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看向于谦,郑重道:“于公,从今往后,朕绝不负你。”
意外也在这时出现,有小太监来报,声泪俱下,“陛下,太子,太子——”
朱祁钰如遭雷劈,朝东宫奔去,皇后守在门口,她的孩子没了。
殿内一片死寂,太医们跪伏在地,无人敢抬头。皇后瘫坐在榻边,怀中抱着已经冰冷的太子,泪痕满面,眼神空洞。
“陛下……”她声音嘶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朱祁钰跌坐在东宫的床榻边,颤抖的手轻轻抚过太子冰凉的脸颊。皇后的呜咽声在耳边回荡,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剜着他的心。
太医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声音发颤:“陛下,太子殿下先天不足,心脉孱弱,臣等保了这么多天,医已尽用,实在是回天乏术......”
朱祁钰闭了闭眼,一滴泪砸在太子的衣襟上。他想起这孩子出生时就比寻常婴孩瘦弱,一岁时一场风寒险些要了命,是太医院日夜轮守才救回来的。
“都退下吧。”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皇后抓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陛下!我们的孩儿......”
朱祁钰将妻子搂入怀中,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发抖。这个帝王,对于生老病死,此刻只能像个普通父亲一样,抱着妻子无声落泪。
殿外,闻讯赶来的于谦默默驻足。老臣看着殿内相拥而泣的帝后,他整了整衣冠,郑重地跪在殿门外,深深叩首。
消息传到狱中,石亨呆坐在草席上,突然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竟成了哭:“报应......都是报应啊......”
时间一直流淌,不以任何人的死亡停留,冲刷着一切血与泪。
紫禁城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金瓦红墙,仿佛要将所有的悲恸都温柔地掩埋。朱祁钰独自站在文华殿前,望着漫天飞雪,还是没从丧子之痛里回过神来。
“陛下,保重龙体。”于谦不知何时来到身侧,为他披上大氅。
朱祁钰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于公,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是不是不该非立他为太子,也许,一切都可以晚一点。
于谦望着帝王鬓边生的白发,皇帝不过三十岁,却早生华发,病与愁不断,“天意难测,陛下节哀。”
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两个人的身影。宫墙深处,风雪飘得很远,很远。
朱祁钰病了。
自太子死后,他便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整日枯坐在乾清宫的暖阁里,望着窗外的落雪出神。太医来诊脉,只说是“忧思过度,气血两亏”,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可药喝下去,却不见半点起色。
皇后每日都来,可他连抬眼看看她的力气都没有。她起初还哭,后来便只是沉默地坐在他身边,握着他冰凉的手,陪他一同看那永远看不完的雪。
“陛下,该用膳了。”
“陛下,该喝药了。”
“陛下……”
他听见了,可又好像没听见。他只觉得这偌大的紫禁城,忽然变得极静,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
——
于谦来觐见时,朱祁钰正倚在榻上,手里攥着太子生前最爱玩的一只布老虎。
“陛下。”于谦跪下行礼,声音低沉。
朱祁钰缓缓抬眸,眼底一片灰暗。
“于公,朕是不是……活不长了?”
于谦心头一震,立刻叩首:“陛下万寿无疆,何出此言!”
朱祁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朕知道,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
他咳嗽了两声,喉咙里泛着腥甜,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于公,朕若走了……这江山……”
于谦猛地抬头,眼眶通红:“陛下!太子虽去,但宗室尚有贤王,大明基业绝不会——”
“不。”朱祁钰摇头,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朕是说……若朕不在了,朝中那些人……会不会又生乱?”
于谦沉默良久,终于重重叩首:“臣在,必护社稷安稳!”
朱祁钰望着他,终于露出一丝释然的笑。
“好……好……”
——
那一夜,雨下得极大。
乾清宫的烛火亮了一宿,可到了清晨,却再也没人听见皇帝唤人更衣的声音。
当值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推开殿门,只见朱祁钰静静地躺在龙榻上,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
他的手里,还攥着那只褪了色的布老虎。
“陛下——驾崩了!”
悲怆的钟声响彻紫禁城,雪花无声地落着,覆盖了这座冰冷的宫殿,也覆盖了一个帝王未尽的遗憾。
朱见深便是在这情况登上了帝位,他上位第一道旨意,就是升温缜的官,正好陈循年龄大了告老还乡,温缜填了空缺。
温缜升职速度前所未有,反对与黑水一道泼来,但上面不理,他们毫无办法。
朱见深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便如同在朝堂上投下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
“温缜擢升文华殿大学士,入阁为首辅,总统内阁机务。”
朝臣哗然。
温缜才入仕几年?资历尚浅,竟一跃成为内阁首辅!六部堂官、科道言官纷纷上书,痛陈此举不合祖制,更有御史当庭怒斥:“温缜何德何能,竟居首揆之位?!”
然而,小皇帝不理,便随手搁置一旁,陆轲升掌印,于谦也不反对,温缜就这般稳稳的立住了。
“朕意已决。”
温缜站在文华殿前,望着殿内新换的匾额,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当然知道朝野上下有多少人恨他、妒他,甚至想将他拉下马。但——
那又如何?
三日后,都察院御史因“贪渎”被革职查办,五日后,礼部侍郎“偶感风寒”,告病还乡;再七日后,户科给事中因“奏事不实”贬谪边疆……
朝堂上下,噤若寒蝉。
谁都看出来了——
温缜,动不得。
——
小皇帝还小,温缜并不着急,他也没打算给朝廷打工太久,当几年首辅,待皇帝亲政就退下来,他还打算与狄越看看江湖山水,回港城养老呢。
不过在他当朝的时候,那一切都得依他的政令行事,他可不是浪费时间的人。
温缜看着如今的朝局,打开了酒塞,倒出美酒,与狄越碰了一杯,天高地厚,山长水远,他们今后一起闯荡。
【全文完】
第135章 番外后续
温缜当上首辅的第三个月, 京城突然出现了一份新鲜玩意儿——《大明日报》。
起初,百官都没当回事。
“不过是些市井趣闻,诗词歌赋,能成什么气候?”
可很快, 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
“地方政绩榜”——某地知府修桥铺路、某县县令减免杂税, 皆列其上。
“怎么上榜的全是温党的人?!”
“废话, 你不干实事,凭什么让你上榜?”
某地豪强欺压百姓, 某官员纵容亲属强占民田,皆以“某地”“某官”代称,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
“这他娘的不是含沙射影吗?!”
“温缜!你这是诽谤!”
“诽谤?报纸上写你名字了?”
“新政解读”——用白话解释朝廷政令,让百姓知道“借粮低息”“商税新规”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前糊弄百姓的那套行不通了。
“温缜!你办报纸,是想操控舆论吗?!”某御史怒斥。
温缜看着他, 不就是吵架, 他还吵不赢他们?“御史言官可风闻奏事, 百姓就不能听听天下事?”
百官非常抓狂, 骂又骂不过, 禁又禁不掉。
“陛下, 此报蛊惑民心,当禁!”某侍郎上奏。
朱见深淡淡一句:“爱卿是怕百姓知道什么吗?”
侍郎当场闭嘴。
“我们也办报!”保守派咬牙反击,结果他们的报纸写得晦涩难懂,百姓根本不买, 印出来全堆在库房吃灰。
茶楼酒肆, 说书人拿着《大明日报》侃侃而谈, 百姓听得津津有味。
田间地头,老农拿着报纸问里长:“朝廷说借粮只收一成利,真的假的?”
甚至有人把报纸上的某贪官故事编成戏文, 在市井巡演,在古代这名声比命重的时代,气得当事官员吐血三升。
温缜还干了一件事——在报纸上登商号广告,收银子!
“江南丝绸,限时优惠!”
“京城老字号药铺,货真价实!”
商人蜂拥而至,争相投钱。结果,《大明日报》不仅没花朝廷一分钱,反而赚得盆满钵满。
“温首辅,您这是……与民争利啊!”户部官员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