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阮是第一次逛庙会,往年的元宵他都有干不完的活,吃也吃不饱,哪有心情管什么庙会不庙会呢?
他对什么都好奇,见着那些耍杂技的便走不动道了,脚下生根一样站着,看得惊叫连连的同时也没忘记要牢牢的攥紧了周言的衣袖,生怕会被人群冲散了。
看完了杂耍,小童捧着碗来收取赏钱,安阮给了五个铜板,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跟周言继续逛。
路过一个面具摊时,周言看上了一个只盖住下半张脸的小狐狸面具,那面具还带着一副活灵活现的狐耳。
周言觉得安阮戴着一定好看,便不由分说的买了下来,非让他戴上。
安阮拗不过他,纵使心里害羞,但还是乖乖的戴了起来。
戴着面具和狐耳的安阮好似真变成了那刚化作人形的小狐狸精,漂亮的杏眼在花灯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清纯漂亮,又带着几分勾人的媚意。
他抬手摸了摸狐耳,有些不习惯:“是不是很奇怪?”
周言盯着他喉咙紧了紧,好半晌才嗓音微哑的说:“不,很好看。”
他有些后悔了,该回了家在房中才让安阮戴上的,如今便是想做些什么都只能憋着了。
第50章 五十章
按照当朝律例, 每个县郡城池都是有宵禁的,只有元宵当夜不设禁止。
两人与其他人一样,先去逛了夜间的庙会, 围观了那些书生斗诗猜谜, 最后并肩在护城河河岸边, 一人点燃了一盏花灯。
万千盏花灯汇聚,摇曳的烛光承载着无数心愿,顺着河流飘向远方。
元宵灯会结束时已将近子时,安阮从未熬过这么晚,最后趴在周言后背上昏昏欲睡, 由着他背上了驴车,披着银白的月华, 裹着厚重的棉披风,一路摇摇晃晃的赶回了云水村。
至于周旭,分开时他便说过会宿在夫子家,待明日天亮了他再自行赶回去,让二人不必去接他。
这一路上安阮都睡得很熟, 他靠在周言怀中,熟悉温暖的气息将他完完全全的包裹着,哪怕是一路上的颠簸也并未将他摇醒。
直到驴车停了下来,他才挣扎着清醒了片刻, 只是眼睛刚睁开,耳边就传来周言沙哑低沉的轻哄:“我们到家了,你接着睡吧。”
安阮含糊的咕哝了一声, 到底没抗住困意的侵蚀,双手攥着周言胸前的衣襟又闭上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深,朱莲花和周爹早已歇下, 小驴还算通人性,周言给它解了车鞍后,它自个就回了栏,吃了几口菜梗子就伏下歇息了。
周言悄无声息的抱着人回了房,期间并未发出太大的声音,动作轻和到沾了枕盖了被,熟睡的人都没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周言将脱下的披风和兔毛短袄挂到架子上,而那对狐耳和面具则被珍而重之的放进了大木箱里。
他略有些遗憾的合上木箱盖子,转身时,才发现被窝里冰凉的温度让睡梦中的安阮委屈得皱起了眉。
周言当即收敛心神,迅速脱了外袍鞋袜上了床,用高热的体温为他暖冰凉的手脚。
睡梦中,安阮梦到自己坠入了寒冷的冰窟之中,无论他怎么努力哈气搓手都无法暖和一点,后来凭空出现了一块热乎乎的巨石,他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死死的抱紧。
现实里,周言温香软玉在怀,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奈的叹气。
元宵过后没几天下了开年以来第一场雨,也昭示着春天已经正式到来了。
河边的细柳再一次抽了芽,被雪覆盖了一整年的土地冒出了绿意。
即使已经入了春,但天气依旧严寒,甚至比下雪时还要冷上几分。
冷风一吹过,刺骨的寒凉。
开了春以后,种了一冬季的油菜籽全都能收了,一家人好是忙碌了许多天才将菜籽收完并且打下来用麻袋装上。
村里有专门帮打菜油的人家,晒干收好的菜籽送了将近十袋过去压榨成了菜油,最后得了两大缸。
今年菜籽的品相不太好,出油率便低了,不过两大缸个够一家子吃上半年了。剩下的都放到了通风干燥的阁楼上存放着,等这些吃完了再榨。
榨油剩下的渣子拿去喂了鸡和猪,小驴也得了一份,伴着春雨后冒出的鲜嫩草芽,吭哧吭哧的吃得欢快。
收完了菜籽,距离发解试就已经不剩多久了,周旭帮着忙活完了以后,第二日便收拾了包袱又搬去了夫子家。
夫子对周旭十分上心,并且对他寄予厚望。为了保证他能考取更好的成绩,更是特意请来了自己在州郡里当教书先生的同窗过来给他开小灶,为此周家好是备了不少礼和钱银送给二人。
周旭走后周家的日常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因为刚开春不久,还不到春耕的时候,要忙活的事情其实并不多,闲来无事一家人便上山去挖春笋和新长出的菌子。
春日雨水多,春笋和菌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冒出来,安阮每天都背着一个背篓,拿着小锄头跟在周言身后上山去。这么几天过去,木架上的簸箕满满当当的铺满了晒干的笋干和菌子干。
因为实在太多根本吃不完,最后只各留了一些,剩下的全用麻布袋子装了起来,一车拉到了大集的集市里全卖了,最后得了将近两百文钱。
因为这些都是两人挖来并且晾晒干的,朱莲花没让他们上交,而是全进了安阮的小金库里。
安阮思来想去,跟周言商量了一下,又去买了几十只鸡苗和二十只鸭苗,和着去年的老鸡一起混着养。
这次的鸡鸭不仅仅只是为了生蛋,更多的是为了卖鸡,若是养得多卖得多,也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营生。
安阮有了自己的想法,周家人都很支持他,况且他用的还是自己的小金库,更没了阻止他的理由。
朱莲花还特意划了一块屋后的空地,让他将鸡栏移到那里去,那里地儿宽还离家近,方便他喂养。
安阮心中感动,他也没有客气推辞,朱莲花给了他就接受,新鸡栏比原本的扩大了三倍有余,养上一百多只鸡鸭都不成问题。
这鸡鸭一多,自然也要比之前更上心,鸡棚里铺上了厚厚的稻草被鸡苗们保暖,地面隔三差五的撒上草木灰消毒清洁,水源也换成了活水。
周言特意上山砍了些竹子回来,从水车管道上重新分接了一条,竹节处只捅了一个小小的窟窿,这样留到鸡舍里的水流就不会太大,饮水的石槽下方凿出一个洞,刚好卡进一个小竹子,将脏了的水引到坡下的田地里。
鸡栏的环境搞得很好,再加上安阮喂养得很上心,那些新买的小鸡小鸭一只比一只长得壮实,只有两只买回来就病恹恹的鸡苗长得慢了一些,倒也没有病死了去,还算坚强。
留着生崽的两只野猪开春便发了情,至今已经交.配了十来次,这几天母猪明显出现了攻击公猪的行为,朱莲花摸着母猪的肚子,说是已经坐了胎,于是便将两只猪分了栏。
公猪没了□□对象,脾气日渐暴躁,周言和周爹便叫上了几个壮汉,趁着公猪睡觉警觉性低的时候,按着它将四肢绑了起来,强行给它煽了蛋。
被阉了公猪一开始很狂躁,不停的用獠牙拱着猪栏,后来让周言用棍棒打了几顿总算老实了下来,再后来可能是接受了自己被阉了的事实,脾气竟慢慢温和了不少。
阉了的公猪越发能吃能睡,不过一个月就养了出了一身膘,一家人合计了一下,继续留着它除了浪费粮食就没了其他用处,最后将它绑着去了县上,现杀了卖肉。
日子便这样忙碌又充实的过着,周言和周爹也没有落了上山打猎的活计,不时就会上山几天去打猎。今年开年后没有去年运气好,大的野兽没有猎到,不过林林总总获得的猎物也卖了不少钱银,好是填补了去岁买地几乎掏空的家底。
又是一年春分,电闪雷鸣之中,瓢泼大雨将这座山村笼罩在雨幕之中。
朱莲花算了算时间,是时候该开始准备春耕了。
她喊来了安阮,仔细的叮嘱交代道:“今年家里的地多,光靠我们家里的人干活儿肯定干不完,你合计一下看需要请多少人,一天的工钱给多少才算合理,合计完了来告诉我。”
安阮这一年跟着朱莲花也学了不少掌家管事的本事,他听后没有任何迟疑立马答应了下来。
经过两次买地,周家的田地已经扩充到了三十三亩地,这个数量在整个云水村是独一份的多,周家算得上是个小地主了。
三十三亩地,一个成年男子一天就能犁上五分地,算上他们家中本来就有的人数,再请上三个人,五天就能把所有地犁完。
至于之后的播种耕种再另说。
县城里的工价是一天十五文,在码头当苦力则有二十五到三十文,犁地是个辛苦活计,安阮折中取了个二十文一天,然后将算好的工钱人数告诉了朱莲花。
朱莲花对此很满意,又将请人和监工的事情都全权交给了他负责。
安阮受宠若惊,他怎会不知朱莲花是在有意栽培自己?为了不让朱莲花失望,他从头到尾都十分的上心,生怕出了一点纰漏。
周家买了很多地在云水村里不是什么秘密,当听说他们家要请帮工,给的工钱还不少后,上门来自荐的人倒是不少,安阮跟村里的人其实还不算特别熟悉,最后他拉着周言让他帮自己掌眼挑选,挑了三个勤快老实的壮汉。
这几个壮汉也不负所望,从头到尾都没有偷过一次懒,六天时间就将周家所有的田地都犁完了。
安阮爽快的结了工钱,想着等之后耕种时,也优先考虑请这几人。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三人自然喜不自胜,连忙说着可以,他们什么时候都能来。
如此说定了以后,安阮将三人送出了家门。
最紧要的活儿做完了,但之后还要给稻种发芽育苗,哪一样活计都不轻松,不过安阮和朱莲花两人倒是忙得过来。
周言和周爹趁着春耕之前田地的活还轻松,上了最后一趟山。
这一年里安阮习惯被周言抱着入睡,每次周言上山打猎只剩他自己一人睡时反而次次都睡不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天太累,安阮破天荒的一沾枕就睡着了,白日里也经常犯困,哈欠连天的没什么精神,中午吃饭时,闻着鱼腥味都变了脸色,只是他硬忍着难受吃了下去。
朱莲花观察了他两天,越看越觉得像是怀上了,心里高兴的同时也不敢胡乱断定,趁着安阮顶不住困意去午睡时,悄悄的出了一趟门。
第51章 五十一
安阮一觉睡醒发现家里院门锁了起来, 朱莲花不知去了哪里。
起初他并未多想,只以为朱莲花是有事要出门去办,直到朱莲花态度恭敬的领着大夫进了家门。
“怎么请了大夫?娘您生病了?”
安阮很是紧张, 他当即扔下手上的扫帚, 上前去仔细的打量着朱莲花的脸色, 当确认并无任何病态后,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关于怀孕一事朱莲花还不太敢肯定,她并未明着说,而是随便寻了个借口道:“你这身子也养了大半年了也不知养得怎么样了,娘寻思着趁着春耕前还有些空闲时间, 便自作主张先请了大夫过来给你把把脉。”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安阮也没有多想, 得知她是在担心自己身子以后,便没再多说什么。
村里的赤脚大夫已经六十好几了,在云水村里算是高寿老人,这一趟走来他坐着缓了好一会儿才顺了气。
大夫示意安阮将手伸出来,为了避嫌, 他先用手帕盖住了安阮的手腕,随后才开始摸脉。
他摸了好一会儿,神情严肃,安阮和朱莲花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半晌过后, 老大夫收回手摸了摸下巴上灰白的胡须,抬头对朱莲花笑吟吟道:“恭喜,你儿媳妇确实有喜了。”
安阮闻言一瞬间就蒙了, 他震惊不已的瞪圆了双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倒是朱莲花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而后嘴角的笑容就再也没消失过。
老大夫告诉两人安阮的底子就算养了一年也依旧亏损得厉害, 怀孕前期能不要干活就不要干,并且切忌跑跳搬重物,就怕一个不注意就滑了胎。
怀孕前期四个月都十分的危险,一不小心摔一跤都可能会导致小产,而房事那就更是完全不能沾一点了。
朱莲花盼了许久才盼来了这一胎,自然是老大夫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她笑得合不拢嘴,赶忙让安阮坐下歇着,仔仔细细的询问着老大夫一下需要注意的事项。
而安阮还仿若身处梦中,他目光呆滞又不敢置信的抬起右手,手掌缓缓覆盖到如今还十分平坦的肚子上。
即使老大夫已经很笃定的告诉自己怀孕的消息,但他却仍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怎么就怀上了呢?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有种想问老大夫是不是把错了脉的冲动,只是嘴皮动了动,到底没将心底话说出来。
安阮满打满算已经来周家一年有余,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挨饿受冷,为破损刺痛的冻疮苦恼,今年肚子里却已经悄然多了一个鲜活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