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不免想起了安阮。
那么胆小一个人,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自己睡会不会害怕。
他都能想象得到,此时的安阮肯定将自己整个人都团进了被褥之中瑟瑟发抖,若是他在的话,说不定已经黏黏糊糊的钻进他怀中乞求安慰了。
周言越想越有种想马上回去的冲动,但显然现在不是下山的好时机,他只能暂且压抑着情绪,等到天一亮,雨势小了不少以后,才跟周爹商量了下山的事情。
周爹虽然身体还健朗,但到底也上了些年纪了,在山上呆了这么多天也有些吃不消,周言一提起,两人当即一拍即合,收拾着东西就准备下山。
另一边,安阮也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睡好,再加上后半夜气温骤降寒气入了体,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时不时还会打哆嗦。
“哎呦,阮哥儿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朱莲花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异样,快步走上前抬手摸了摸他额头,惊呼一声:“好烫!”
这是感染风寒了。
安阮的体质很弱,哪怕在周家好吃好喝的养了半年,但从小到大身体上的亏损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补起来的?
之前气温但凡有一点变化安阮也会不大舒服,但烧得这么厉害还是第一次。
朱莲花当即紧张的说:“快回去躺着,多盖两床被子捂着别再着凉,娘给你去熬碗姜汤,喝了发发汗就好了。”
安阮脸颊带着明显不自然的病态酡红,高热使得他脑子思考起来都慢了半拍,他楞楞的没反应过来,但却执拗的说:“可是我的鸡娃子们还没喂。”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喂鸡,娘等会儿帮你喂了就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回去睡下,可不能再着凉了。”
朱莲花气不打一处来,伸着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脑门,却没曾想只是这么轻微的举动,安阮突然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安阮!”
周言走进家门时,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想也没想就放下板车冲上前去,但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来不及抱住倒下的安阮。
等他跑到时,安阮已经躺在地上神志不清了。
周言眉头紧皱,赶紧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朱莲花的手还僵在半空,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太用力了,不然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周言抱着人就往房里走,与僵住的朱莲花擦肩而过时,没忘了提醒一句:“娘,快去请大夫来。”
朱莲花这才如梦初醒:“对对对,找大夫!”
她不停反复念叨着,拿着油纸伞就火急火燎的冲出了家门。
第26章 二十六
上山淋着夜雨打猎的周言什么事都没有, 倒是好好在家的安阮先病倒了。
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给他把了脉,说他身体亏空得厉害,体质太弱, 平日里除了温养以外, 吃食上也要多加注意。
大夫开了好几副药, 其中有两副是驱风寒降高热的药,另外几副则是强身健体的补药。
一碗苦涩的汤药下肚,安阮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了下去,只是人还没醒过来。
朱莲花特意熬了一盅生姜水,等安阮醒来以后重新热一热, 能立马喝了祛寒。
到了夜里,安阮再次发起高热, 反反复复的十分折腾人,周言的体温偏高,他干脆将人抱进怀里,再裹着被子免得安阮再次受寒发热。
等安阮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他一睁开眼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感觉怎么样?”
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安阮一怔,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被人圈在怀中抱着。
是上山打猎的周言回来了。
圈着他腰身的大手抬起摸了摸他额头,周言兀自松了一口气:“可算没发热了。”
也许是生病会让人变得脆弱矫情, 安阮在听了他的话后,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怎么哭了?哪儿不舒服吗?”
周言没想到他会突然哭, 手足无措到不知该如何是好,问他怎么了,他只默默的抽泣一句话都不说。
并不是安阮在拿乔, 实际上他自己都觉得羞耻。
只是生个小病,怎么就哭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他内心不断的唾弃着自己,可是这种被人关心爱护的感觉,在娘亲死后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安阮无法自抑崩溃的情绪,抓着周言的衣襟,将脸埋进他胸膛,一边哭的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边抽抽噎噎的说着对不起。
周言不是个会哄人的,见状只能再次抱住了安阮,手掌轻轻的拍着他后背,无声的安慰着。
安阮没哭多久就控制好了情绪,他看着周言身上被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衣裳,脸上不禁飞起两抹红晕。
他垂着眼眸,不敢直视“罪证”,支支吾吾的说:“言哥把衣裳脱下来吧,我去给你洗了。”
周言眉头一皱,第一次对安阮说了重话:“不许碰冷水,也不许干活。”
说完了以后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只怕会吓到安阮,于是连忙柔声解释道:“大夫说你身子亏空得厉害,体质又太差加,上身体受寒才会突然病倒。”
“洗衣裳都是小事,我自己洗就成,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养病,可别落了病根子。”
安阮心头一热,知道他是为自己好,连忙乖巧的点头说了好。
“我去把煎好的药给你端来。”
周言说着就把安阮放回了床榻上让他躺好,然后下了床换了一身衣裳,这才拿着脏衣服出了房,走时没忘了给安阮将被子压好关上门窗,免得又叫凉风被吹了。
没过多久周言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有两个碗,一碗是味道苦涩难闻的药汤,另一碗是生姜红糖味浓郁的姜汤。
安阮下意识的皱眉,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喝药,他怕苦。
这一点周言也清楚,安阮昏迷不醒期间,可都是他亲自喂的药,用勺子喂多少安阮就吐了多少,最后逼得没办法了,他只能先将药含到口中,然后才强行撬开安阮的牙关将药灌了进去。
当时只一心一意的喂药,如今想起倒是生出了异样的情绪来。
周言搁下托盘,端起那碗汤药,思索着如何劝安阮乖乖喝药,甚至想好了安阮若是不肯乖乖喝药,就只好继续用嘴喂了。
“给我吧,我自己喝。”
“嗯?”
周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发现竟是安阮朝他伸了手。
安阮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把药碗递过来,不由得歪了歪头,疑惑又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
周言虚虚握拳抵着嘴唇清了清嗓子,将药碗递给安阮,眼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失望。
安阮毫无所觉,忍着苦涩的药味皱巴着小脸,硬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汤药。
汤药入喉满腔苦味,安阮感觉舌头都被苦得失去了知觉。
周言迅速将另一碗姜汤端了过来:“这是娘熬的姜汤,特意多放了两块糖,快喝了压压味儿。”
安阮忙不迭的点头,连忙端着姜汤喝了起来。
姜汤辛辣,但因为糖放多了些,辣中又带着甜腻,倒也不算难喝,正好中和了汤药的苦涩。
安阮一口气喝完了两碗汤药,感觉肚子都喝饱了。
姜汤祛寒,没多久身上就发起了汗。
这个时候最忌讳受凉,周言赶紧用被子将他裹了起来,并且再三叮嘱无论如何都不许擅自掀开被子。
如今本来就是三伏天,虽然下着雨气温转凉了不少,但盖着厚棉被还是会觉得很热。
安阮本来就在发汗,这么一捂,没多久就汗津津的,单薄的里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张了张嘴,但看到周言紧张担忧的神色后,到底没说自己好了不用捂汗了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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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喝了汤药以后安阮的烧总算是彻底退了。
在捂一早上的汗后,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了许多便想下床,但因为周言的强硬要求,他踌躇了许久都没敢动。
安阮本来就躺了将近两天,只觉得自己人都要躺散架了,直到中午时,外头传来不同以往的喧闹声,似乎是家里来了不少人。
他经不住好奇心,裹着被子悄悄摸摸的下了床,扒着门框悄悄探头张望。
周家大院里果然来了不少人,其中好多都是熟面孔,都是当初来过他和周言成亲宴的亲朋好友。
因为还下着雨,这些人一个个的穿着蓑衣,怕滴着雨的蓑衣将周家宅子的厅堂弄湿,并未进了里面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安阮头上冒了几个问号,不过没过多久他便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只见周言扛着一头两百来斤的野猪走了出来,穿着蓑衣的周爹走在他身前道:“这是我们家周言昨夜里打死的野猪,肉质新鲜着呢。”
“都排好了队,想买哪个位置的肉说与我听,我再切下来。”
原来是要直接在家中庖丁野猪,那些个亲朋好友都是闻声赶来买野猪肉的。
野猪体型大脾气暴躁,一股子牛劲儿力气大得很,之前安家村就有人上山的时候撞到了发狂的野猪,叫野猪给活生生拱死了。
那人的尸首抬回村的时候安阮曾远远见过,那惨状至今都记忆犹新。
可就是这么骇人的猛兽,竟也让周言给打死了。
安阮不由得崇拜的看向周言,只觉得他哪哪儿都厉害。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刚把野猪放下的周言突然就扭头看了过来,当场抓包到不听话下了床的人。
只见他眉头一皱,眼神一凛,瞬间就变得凶巴巴的。
安阮呼吸一顿,心虚不已的将脑袋缩了回去,掩耳盗铃般自我安慰着周言肯定没看到他。
他赶紧窝回床上,假装无事发生。
第27章 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