舆清互换身体那段时间，他和裴舆清的助理偶尔也通过电话交流工作的事，但这是第一次，他真的见到真人，有种很陌生的熟悉感。
他观察助理时，助理也在暗戳戳的观察他。
和助理想象的不太一样，不是和声音非常匹配的娇软长相，也没有很呆、不谙世事的感觉，看上去像误入恢弘盛大电影剧组的一个工作人员，局促、好奇，但并不显得格格不入，和那些明星的区别，好像只是他没有站在聚光灯底下。
程思远陪着程思荟在角落里整理好要拿起求签名的照片、要送给爱豆的花和小玩偶。目送程思荟离开，就左右寻找，找到正在和其他人说话的裴舆清，没马上过去，等裴舆清说完，身邊没人，才走过去。
裴舆清出现在这种场合，自动戴上了工作面具，穿着西装嘴角噙笑，他没戴眼镜，但看上去比带着眼镜时还要更文质彬彬，有一种程思远说不上来的气质。
现在偏过头直直看向程思远时，那种气质更明显。程思远想了想，想到了。
侵略感。
是和他NPC生涯截然不同，很强的目的性，像一柄利刃，光是出现，就足够吸引没有主心骨的程思远的视线。
程思远的心脏被挠得酥酥痒痒的，在距离裴舆清半步外站定。
助理偶然转过头看向这里，注意到他和裴舆清凑在一起说话，嘴角含着笑意，眼睛亮晶晶的，单薄的肩膀和裴舆清穿着西装的肩膀贴在一起，仿佛理所当然就应该这样亲密。
助理了然，羡慕又祝福的移开视线。
裴舆清怕程思远无聊，小声和程思远说了会儿话，让他先在后台待一会儿，自己寒暄完，结束必要的社交，就带他去玩。
程思远没觉得无聊，他看到那些只出现在手机里的明星穿着礼服带着美丽的首饰，觉得新奇。看到工作时间的裴舆清，也觉得帅气有趣。
他接受了裴舆清的安排，在角落里找了个椅子坐着，一边吃果盘一边到处观察。
程思荟见到自己的偶像，成功送了花拍了合照要了签名，还得到了偶像送的小零食。为了在偶像面前的形象，她没有怪叫，激动的拿着对方给的小零食，在后台到处寻觅，找到程思远，就坐到程思远身边，叽叽喳喳表达兴奋。
她不仅自己要了签名照，还帮一个同担要了TO签，和程思远说着话，就拿起手机，拍了TO签发给同担，一边给同担发消息，一边和程思远说：“我真的超幸运！我这个同担也是今年刚成年，但她家里不让她追星，觉得这样浪费时间也浪费钱，是不务正业的。她只能偷偷喜欢，不敢追线下也不敢买周边，特别可怜。我先把这个TO签收起来，等到她上大学在学校住，再直接给她寄到学校去。”
嘈杂的环境，程思远听不真切，反倒想到那天从家里回去的路上，裴舆清说的那段话。
裴舆清没说程思荟幸运，只是说他们的相处很有趣，但归根结底，大概也是一样的意思吧。
程思远又想到裴舆清，他回头，看向刚刚裴舆清站着的位置。裴舆清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程思远一边听程思荟说话，一边到处寻觅。
终于找到了，裴舆清结束寒暄，拿了杯酒，越过人群，目标明确朝他走过来。
程思荟的话再也听不下去了，程思远只是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裴舆清，一眨不眨，勉强才控制住自己，没把程思荟丢在这里，自己起身朝裴舆清走去。
裴舆清越走越近，程思远的心跳越来越快。
中途，裴舆清看到谁，站定，对对方笑着点了下头，说了两句话。
程思远顺着他看向正在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穿着西装的小男孩。
程思远没从自己的明星数据库里找到这张脸，有点疑惑。
程思荟久久得不到程思远的回应，好奇看程思远：“你在看什么？”
顺着程思远，看到正在说话的三个人。
隔着太远听不到究竟说了什么，但程思荟看到了裴舆清。裴舆清和对方简单的对话结束，给对方指了个相反的方向，两个人朝裴舆清指的方向走去，裴舆清则朝他们走过来。
程思荟刚刚都看到程思远望眼欲穿的样子了，此刻很有自觉，坚决不当电灯泡，和裴舆清打过招呼，就抱着手机和同担聊天，不过分关注他们两个，给他们肆意亲热的空间。
两个人果然开始咬耳朵。
裴舆清问程思远刚刚在做什么，程思远叉起自己觉得味道不错的水果让裴舆清尝尝。程思远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直接喂给裴舆清，但裴舆清铁了心不自己动手，就要程思远喂。两个人腻腻乎乎说话，最后那块水果被丢到裴舆清的酒杯里，被裴舆清喝掉了全部的酒，再把水果吃掉。
程思远小声劝裴舆清不要喝太多酒，裴舆清解释没喝很多，要程思远闻一闻……
程思荟真没刻意听。
但还是听到他们的对话，腻乎得让程思荟头皮发麻。
她有点受不了这种情侣间的氛围，拿着手机坐远了点。
于是程思远才意识到，妹妹也在这里。
他窘迫坐直，试图和裴舆清开启很正式、能让妹妹听的话题。
他问：“对了，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两个人，也是明星吗？我怎么不认识啊。”
裴舆清顿了下，说：“谁？”
程思远指了下刚刚裴舆清和其他人说话的那个位置：“哪儿，一个男人带一个小孩，他也是明星吗？”
裴舆清看向他指的方向，语气平淡：“不是。”
“工作人员？”
“是我爸。”
这下轮到程思远顿住了。
裴舆清：“那个小孩是我……”
和程思远在一起这么久，他能自然叫程思远的爸妈为爸妈，但还是不习惯说起自己的家人，所以顿了下，给那个小孩找到合适的描述，“我爸离异后再娶生的小孩。应该算是我弟弟。”
刚和裴舆清互换身体的时候，因为爸妈很关心自己，总要打电话问自己的状况，自己觉得很麻烦裴舆清，提出过可以帮忙应对裴舆清的家人，裴舆清说他父母离异没人管他，这对当时的他们来说是件好事。这是裴舆清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说起他的家人，之后就再提起过，也都是在看到程思远的家庭后说一些感触。他并不直接说自己的家庭怎么样，但程思远心疼他，总是安慰，要把自己的父母给裴舆清。裴舆清欣然答应，也和他的父母相处很好。
久而久之，程思远都要忘了，裴舆清的家人，是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
现在真的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他想到之前裴舆清提过的有关家人的所有话，心脏缓缓沉下去，看那两人离开的方向，又看裴舆清。
他不喜欢这样的裴舆清。
很讨厌。
第66章
晚会还要很久, 他们走后门进来，不好意思那么快就提前離开，依旧在角落里呆着。
程思荟不太知道他们两人的事, 想尽办法盯着自己偶像，从各种刁钻的角度拍摄照片。
裴輿清偶尔会和其他人寒暄一下, 必要的社交, 他处理得井井有條。
程思遠心不在焉, 在想裴輿清家里的事。
裴輿清见他家长的时机不具备可复制性，当时他们还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占据着对方的身体, 齐齐为了不让家长发现不对劲而做足了准备。他一面擔心会露出破绽，一面又希望父母喜欢裴輿清。
现在见到裴舆清的家人，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也和他潜意识里的家人相处模式不太一样。
他不喜欢裴舆清父親对裴舆清的态度, 还有点埋怨, 覺得裴舆清父親对裴舆清实在是太冷淡了。
不过裴舆清很少对他提起家里的事，程思遠了解不多，现在心情乱乱的。
他没再去管别的什么事，一直在想裴舆清。
晚会进展到很后面, 陆续有人離场, 他们也才跟着出去。
正门红毯有记者和狗仔蹲守, 他们穿过后台长长的走廊，直接到地下车库，从后门離开。
已经太晚了, 工作人员也都懈怠了，走廊没人，声控灯的光随着他们的腳步声亮起。程思遠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 父親在安慰年幼的小儿子：“很晚了，再不回去睡覺你妈妈会唠叨你。”
“我知道你喜欢她，这里人太多不好玩，过两天邀请她去家里吃饭好不好？”
程思遠没刻意听，但在这一刻，他注意到身边的裴舆清似乎往后看了一眼。
很细微的动作，根本算不上回头，按照走廊的宽度和他们之间的距離，裴舆清什么都看不到。他也没一定要看到的样子，只是稍稍往后看了眼，很快又收回视线走自己的路。
但时刻关注他的程思远捕捉到这个动作，心头一动，回头看过去。
是裴舆清的父親和弟弟。
他们走在后面，却没一个人看出来走在前面的三个人里有裴舆清，只专注和对方说话。
很难看出来吗？裴舆清是他们三个里最高的，肩膀那么宽，穿的西装很有设计感，别说现在只有三个人了，就算剛剛在会场那么多人，只要裴舆清在目光所及之处，程思远都能一眼认出他来。
他们怎么能这么忽视裴舆清！
程思远的腳步越来越慢。
裴舆清随着他，脚步也越来越慢。
跟着他们两个的程思荟差点撞上程思远，干脆停下脚步，茫然问：“怎么了？”
程思远没说话。
身后，裴舆清的父亲和弟弟走过来，礼貌说：“借过。”
程思远贴墙让出道路。
裴舆清的父亲和弟弟走远，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裴舆清。
程思远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感覺到一股很陌生的情绪在体内酝酿，一点点膨胀放大，要把他的心髒挤破了。
裴舆清还跟没事人一样，好像也没看到那两个人一样，跟程思荟关心他：“怎么了？”
程思远内心的情绪越发膨胀，小声：“没事。”
他接着往前走，这一次走得很快，就连裴舆清都跟在他身后。
身后，程思荟和裴舆清交换眼神，眼里都帶着疑惑。
找到他们来时的车，开出去一條街道，小叔的车停在路边，是来接程思荟的。
他依旧不赞同程思荟去很远的影视城，跟没见过面的同擔一起去追线下，也不放心程思荟这么晚不回家，嘟嘟囔囔吵吵闹闹，程思荟真的出去玩，他也会选择在外面等女儿出来，接女儿回家。在外面等的时候很担心，但等程思荟上了车，他又臭着脸，吵程思荟不懂事惹麻烦，这么晚还不回家让人担心。程思荟的好心情都没了，一边系安全帶一边和他顶嘴，让他别说话听着烦。
等要开车离开，又打开车窗，和另一辆车上的裴舆清程思远打招呼，再次表达了感谢。
裴舆清目送他们离开，说：“你的家人们真的很有意思。”
程思远没说话。
剛剛程思荟在，裴舆清没做什么，现在程思荟被接走，程思远还是这样，裴舆清解开安全带，凑过去捏了捏程思远的下巴尖，语气无奈：“到底怎么了？”
程思远的下巴并不很尖，能摸到属于男性偏钝的角，在他这张脸上非常融洽。是一个被认真调整过建模，才能每一个小细节都刚刚好这样和谐可愛的NPC。裴舆清情不自禁摸了又摸，揣测，“困了？”
程思远摇头。
他平常也很沉默，但今天的沉默格外不同。
裴舆清顺着下巴捏了捏他连接脖子的软肉，夸张的往他头上看，想看出这个不同寻常的小NPC头顶哪个血条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