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武器。”银翼侧了下身，让出身后的方形机器人。
朝安几乎成了银翼的跟屁机，捧着一个不小的包装盒放在地上：“早上好，黎傲。”它的性格倒是奇怪，当星网管理时还要温和健谈一些，新生后反倒是十分沉稳的样子。不过考虑到机器的性格本就是后天塑造的，小可刚开始还是个锯嘴葫芦呢，现在却比谁都活泼，所以黎傲倒也没太奇怪。
“你也早哦朝安，我给你买了青柠味的数据薯片，你吃了吗？”黎傲一边回它，两只爪子欻欻就是抓。
“吃了，很好吃。”朝安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忙得头也不抬的小猫。
“哇——”黎傲星星眼地望着礼物盒里的东西，那是一个大约四十厘米长的三花小猫汽车，贴地敞篷设计，只有一个座位。
“……底盘是不是有点低。”黎傲狐疑地瞄过去，离地的空隙将将只能把自己的爪子塞进去……这么矮的地盘，稍微有点颠簸的路都不能开吧……他怀疑银翼搞错了，莫老师不会造小汽车，而且这明显有问题。
保姆机器人不用猜就知道短腿猫在想什么，快过年了，银翼也不想打击他，干脆地将他拎进驾驶舱，随后说：“切换机甲模式。”
小猫汽车应声启动，“咔咔”一通变幻，黎傲屁股都没挪就坐上了专属机甲。
朝安说：“我根据伽马的核心程序修改了辅助系统，会很适合你使用。”
数条神经元在讲话中就已接上小猫的四肢，就在黎傲心念一动的瞬间，小猫机甲就开始哒哒哒地往前跑。
“哇——这也太帅了！”黎傲开心地旋转跳跃，都不需要学习，驾驶着它就突突突地跑向伊西里斯的庭院。
小猫机甲立起来也就只有四十厘米高，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只长着猫头的三花矮冬瓜。
“西西啊——西西啊——”黎傲一路拉着嗓子喊人：“你看我你看我——”
“根据前线——”沈确汇报的声音被这警笛似的声响打断，他弯起好看的眉眼：“是殿下。”
伊西里斯从手中的资料上收回目光，将其投向小门，等了一两分钟，只能听见小猫在外面嘀咕，却没看见猫头进来。
那可不就是进不去，猫是液体，机甲可不是。小门卡住了，大门够不到，他心里想着开门，机甲接收到了神经元信息，下一秒，举起一只短短的前臂，“轰”的一声，将大门砸出一个硕大的窟窿。
黎傲张大嘴，自己一脸不可置信地对上了伊西里斯低垂的视线。
伊西里斯斜斜倚靠着座椅，如神造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慵懒的调笑：“看到你了。”
猛猫臊了个大红脸，也不知道是因为把门弄坏了，还是爸爸的话。
“过来。”伊西里斯两指并拢朝他招了招，黎傲嘿嘿笑了一声，机甲随着他的意念松开牵引，让猫脱离驾驶舱落地。
小猫竖着尾巴一路小跑，蹿上伊西里斯的大腿，又跳上桌子，往上一倒：“西西啊。”
“嗯。”伊西里斯应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就落在猫肚子上。
小猫扭了下背脊，把肚子送到爸爸手边，软乎乎问：“这个是莫老师做的，好像是伽马兵器的衍生体？可是它的制造工艺不是不外传吗？”
沈确笑着为父子俩端上蛋糕和茶水，回答说：“您带回了朝安呀。”
自伽马兵器问世以来，无数外部势力试图从联邦购买或租用，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其制造工艺被视为最高机密，牢牢掌握在联邦手中。可又怎奈何，伽马的大脑跑掉了？有朝安在，什么样的伽马兵器造不出来？
只是这样高精尖的力量，并未率先用于军队建设，而是被用来给一只小猫打造礼物。
“喜欢吗？”伊西里斯捏了捏猫爪。
黎傲哪里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小小的机甲，是伊西里斯下令铸造的礼物。
“喜欢，谢谢西西。”黎傲将尾巴卷上伊西里斯的手腕，黏糊糊地在人结实的小臂上撒着欢地蹭。
“与我无需说谢，但要谢谢莫老师。”伊西里斯又点了点小猫粉色的鼻头：“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去玩吧。”
黎傲翻了个身，下巴贴着桌面，眼巴巴地望着人。
伊西里斯说：“你不觉得无聊，待在这里也好。”
黎傲哪里会觉得无聊？板鸭趴着卧在伊西里斯手边，听着他与沈确安排“鲜红荆棘”计划。
有爸爸真好，他会为自己做所有的事……小猫觉得自己很幸福。
“区区人类，也配为我的父亲？”瓦沙克坐没坐相，蹲在椅上，吊梢着漆黑的眼睛望向拜蒙。
拜蒙正为他挑选着今晚的宴会着装，头也不回说道：“礼貌，瓦沙克。锡林可是你身份上的名义父亲呢。”
“那是你安排的。”瓦沙克懒洋洋地垂下一条腿，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后跟踢着椅腿：“这么想认父亲，你自己去认好了。”
拜蒙叹了一声，窈窈几步，走到瓦沙克的身边，略微弯腰问：“那么瓦沙克，尼德霍格算是你的父亲吗？”
“他也配？”少年的红发张扬，漆黑的眼瞳宛若深渊：“一个爱上人类、却被人类削去头颅的蠢货。”
拜蒙耸耸肩：“倒也是，你的生命虽然源于他，却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血脉传承，顶多是基因提供者罢了，确实算不得父子，你会这样想倒也才是正常。”
他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猫挂件，拎在手里晃了晃：“倒是这只猫和他的父亲，才不正常。”
瓦沙克挑着眉：“你什么意思？”
拜蒙手指轻捻，很轻的力道，小猫挂件却在他的指缝里化为流沙，簌簌落下。
“他的躯体源于伊西里斯的基因，他的灵魂，却是一个外来者。多幸运啊，这样的小家伙，却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父亲。”拜蒙像是有点不理解，歪着头笑说：“仅仅只是因为有着雷加利斯的血缘，伊西里斯就对这个小家伙付出了所有，你说奇不奇怪？那如果，当初培育你时我用的不是尼德霍格的基因，而是他的，他会不会成为你的父亲？”
他像是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兀自笑个不停：“真是有些后悔啊，应该融合尼德霍格与伊西里斯的基因，这样的话，会更好玩。”
瓦沙克冷冷看着他发癫，说：“我要真的有他们两个的综合基因，你会让我活下来？”
“那不会。”拜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如果是我和他的，倒是不错。”他将衣服递给红发的少年，说：“好了瓦沙克，你该去参加宴会了。”
红龙拽过衣服，说了声：“傻逼。”
第149章 没有希望的夜狼
今年的德尔斐较往常要冷一些, 新年夜的前两天还下起了雪。院中的花树打着苞儿，被天空戴上了小小的梨花帽。
黎傲也戴着一个小帽子，针织的红白条纹严丝合缝, 看着不像人手工打出来的——那也的确不是人类织的。
“朝安，看球。”小猫扬起声音，语气里全是跃跃欲试。
两只爪子搓得飞快, 搓成个圆圆的小雪球，黎傲的鼻尖都被冻得有点发白，却也拦不住他热火朝天地举起雪球砸向方形机器人。
雪球在触碰到机壳时就炸成飞雪，朝安愣愣摸着自己的身躯，还不太理解这是在干什么。它知道人类会打雪仗，但它无法理解这里面包含的快乐。
黎傲短腿一蹬, 扑进雪堆里, 前半身低下, 屁股高高翘起，尾巴对着朝安晃了两下。
这是一个邀请玩耍的动作, 朝安的处理器快速匹配出了结论。不过这是小狗邀请同伴玩耍的行为, 可小猫是小猫……
它有点疑惑, 但还是伸长机械臂, 去捏了一团雪花，攥成一个完美的圆球, 然后, 试探着丢了出去。
小猫后腿一蹬, “咻”的一声往旁边一扑，雪球在他身后炸成一团细碎的雪雾。黎傲咧着嘴笑，声音在朝安听起来很可爱：“好好好，那又轮到我了。”
他抓猫抓板似的库库刨着雪, 爪子把雪球掂了掂，“咔嗒”一下压实，然后猛地一甩爪子，雪球呼啸而去，“吃我一击！”
猛猫天赋异禀，朝安啪地被砸了个正着，雪球正中它的电子眼睛。
黎傲得意得不行，仰着脸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尾巴啪嗒啪嗒拍将雪扫飞：“到你了到你了！”
你来我往的，他们就这样互相砸了几个回合。渐渐的，朝安觉得自己的程序流里慢慢涌上了一股异常轻快的动静，它还不太懂那是什么，但它想和小猫这样玩下去。其实凭借机器的精度，它可以计算出小猫逃窜的无数路径而后准确砸到对方，可它不想。
传感器感受到的温度很冰，小猫的身子很热，那样不好。它呆不隆冬地接受小猫的投掷，追着他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甚至撞倒了小可堆砌的雪人。
“啊！——”金属球大喇叭似的发出一声大喊：“朝安！你把我的猫猫大王撞散了，我跟你拼了！”
金属球加入战场，方形机器人被一猫一球砸得无处可逃。天上下的雪都没他们三个扑腾得快，烘焙完的保姆机器人露出身喊：“别玩了，来吃东西。”
听见有吃的，黎傲跑得比谁都快。一个急转弯，脚滑着在原地蹬了几十下，才扑进屋子里喊：“我要吃红薯蛋挞！”
“有你不想吃的东西吗？”银翼讲出的话冷冰冰，却端出一盘热腾腾的红薯蛋挞。
黎傲夸张欣喜地“哇”了一声，两只脚站起来跳着欢呼吹彩虹屁：“谢谢机，机最好了。”
他昨天临睡前看了一集动画更新，里面夏夏安给冬禧禧做了红薯蛋挞，大半夜的，馋得他睁开眼，鬼魅似的捣捣休眠中的保姆机器人，说：“我要吃红薯蛋挞。”
银翼电子眼中红光一闪，狠狠揍了一把猫屁股，把他撵回猫窝睡觉，却在一早就去了集市，买了新鲜蜜薯。
保姆机器人“呵”了一声：“哪有你的西西和小狗好。”
小猫一脸赔笑，两只手扒着机器外壳，小脚跟着机器人挪动：“你也好，你也好。”
有奶就是娘，这花心的小玩意从小就是这样，保姆机器人将他看得透透的，却偏偏吃猫哄这一套。它将甜点端上桌，不在意说：“我还烤了蛋糕和鸡翅薯条。”
短腿猫的双眼简直比镭射炮还亮，使劲地在机器壳子上蹭：“机你真好~给黎傲织毛线帽，还给黎傲做好吃的，我好喜欢你。”
机器人很傲娇地“哼”了一声，给猫将头顶有点潮的小帽子摘了下来：“成天不学习瞎玩，刚戴上的就脏了。”它打算洗衣服，出门遇见正在和小可堆雪人的朝安。
方形机器人比小可大了不知多少倍，堆雪的速度也快，看见银翼出来了，它跟了过来，说：“老师。”
“？”
“我的数据流有些奇怪。”朝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是不是在植入的时候，核心程序有些损坏？”
不可能。它的身躯是自己亲手做的，银翼从不怀疑自己的专业度。
“哪里奇怪？”银翼拧开水龙头，搓着毛线帽子。
朝安沉默了一会，说：“它很轻快……特别是在跟小猫玩耍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数据流都要飞起来了，要超出自己的程序控制。”
银翼头也没回，平静说：“你开始长大了。”
作为一个没有生命长度的机器，它开始长大了，开始懂了情感。
朝安的程序安静无声地流淌着，它以为它的情感，是在星网上和那只小猫打招呼的时候开始的，但银翼却说，它现在才是真的开始懂了。
这里面的区别是什么呢……朝安搞不明白，但机器有的是时间去搞明白。它会一直陪着那只小猫，陪着他一点点长成大猫，而后它或许也会长成像银翼这样成熟的机器吧。
成熟的机·银翼，指挥着傻不愣登地新生机：“去把院子里的雪扫了，堆得太深，短腿猫会惹一肚毛的水。”
“好的老师。”朝安的语气轻快，转身拿起扫帚。
刷——
扫帚划过雪地，雪花被撩起，成片飞扬。细碎的雪花在光中旋转，被染上颜色，纷纷坠落，落地成了鲜红的砂砾。
“夜狼。”一个有着鹿蹄的女人面色惨白，扯着身后的一双儿女跪在鲜红的土地上乞求：“我要是死了，请你多照顾一下他们。”
“妈妈……”两个小孩凄哀地流着泪，他们大约八九岁的年纪，仅有无法收回的鹿耳显示他们的半人类的身份。
鹿蹄女面露恸泪：“他们的爸爸已经死了，我要去参加新开的赛事，我知道，我也活不下来了。”
夏季赛即将开赛，这一次的比赛空前盛况，不仅比以往的规模更大，甚至区分了男女赛场。鹿蹄女知晓自身实力，十有八九她无法再看见儿女了。
“求求你，不需要做太多，只要给他们一点点的食物就好。”
格斗场的选手都被豢养着，为了培养持续的选手资源，这些半人类连自主生养的权利都会被剥夺。如果可以，谁会让自己的孩子诞生在地狱？
一位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跪在他的面前，这样的场景，夜狼已见过无数次。哪怕知道，点头之后法万斯掌握他的筹码又加上了一条，可他依然点了头。
“谢谢你……谢谢你……”鹿蹄女哭着给他嗑了好几个头，一路磕着消失在了夜狼的视线里，那是夜狼最后一次看见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