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薰早已站在那里，红瞳静静注视着。
见他们终于安全归来，薰大步上前，低身将还带着一身冷气的小猫抱起。他掌心温热，指腹轻轻揉了揉黎傲后颈，嗓音低柔中透着一丝压抑的情绪：“你……真是胡闹。”
黎傲仰头看他，讨好人的时候就乖得很，将嘴里的东西吐给小可，软乎乎地对薰说：“我有计划的呀，不会出事的。”
薰紧抿着嘴角，没说什么重话，抱着猫回到屋里。琥珀甩甩尾巴跟在他们身后，后腿一蹬将阳台门关上。
小可举起那块芯片，金属球很快乐：“你终于自由了。”比起银翼，小可和它的接触其实更多。某些方面而言，小可是从它的监控技术里衍生出的一部分。
金属球表面闪着光，一会是代表伤心的灰色，一会又是开心的粉色。众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它给自己的伙伴们传递着信息流：[猫猫大王，成功解放了它！]
[啊啊啊啊，拜见猫猫大王！猫猫大王威武！]德尔斐国内的几颗年轻监控球发出呐喊，转着圈地跑去银翼所在位置：[老师老师！猫猫大王把它救出来了！]
银翼正在做着什么东西，闻言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转身时略显轻快的滑步，显得他程序里很快活。
黎傲软塌塌地垂着四条腿，理直气壮地让小狗给自己揉：“那个管道可窄了，要不是我把腿都缩起来爬，都爬不进去！”
薰给他按摩着，拎出一条腿仔细揉搓，心里想：但凡这腿再长上一厘米，确实也钻不进去。
天时地利人和，猫天赋异禀，合该那AI得到救赎。
小狗不说话，黎傲觍着脸去蹭他：“我们不都说好了吗，计划也是你参与制定的，你怎么还不高兴呢？不要生黎傲的气好不好？”
薰换了只猫腿揉：“我没有生你的气。”
“那怎么不开心嘛？”黎傲抱着小狗的手腕，黏糊糊地蹭：“真的没生气哦？计划我们都计算好几次啦，不可能出问题的。”
“我不是生你的气。”薰低低叹了一声：“我是生自己的气。”
“为什么？”黎傲愣了一下，不太理解什么逻辑。
“如果我成长得更快一些，如果我是联邦首脑。我就可以接手一切，而不是需要你去这样冒险。”
“这怎么能怪你呢？”黎傲心里也有点酸酸的，把脚抽出来，蹿起来抱住薰的脖子：“你已经很厉害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薰会是自由自在的。他是龙，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供他翱翔，何苦化作人身，来体会被束缚的人间一遭？
刚刚是小猫安慰他，如此却是又反了过来。薰用脸侧碰了碰小猫的脑袋，轻声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已湮灭，又怎么会存在？
你偶然走进我的痛苦，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拥有意义。在你之前，除你之外，我不属于任何。
机器承载着百年的孤独，而它承载的有多久？它不记得了。它只记得在一个风很轻的一天，有只小猫出现，从此以后，它成了他。
黎傲趴在薰的肩膀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两个孤独灵魂的靠近，让一个不爱哭的孩子变成了一只很爱哭的小猫。
琥珀跳到他们身旁，一直等到小猫的抽噎停止，这才开口：“你是不是要走了？”
黎傲吸吸鼻子，在薰的衣服上蹭蹭脸，被薰重新放在腿上揉着脚。
“明天考完试，我就要回家了啊。就是德尔斐，我和你说过的。”
琥珀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黎傲想给它掰爪子数，但琥珀又不懂算数，他想了想，说：“等到这里的寒冷过去，等到春天彻底到来。”
首都星的季节诡异，只有秋冬和春季。时间计算也和德尔斐差别巨大，但一个多月的时间，的确是这颗星球彻底进入春天的时节。
琥珀看着有些蔫巴：“你会回来的对不对？”相遇的日子有多久？雪山上的小花依然烂漫，只是它的心脏要离开了。
“当然了。”猛猫拍胸脯保证，尚且有些沙哑的喉咙显得讲话不太可信：“我还要在这里上学呢！”
上学……它知道人类要上学……它漫步这个星球的每个角落，知道他们要上中学，要上大学。而后，有的人会留在这颗星球上工作、结婚和生子。可更多的，他们会回到自己的家乡星，再也不见。
小猫会在这里上多久的学？一年、两年，或许再久一些，可不管多久，他总会离开的。
琥珀琥珀般的眼睛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凝聚，只是不待落下，它听见小猫说：“啊！我想起来了，我可以把你和德尔斐连接起来啊！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和德尔斐，和哎哎昂昂，和黑豆豆聊天！也能和我聊天！”
从未见过其他星球意识的琥珀睁大眼，望着小猫叭叭的嘴：“你们现在都归我管了，我能把你们的意识串联起来。这样，你们就有同伴了！”
第137章 考试结束
“叮铃——”
随着这学期最后一门课的考试结束铃声响起, 屋外的晚霞伴着春日清泠的风吹进屋里。
黎傲将考卷交给监考老师，两只手搭着前排的椅背，下腰松了松筋骨。
监考老师都是其他院的, 这两个也不知道是抱的什么心思，跟门神似的，从开考就一左一右地守着最后一排, 考完了也没回讲台清点试卷，就搁那站着点。
看见小猫撅屁股伸懒腰，某老师镜片下的眼光一闪，就差痴笑擦口水了。
尽管很想再多看一会，可学生们按捺不住的心早已想要飞了。两个老师数完最后一沓试卷，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 语调拉得故意平稳：“考试结束。”
话音刚落,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呜哇——终于考完了！”
有些快手快脚的, 已经一边往笔袋里塞东西，一边跑着喊：“春假春假, 我来了哈哈哈——”
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 大概没什么要比放假来得快乐。黎傲显然也很开心, 毛茸茸的尾巴甩得飞快, 开始扒拉着收拾东西。小可一直缩在考场外的书包里，听见话了“乌拉”一声飞了进来, 浑身闪烁着粉色的光芒, 接过猫手里的活就开始干。
“猫猫大王, 薰大王都准备好了！”
艾尔尼克在别的考场，斜进来半个身子朝黎傲打招呼：“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小可拎着学习物品，黎傲自己除了一身毛啥也没带，跳下桌哒哒朝门外跑：“是啊, 马上就去空港，哥哥已经在等我了。”
艾尔尼克想到小猫的哥哥，傻笑着抓了一下脑袋：“瑞恩殿下，都到了啊？”他迁就着猫步，跟着黎傲并排走，犹豫了会，小小声问：“殿下，可不可以帮我问瑞恩殿下要个签名啊？”
黎傲愣了一下，没多想就点头：“可以啊，我开学带给你。你是喜欢瑞恩吗？”
“不是不是，我不喜欢他。”艾尔尼克连忙摇手，摇完了呆了下又赶忙摇头：“也不是不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他很厉害，我经常看他的作战视频……然后我姐姐特别喜欢他，她五月份生日嘛，我就想着能不能求张签名给她当生日礼物。”
黎傲“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要吗？”
艾尔尼克那么大的高个儿，缩着肩头小声问：“我、我也可以要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想要的话我让瑞恩多签几张。”
朋友！我做你一辈子的朋友！艾尔尼克差点就要哭着趴在地上跟着小猫向前爬了，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忸怩开口：“那、那个……”
“哪个？”
艾尔尼克脸红得能煎鸡蛋，小声如蚊鸣：“伊西里斯陛下的，可不可以？”
黎傲完全不懂自己那一大家子俊男靓女，在朋友眼中是如何的存在，以及对这些人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他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可以啊。”
菩萨！玛利亚！创世神！艾尔尼克就地给猫磕了一个：“殿下，我会给你带很多很多好吃的呜呜呜呜——”
带吃的给猫上供，就能心想事成啊啊啊啊！！！
黎傲完全没注意，他瞧见自己的小狗了，贴地超跑立即加速，飞起奔向对方。
“你怎么这么快？”他跟小狗似的吐着舌头往薰身上跳，薰一把兜住他的屁股，一手拉着行李箱：“提前交卷的，回去取了东西就来接你。”
橘猫妈妈带着大中小黄，一直藏在灌木丛里，见小猫出现了，它迈着长腿交叉跑上前，放下嘴里的果实。
没被妈妈奶过、营养不良的长不大小猫，他不喜欢吃老鼠和麻雀这类东西。这是橘猫妈妈在投喂了好些东西后才得出的结论。它不是琥珀那样超脱常理的存在，也不是非常厉害的存在，它只是一只再最普通不过的变异猫。它并不聪明，试了许多次，才试到他喜欢吃的东西。
黎傲把薰当猫爬架，噔噔几下又跳下地，蹭蹭橘猫妈妈的脸：“谢谢小橘，我喜欢吃这个。”
它虽然是个妈妈，可其实也就两岁不到。它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响，揽住黎傲的脖子，给他舔了几口毛，又把果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黎傲将果子交给薰收好，蹲下身对小橘说：“我要回家了哦，等过些日子回来，给你带小鱼干吃。”
小橘很慈祥地望着他，咪了一声，大中小黄也跟着妈妈咪咪叫了几声。
黎傲又说：“遇见琥珀的话，你帮我告诉它，在小花丛中等着我。”
琥珀终究没来送别，不知道偷偷跑哪里去了。小橘点了点头，用头抵着小猫的腹部，示意他可以走了。
“那我走了，再见。”
它蹲在原地，目送着他渐渐远去，目光和蔼，就像看着一只出门游历的幼崽。
下了车，黎傲趴在行李箱上被薰拖着走。本有些离别的伤感，在瞧见头顶上高悬的德尔斐战舰时逐渐明朗。他咧开嘴笑，只是没开心太久，又瞧见了前方的警察。
昨夜的那件事并未登上新闻，事实上，黎傲偷出来的并不是什么核心功能模块。AI的功能体早在伽马兵器研发阶段就已被层层分割加固，它小心珍藏的那一部分，不过是意识衍生出的“自我”罢了。
对联邦而言，失去这一部分反倒是有益的。只是他们并不知情。并且伽马兵器刚刚问世，哪怕程序母体只是丢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零件，却也足够引起联邦政府警惕。这不，今天的各个港口都布置了严密的国防安检，势必不让任何可疑之人离开这颗星球。
“不要担心。”薰目视前方，轻声安慰有些紧张的小猫：“在我的领域里，不会被检测出来的。”
黎傲点点头，直起身，目不斜视地坐着行李箱走向安检。
“您好。”有警卫亲自上前接洽，毕竟这只猫的身份谁人不知？“请出示证件，并配合行李箱检查。”
薰将猫抱在怀里，把行李箱推给对方，再将证件交给另一位前来协助的警卫。
“倚岚薰。”警卫上下扫了眼薰的样貌，确定无误后，这才打开黎傲的证件。
“……”第一页是猫的证件照，第二页是人身的照片。警卫完全不需要去确认人长什么样，毕竟星际之中，再也没有第二只如此腿短的原始猫了。警卫反复对比着照片，光明正大地看猫。看到黎傲都有些懵了，这才合上证件：“请确保身上没有金属物品，你们将通过安检区域。”
猫身上肯定是什么都没有的。薰将终端和钱包交给对方，随后抱着猫步入检查区域。在检测仪口时，黎傲的心跳有些急，一声一声的，透过皮毛传递给了薰。
薰将他反身抱在肩头，揉搓着他的后颈慢慢走过。
短短的一米路程，黎傲连呼吸都没敢动，一直到出了检测仪都没听见异常声响，这才呼出一口气来。
“您的行李。”警卫推着行李箱快步走来，再将终端和钱包证件都还给薰：“感谢配合，请您收好。”
“辛苦，感谢。”薰简单点了下头，冷淡的眉眼夹着并不热络但平等的态度，这让警卫心里有些讶然。白家啊……虽然白家家主白云君成为了德尔斐人，但他的大家依然在联邦星里。作为新一代的白家接班人，倚岚薰虽不是联邦人，可他也不是德尔斐人。警卫下意识地感觉到了，眼前的年轻人，他在联邦的未来，前途无量。
“您客气了，欢迎再次来到联邦。”
直到看见战舰天梯下熟悉的身影时，黎傲提了一路的心脏才彻底放回肚子里。
“小西几啊！”他直接跳下去，欢快小跑着冲向那头白色的雄狮。
因为儿时体弱，他并不显得强壮，身形也没有三个叔叔的巨大，却也实在算不得“小”，更何况是对比一只肩高没狮膝盖高的短腿猫而言。
瑞恩原本蹲坐在地，见他跑近了，便俯伏下去，将脑袋搭在前爪上。
“晚上好，饿不饿？我让厨房准备了许多你喜欢吃的。”他趴着没动，将亲热的主导权交由对方。
黎傲亲密地贴贴他的脑袋，无意识地蹭上气味：“有点饿了，我刚考完试就出来了。”
薰拖着行李箱，缓缓靠近，心里嗤笑这白毛狮子倒是学精了，知道小猫吃软不吃硬，故意这副作低态度，让小猫亲近。
“黎傲，我们将芯片取出来吧。”黎傲一惊，也顾不上什么狮子哥哥了，直起身举着爪子要去捂小狗的嘴：“这还没离港呢，你不要这么大声。”
他鬼鬼祟祟地缩着耳朵，又爬回薰的肩上，开始低声嘀咕教育：“要低调一点！要保持警惕！保不准还有人在监视我们呢！”
薰一脸抱歉，亲了口小猫圆滚滚的脑袋，气音似的发声：“好，那我们赶紧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