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祥号的东家们说干就干, 当即凑了五万两银子, 浩浩荡荡杀向重庆府。山羊胡赵东家坐在马车里, 摸着怀里的银票冷笑:“温缜小儿,看你这回怎么接招!”
纺织厂门口,柳蘅看着来订货的大主顾,这些人先前还骂骂咧咧, 这就送钱来了?变得这么快的吗?
“柳管事, 这生意你谈得了吗?”
柳蘅看他们的神情, 知道这些人在怼她年纪小位卑呢,对外销售一直是温立负责,她想了想对方的大单, 在商言商,他们有钱他们说了算。
于是柳蘅给温立造势,推他出去喝酒接活,她才不伺候,从她手上拿直接能底价,从温立那,经他手还贵一些。
温立推杯换盏间以四钱五十文每匹卖了他们二十万匹,五万两为定金,分两月交货,这次也不白来,先拉走一万匹。
瑞祥号的商队满载着一万匹布,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重庆府。赵东家坐在马车上,得意地捋着山羊胡,心想:“温缜啊温缜,你这回可算是栽了。四钱五十文一匹,我看你能撑多久!给工钱都给不起吧!”
他们不知道的是,纺织厂内,柳蘅正和温缜温立站在账房内,笑得很开心。
温缜原本是在楚家出售,他卖给楚千嶂四钱一匹的时候,楚千嶂都吓一跳,生怕他把自己玩破产。
毕竟这不是麻布,粗布,是细棉布,家家户户正需要买要置办冬衣。
温缜一脸无妨,楚家门下商铺价格六钱一匹出售,遭了哄抢,能有便宜质量好的,百姓怎么会买贵的。
柳蘅想了想,“大人,我们可以再加扩大三百台,这笔定单足够了。”
温缜点点头,“川地布行就是没遇到硬茬,但凡我是个商人,我就让他这么来,交货之后,直接真的用底价与他们耗,让他们库房里堆积如山,再三钱卖零售,让市价暴跌,他们要么亏本甩卖,要么烂在手里。无论哪种选择,他们都完了。这时再派人去接触他们,以三钱一匹的价格,收购他们手中的存货。”
柳蘅睁大了双眼,没想到还能这么玩,温缜与她说起了垄断行为。
“商场如战场,既然他们先动了手,就别怪别人赶尽杀绝。收购之后,然后彻底垄断川渝的布匹市场。”
话又说回来,温缜又不是商人,他主要是为了重庆府的发展,垄断是绝对不允许垄断的,如果有人敢这么干,肯定是活腻歪了。封建社会不好钻法律空子,毕竟上面看不惯定他有罪,那就是有罪。
柳蘅也反应过来了,“大人真会说笑,哪个做生意的敢做得这么毒?朝庭岂能让一人捏着一行的命脉,到时候岂不是想定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了?”
温缜点点头,“别管了,他们继续下单了,咱们就卖,也许还能成老主顾呢!”
他们还真说着了,这些人一下子就真香了,他们进货转头就卖出去了,因为价格低,市场供不应求。
但先前积压的货还是积压,但他们学楚家商铺,买三送一,就送新进的,他们染漂亮的花色,又能多卖一些。
原本是一时气愤,结果这二十万匹布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开始真香。他们将染好的布销往湖广,低价挤占市场,让订单源源不断过来。
就这么过了半年,此时温缜不再只是买布了,他还做出了玻璃,这个东西不好运输,于是他大量采购民间好酒,用上琉璃瓶,高脚香槟杯。
这个他不准备卖,他准备用来为奢侈品牌造势,大明玻璃杯不是稀罕物了,且富贵家普通,只是他做出来的造型显高档罢了。单卖不如送,布匹占剧下沉市场,但金钱流通于上层,那群冤大头有钱没地散呢。
尤其是商户。
奢侈品是需要代言人的,温缜还真认识一个贵女,还有比谢清徽更合适的吗?她因着废除殉葬一事,迷妹可多了。
温缜自认他们好歹有交情?推广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再说,这种引领时尚的事,从古至今都有美名,怎么也算相互成就。
于是谢清徽冬天收到了温缜送来的年礼,她觉得莫名其妙,这人啥意思,莫非想朝三暮四?
她打开这份年礼,看着这些款式新颖的衣裳眼前一亮,没有女孩不喜欢漂亮的衣裙,尤其是还有丝巾,包包,鞋子,各种款式——谢清徽越看越不对,但她该死的每一件都挺喜欢的。
毕竟是崔四联系的江南地区绣娘,善长制新衣的,每一件做出来,由画家绘成图纸,可以让商队带过来,完整一套过稿的就给百两,包括配饰。
在二两就是高薪的时候,这是一辈子都存不到的钱啊,而且选不中还返二两本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不就百花齐放。刚开始一定要讲究质量,讲究逼格,物以稀为贵。
她只要五十套,五千两实实在在砸下去,只要稿件,后续卖得好的再有奖励,于是绣娘们干劲非常足。
这是刚开始,只能砸这么多,她以后富了甚至想办比赛,就要最上乘的。
谢清徽收到完整的三套,整套衣裙,披风,斗篷,还有丝绸配饰。甚至还有首饰,看着非常名贵,她在最下面看见一封信,温缜将托她办的事写得清楚,她就说这人献殷勤,准没好事。
原来是让她帮忙办宴宣传这些衣服的品牌,还非常不要脸的让她写诗宣传品牌名,谢清徽想呵他一脸,本想让人退回去,但又实在喜欢。
罢了,就当还先前的人情了。
谢清徽最终还是收下了温缜的礼物,但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拿捏的。她提笔回了一封信,言辞温和却暗藏锋芒:
“温大人既为推广新衣,不妨明言。若衣裳当真精美,自会有人追捧,何须刻意造势?太后年前确是要办一场宴,那时自有闺秀看见,你的衣裳,若是好看自有人问寻。至于写诗颂扬品牌,恕难从命。”
信送出后,谢清徽便吩咐丫鬟将衣裳收好,正好年前宴会穿着。
温缜收到回信,他早就料到谢清徽不会轻易配合,但这已经足够了。只要她肯穿,肯展示,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谢清徽看着新送来的琉璃酒具,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连她这样见惯珍品的人都不由得惊叹。而那瓶“醉仙酿”,一开瓶塞,醇香四溢,连太后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温缜,该不会一到地方就贪污了吧?”随后谢清徽摇摇头,真贪就不会自降身份操持商户贱业。她想起那人卖惨,为补贴财政税收,不得已而为之。巴山穷地,当个知府也不容易。
丫鬟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这酒具和酒,要退回去吗?”
谢清徽瞥了她一眼:“退什么退?既然送来了,自然要用。”
吴太后心里也在打鼓,她是知道温缜的,她还想做媒来着,那时两人不是没对上眼吗?怎么还礼尚往来了?
她赐婚旨意都下了,选了探花郎沈玉京,也是个俊朗的少年,清徽是点头了的,怎么又与温缜扯上关系了?
太后心焦啊,都怪她将清徽养得太好,一家有女百家求,她让人不准声张,免得沈家有意见。
谢清徽其实不挑,嫁谁都行,她得先出了宫,洗白上岸,一天不离开后宫,她一天不踏实,她心虚。
至于是不是良人不重要,大不了让那男人一边玩去,她家财万贯,府邸在京城大得可跑马,有权有势,对方只是个考上来的书生,能翻了天不成?
当宫中宴会京中贵女们齐聚一堂,谢清徽一进门就被她的装扮惊艳到了——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织金长裙,入殿内脱掉了外罩银丝薄纱披风,整个人如谪仙般清雅脱俗。
“清徽,你这身衣裳是哪家绣坊的?怎么从未见过?”等到交好的一些女子入她的内院,一位贵女才忍不住问道,宴会上人太多,问显得失礼。
谢清徽微微一笑:“这是【丝绎】的新品,尚未在市面上售卖。”
“丝绎?”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听说过。
谢清徽也不多解释,只吩咐宫侍:“上酒。”
宫女们捧出琉璃高脚杯,她们礼仪完美的斟满,葡萄美酒夜光杯,红色酒液在晶莹的杯壁间流转,更显华贵。贵女们哪里见过这般精致的酒具?纷纷惊叹:“这杯子可真漂亮!”
谢清徽轻抿一口酒,“这是【丝绎】送的,配齐全套,送一套酒具与酒,我喝着还是不错,不比海外过来的差。”
贵女们惊呆了,听着还挺上档次,这种私人订制她们居然没有?!
“不知是京城哪家店?”
谢清徽说得含糊,“这是巴蜀的奢贵之物,听闻是天下顶尖绣娘所制,每款仅有十套,售完即止。”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从未听说过?”
谢清徽端起琉璃杯,轻抿一口果酒,道:“据说东家眼光极高,寻常绣品根本入不了眼,所以产量极少,一般不流通市面,我这是托温知府买的。”
她越是说得神秘,众人越是心痒难耐,她们是知道温缜的,去年状元郎游京,花都洒了满街。很快,【丝绎】的名字便在京城上流圈子里传开了。
有时候贵族与有钱人买东西,他们买的是脸面,是奢贵,可不是本身的价值。
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巴蜀地的丝绎,就两家店,一家开在重庆府,一家开在成都。负责的是崔四小姐,在订单如雪花一样来,她还是让人等。
然后再叹息,不想小店如此受欢迎,为了便利,【丝绎】新店开张,开在杭州,京城,南京。
一套衣裳卖出上百两的天价,还有天价的配饰,就这居然供不应求。
第114章 搞事(完)
由于温缜的骚操作, 京城也传出了温缜给谢清徽送礼的绯闻,郎才女貌,京城满城风雨吃起了瓜。
只有沈玉京头绿绿的,他气得掀桌, 真是岂有此理, 温缜简直无耻之徒, 谢姑娘都选了他,那人还想来撬墙角!
什么郎才女貌, 订婚帖都发下去了,于是他让人下场说明,但吃瓜群众发现瓜更好吃了,在这绯闻下,丝绎的名声更响了。谢清徽也不辟谣, 温缜压根不知情, 他远在重庆府呢, 等他回来猴年马月, 京城早就忘了, 最多记性好的唏嘘一下。
此时受伤的只有沈玉京, 他是翰林院编修,是直面京城风云与八卦的,恨得他开始给温缜在寺庙画圈圈诅咒。
没办法,离得太远, 骂了也听不到。而且太后比较中意温缜他是知道了, 他怕闹大了他好好的姻缘就没了, 真便宜了那人,于是越憋越气!
然后被谢清徽送了一帕子安抚好,他揣在怀里, 纵那人用尽心机又如何,谢姑娘心仪的可是我!他单方面宣布他赢了那人,那人只得苦相思,他可马上要抱得美人归了!沈玉京又平衡了,他还有些暗爽,被自己的脑补爽到了。
这一切温缜一无所知,毕竟他对沈玉京的印象就是姑苏那个长得还没他好的探花郎,没相处过不予置评。
温缜这品牌交的税是50%,他需要钱钱,而且这溢价冤大头们已经买单了,农业丰收下,他鼓励商业,加上水陆双通,无有匪徒,重庆府的经济一下就盘活了。
重庆府是长江上游最重要的港口,连接四川与湖广、江南。经嘉陵江可北上至保宁府,连通川北和陕西,重庆向南经綦江通往贵州,是连接西南的陆路通道。鄂古向东经夔门出川,通往湖广,地势险要但贸易频繁。
经济贸易在这汇聚,金钱洒向这片土地,温缜今年原打算缓交税,但看着府库堆不下了,准备给上面一个惊喜。
于是他交了上去。
温缜这一笔巨额税银解送京师,果然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户部官员捧着重庆府递上的账册,手指微微发抖,往年川东税赋能按时缴纳已属不易,今年发完俸禄交上来竟比往年还多出足足三成!且全是实银,无半分折色拖欠。
“这温缜,莫不是为邀功刮了地皮?”有御史低声嘀咕。
锦衣卫无孔不入,龙椅上的皇帝早得了密报。重庆府今年商税暴涨,并非横征暴敛,而是因水陆商路畅通,连黔地的山货、陕南的药材都改道重庆中转。温缜甚至减了码头抽分,引得商贾云集,反倒填满了府库。
还上书说重庆府贫困,得大办工厂,返与府库足有一半,但这钱用于民生,不必朝庭再补贴。让朝廷自己开也做不到上交这么多,重庆一改亏空,就这么富庶起来了。
内阁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还挑不出什么刺,这人还真是能耐,于是温缜政绩优得很显眼,且没法驳。
人家粮食丰足,税银上交得也足,百姓安乐,政治清明,都是明摆着的。
年底一对,只能给优等。
但重庆府这么显眼包,其他地方就不爽了,怎么回事啊!本来大家一起摆烂,烂烂得很安心,这人懂不懂事啊,还卷起来了,朝庭是你家的吗?你这么拼?
一大家一起摆烂,都不能说什么,在云贵川两湖两广那么多知府就不好过了,人家一年就做出这么大成绩,他们几年了一点没变,大家磨牙嫉恨。
原本湖广熟,天下足,这四个地方还是很富的,尤其是武昌,汉口与广州,土财主多,两广其他地方荒着呢。
岭南还属于流放地,也就荔枝好吃,毒虫鼠蚁可太多了,广东人什么都吃是祖祖辈辈试毒试出来的。
他们都盯着重庆,开始找茬,他们非得找出这人的事来,可不就翻到了私生活,他们听说温缜对谢氏女献殷勤,于是把他好男色,与狄越不清不楚的关系大肆宣传。弄不死他,坏他姻缘也是好的。
这个时代好男色与娶妻生子不冲突,上层这方面的可多了,主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闹得满城风雨就行。
温缜名声大长得好,他的绯闻都挺受欢迎,他们造谣误打误撞成了真相,以为坏了他的姻缘名声,结果吃瓜群众嗑到了。
温缜本来就与狄越不遮掩,这下直接摆在了明面上,他们干脆办私人酒宴,亲朋好友又恰好聚一起,准备结婚。
大哥大嫂都懵了,怎么个事?!
消息传到京师,朝堂上那群等着看笑话的官员们傻了眼。他们本想借“好男色”的流言逼温缜收敛,谁知这厮非但不避嫌,反倒广发喜帖,邀亲朋赴宴,明晃晃地把狄越娶进门。
不是,这人有病吧,这种事放在台面上?前途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