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得不漏风。从个人角度和情感来看，没有谁比他更希望自己的学生能被公平对待，得到应有的机会。可若站在整个联邦教育体系与政治倾向上看，这样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所谓精英式教育，它的教育资源本就向着优等生倾斜。更何况伽马兵器刚刚问世，其投入方向还是以大学生为主。也就是启明地位超然，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分到几架来开设课程。
鱼多水少，等往后几年伽马兵器数量多了或许还好。但现在，这个请愿能够得到批准的概率，院长自己都觉得不大。
“不管成还是不成，最起码我们做出了争取。”黎傲仰起脸：“时代总不会一成不变的。”
他看起来可爱，也的确可爱。他被保护得很好，世俗没有影响他一丝一毫的成长。可他却通透得吓人。
院长怔怔看着他，良久后露出一抹再也无法掩饰的笑：“小同学觉悟很高啊，老王，你看看人家！”
教导主任也笑呵呵起来。黎傲略微放松了些，鞠了个躬：“院长，主任，那我回去上课了。”
“哎哎，去吧。”院长起身两步走到跟前，握着猫腹给他抱下桌：“也不要有太大负担，莫塔里斯的全体老师，都会努力为你们争取最大权益。”他给猫提了提制服，态度称得上和蔼：“上课去吧。”
黎傲出门后，迎接他的是数不清的脑袋。明明全院都该在上课的时分，却都眼巴巴地等着他的消息。
小猫一脸严肃地抬起头，点了一下，刹那间，欢呼声汹涌。
请愿被接收了，可这只是第一步。哪怕秦冕和莫塔里斯院全票同意在莫塔里斯开设机甲驾驶课，却被泰拉与凯鲁姆否决了。二对二的局面，秦冕无法，只能再报教育局。
没有等繁复而冗长的上报流程，就在审议陷入僵持的当天，她亲自去了。
联邦教育总局门前戒备森严，平日只驻有象征性哨兵的行政大楼，竟调来了整整五个中队的士兵，外围封锁三层，里外布防，连天穹上的悬浮车轨道都临时关闭。
秦冕抵达时，甚至被拦在了外环的警戒线之外。她坐在车里，语气有些讶然：“今天有哪个大人物到访？”今日时机不巧，她正打算让司机调头时，却看见了从护卫护送的车队里，下来了一道金色的身影。
是伊西里斯？今天来访的，竟然是伊西里斯？！菲特时任教育部部长，他今天接待的，竟然是伊西里斯！
那一刻，从秦冕心中涌起一股堪称希望的东西。但凡今日从车上下来的是其他人，她都会生出退却之意，可却是伊西里斯。这种情感或许都能称得上是大不敬，是对联邦的不忠，可她干涸年迈的心中就是燃起了一团火。
“停车！”她直接拉开门，冲过护卫，朝着远处高喊：“菲特阁下！我有事请您决议。”
那一抹昳丽的身影并未立刻回头，反倒是唇角微翘，径自看向那位始终沉静不语的君主，语气带着几分打趣：“伊西里斯陛下，我当她该喊你才是。”
伊西里斯没有回应。菲特也不在意，朝着守卫摆了两下手，让秦冕突破防线来到二人面前，将手中的请愿书呈给菲特：“阁下，请批准莫塔里斯学院一千八百七十三名学生的请愿。”
菲特没接，弯起眼睛说：“秦冕阁下年纪不小，做事倒还有冲劲。我很欣赏您的勇气，只是今日我要接待尊贵的德尔斐君主，请您择日再走正规流程可好？”
秦冕一把年纪，却在菲特含沙射影的话语中几乎抬不起头来。无人知晓，她心中的苦涩与不甘。时间过去大约半分钟？又或许是几分钟。身后有护卫持枪上前，正要将她带走之际，那宛若天神的人影开口：“秦校长，我家里奥可还好？”
秦冕怔愣，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感觉有道光照了下来。她忙不迭地点头，打开请愿书的第一页，上面赫然有着一只猫爪印：“黎傲同学在校成绩优秀，学生们推举他为学生代表，成为此次请愿的发起人。”
伊西里斯从秦冕的双手上接过书，修长的指节划过小猫的字迹，淡淡道：“联邦已经穷到，连学生的教育资源都无法满足了吗？”
菲特扬起秀丽的眉毛，脸上的神情是半真半假的笑：“伽马兵器刚刚问世，其技术尚不够成熟，故未考虑向低精神力值的学生开放驾驶课程。”
“那我的里奥呢？”伊西里斯将书还给秦冕：“我的里奥也就读于莫塔里斯学院，你是说，以他的精神力，也无法学习机甲驾驶吗？”
菲特笑得歉意：“我很抱歉，伊西里斯陛下。我的侄子瓦沙克·克莱文，也就读于莫塔里斯学院，可他依然要遵守规定。”
“那是你们联邦的规定。”伊西里斯淡淡睥了他一眼：“我的孩子可不需要遵守。若你们无法做到教育平等，那德尔斐会在边缘星系开放这门课程，免费接纳莫塔里斯的学生，包括你所说的，瓦沙克·克莱文。”
这几乎是明晃晃地打脸，可菲特却未生气，毕竟伊西里斯就该是这样的。他笑了，紫眸妖冶：“如果是您的话。”
“秦冕阁下。”他话锋一转，笑盈盈地望向这位从出场就未被看进眼里的女人：“请您稍后一起，参与这件请愿的审议。”
第128章 爸爸的小猫
伊西里斯自跨年后留在首都星商讨相关合作, 其中很关键的一点，便是强调异种立场。
他倒不屑解释什么，对于之前屡有发生的联邦军挑衅异种军的行为, 也当即让异种原样还击了回去。过往几十年里，死在他剑下的异种足以堆成尸山血海，如今倒是成了庇护者的角色。
养了一只猫, 连带着猫的小宠物也得养，爱屋及乌不外如是。
各国联合参加的议事厅里，谋士卡勒布笑眯眯地开口：“德尔斐应联邦邀约，将安排异种军与联邦军一同进行战术演习，希望两方部队能够增进理解，密切配合, 建立起跨物种的军事信任。”
他语气温和, 眼角带笑, 话语里却藏着棱角：“当然，也请联邦方面协助监督本次演习秩序, 务必确保贵方士兵严格遵守条令, 不做出任何出格之举。”
这话说得委婉, 却不难听懂。形势已经变了, 你们若还想借着异种和人仇恨不共戴天的由头挑事，那德尔斐也不会客气。毕竟德尔斐这个国度, 在早些年的星际风评里, 就是以无脑护犊子而出名的嘛。
正事说完, 捎带着提起伽马兵器课程的事。原先没人准备批准这项审议，可如今呢？边上这么一尊神像冷冷清清地睥睨着，你敢对人家的孩子搞不公正对待吗？
那必然是通过的。
伊西里斯结束了令人厌烦的外交活动，决定去看自己的孩子。
黑发的少年一个过肩摔, 将艾尔尼克掼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放水，也不给对方留下反应余地。
黎傲站稳，喘了口气，额前的发丝在数个小时的对练中已然湿透。他动作有些随意地撩起衣摆擦汗，露出的腰腹肌肉线条青涩，却很漂亮，薄薄的一层汗水，在皮肤上泛着光。
“还来吗？”他伸手拉起傻大个。
比起他尚能站稳，艾尔尼克明显已是强弩之末，浑身疼得泛上青紫，两条腿都在打颤。
“不来了不来了。”他摆摆头：“打不过，根本打不过。”实在很难想象，眼前的少年在猫时看着那样可爱柔软，其实是只暴力小猫。
那可不？超级猛·猫跟小狗似的甩甩发丝上的汗，接过艾尔尼克递来的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
“其他人还没打完吗？”他用手背擦了下嘴，望向其余场地。
今天不是轮流赛，而是两两一组偏向技巧性的格斗，吃货组这两人打个不停几乎没歇，旁人倒是时不时的就中场休息一会，以重复练习何姣传授的格斗技巧为主。只是有个例外——瓦沙克·克莱文，这人靠着一棵树，懒洋洋地望着天抖腿，而他的训练对手，只能自己打着木桩。
“你不去找他吗？这样有点过分吧……”有旁人小声和瓦沙克的对手嘀咕：“克莱文的性子太独了……”如果说刚开学那会，还有人因为瓦沙克的姓氏而对他有着亲近和崇拜光环，那在开学的几个月之后，这层光环就被红毛嚣张的脾气冲得七七八八了。
他太难靠近，做事全凭心情，谁都不放在眼里。有时候你甚至搞不清他是真狂，还是懒得理人。可偏偏，这样一个不合群的家伙，却又的的确确强得离谱。公开赛时小猫殿下能赢，其中不乏出其不意的缘故，瓦沙克过于自大，他轻敌了，就连猫迷们也是这么想的。
他很强，这种强不加掩饰也不需要表述，你看到就能知道。
“总感觉，他和倚岚薰会长有点像……”有人小声讨论：“岚薰会长虽然不像瓦沙克这样目中无人，却也很不好接近……”
他们说得没错，这两人不管是气质还是实力，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只是薰锋芒内敛，如冰山之雪。而瓦沙克张扬跋扈，火焰灼人。一个冷得让人不敢靠近，一个烈得让人退避三舍。
而这团火焰注视到了蓝眸的少年正在看他，挑眉朝他坏笑：“短腿猫，你看我做什么？”
“谁看你了。”黎傲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也懒得和他斗嘴，扭头看前方的对练。
可瓦沙克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几步走来，气势张扬地站在他身旁，伸手戳了下黎傲的肩膀：“你怎么这么矮？”他抬头比画了下自己的身高，又比画了下黎傲的身高：“少半个头。”
黎傲狠狠瞪了他一眼，其实完全不想理他的，但总会被他激得回嘴：“机说我只是发育晚，而且14岁一米七三已经不算矮了！等到我成年，绝对可以长到一米八五！”银翼的计算从不出错，而且以东方人种来衡量，黎傲在同龄人中已经算高了。
只是他与瓦沙克和薰这种天赋异禀的来比较，那确实要矮了不少：“傻大个！长得高有什么了不起的？”
真正的傻大个艾尔尼克可怜巴巴地缩起肩头，从口袋里掏出些零食塞进嘴里，又递了一个给黎傲，嘴里含糊不清的：“这个，好吃。”
做什么也不能耽误吃，黎傲甩给瓦沙克一个圆乎乎的后脑勺，接过伙伴投喂的零食。
瓦沙克“哈”了一声，竟直接抬手抢了过去，举在头顶：“短腿猫不能吃零食，零食吃得太多更加不长个子。”
黎傲气得呆毛都要立起来，跳起来去抢：“还给我！”
两人你来我往，在半空中争夺那根无辜的零食。黎傲跳得又快又狠，最终一个翻身，在空中精准地拍掉瓦沙克的手，将零食夺了回来。他利落落地，神情骄傲的像只翘尾巴的猫。
只是尾巴还没翘完，就感觉自己被人两只手从腋下掐住腰，握了起来。
黎傲两脚悬空，脸上写满了懵，一时都忘记了挣扎。
“个头不高，也不重。你成天贪吃的东西都进了什么地方？丝毫没长肉，智商也不太高，难不成就是走个过场？”瓦沙克笑得放肆。
黎傲看着他张扬的红毛，脸上的神情却突然从懵变成狐疑。他歪了歪头，问：“瓦沙克……”
“干嘛？”红毛笑得眯眼。
黎傲也眯起眼，审视着他，想起了在自己最喜欢的动画片里，冬禧禧的身边除了好朋友夏夏安之外，还有一只讨人厌的小狐狸。它明明想和冬禧禧玩，却总是蹦跶不停，偷拔冬禧禧的毛，不断骚扰欺负冬禧禧。
“……你该不会是，想和我做朋友吧？”
这话一出，瓦沙克像是被当头一棒砸了脑袋，整个人都呆住了，吊儿郎当的笑容也从他的脸上掉了下来。他肤色极白，发色如火，火焰从他的发丝燎上脸颊，烧得一片通红。
“你做梦！你胡说八道！”他的声音突然拔高，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震惊还是羞恼。
看着黎傲脸上止不住的狐疑，他猛地将人甩回地上，转身就走。
黎傲踉跄了一下站稳身体，拳头就想砸过去：“混蛋！你有毛病啊！”这臭红毛真的什么德性？他才不是小狐狸，是真的惹猫嫌弃！猫讨厌他！
黎傲气呼呼地撕开零食塞进嘴里，扭头时，看见不远处停了辆黑色的加长轿车。
车窗未降，车内，金发的君主静静倚坐，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秦冕坐在另一侧，卡勒布也大剌剌地扒着窗户往外瞧说：“殿下在这里生活得不错嘛？看起来比在德尔斐还有活力一些。那个红毛小子是谁啊？”
秦冕说：“瓦沙克·克莱文。赫舍里阁下前些日子刚寻回的孙子。”
“孙子？”卡勒布对联邦现状足够了解，有些奇怪：“利亚姆和菲特似乎都还未有孩子？”
秦冕说：“是已故锡林阁下的孩子，具体事宜将在学期后的发布会上公布。”
“锡林·克莱文？”卡勒布记起了那人，倒是一个为人不错且能称得上正直的对手，只可惜死得太早。“那就是他十六年前的遗子？”
“是的。”秦冕在锡林手下就职过，她半敛眼睫，掩住眸里哀伤。若锡林还活着，联邦如今，或许会是另一番面貌。
卡勒布人精似的，笑着岔开话题：“瓦沙克看起来和我们小猫殿下相处得不错嘛？我还是第一次在殿下的脸上瞧见这样气愤的神色呢，活泼不少啊。怪不得星网上有黑子说我们小猫幼稚，不像个高中生呢嘿嘿。”
秦冕脸上也露出些笑：“少年意气，不是幼稚。黎傲同学非常好。”
伊西里斯看着小孩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冷淡的神色微缓，勾了勾唇角。
护卫下车，躬身打开车门，一条修长笔直的腿迈出车外。深色西裤笔挺利落，熨线锋锐，贴合着腿部流畅的肌肉线条。
黎傲感知到了什么，蓝色的眼睛一点点亮起，他又要喊“西西”了，但这回稍微控制住了，朝着车就开始跑，跑到一半还是没有忍住，热情地喊着：“爸爸啊——”
声音里的喜爱太过直白，令同学们的视线纷纷集中过来。
伊西里斯打开结实的双臂，接住小炮仗一样冲过来的少年。
黎傲像只小猴子似的蹿到爸爸身上，两条腿盘着爸爸的腰身，亲热热地蹭蹭脸：“你怎么又来啦？”
十四五岁的年纪，还是个男孩子，哪有这般黏糊自己父亲的？旁人或许会觉得他幼稚，不合规矩，不像一个逐渐长大的少年，也不像一位身份高贵的帝国殿下。
可伊西里斯觉得这样很好。他将他养得很好。
他五六岁的时候，勇敢省心得不像一个孩子，他十四五岁了，该轮到他当小孩了。
只要他还活着，他可以一直当一只小猫。
伊西里斯抬首，蹭了蹭黎傲还带着汗意的脸侧，就像雄狮舔舐自己的幼崽，说：“来见你。”
第129章 浑身的狮子味
有的人在出生之前, 就已被遗弃。他的到来，只不过是为了印证有些人不配为父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