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做不到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
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怀疑慕容影呢?
因为觉得没脸,在慕容影回来之前,萧风就下山了,离开时,两人都不太高兴。
他心事重重地沿着山路,一步一步往下走。
一队人马从山脚下经过,向城外走去,军容整肃,萧风驻足,抬眼眺望。
近日似乎没有听说过什么军情和军队的调度?
他觉得有些不对,又站得高了些,手搭凉棚,仔细地分辨领头人。
黄叔?
这是往哪儿去?
他抿了抿唇,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瞬间归心似箭,加快步伐往家里赶去。
第51章 山风篇(十)交锋
庆功宴那天,几乎满京城的权贵都到了萧府,一时间万人空巷,好不热闹。
宴会整体陈设色调沉稳,简约而不失大气,桌上不见过于昂贵珍奇的食物,却样样精致,色香味俱全。萧成毅站在庭院入口处,难得地穿常服示人,虽不如往日犀利,却也难掩威严。
萧风站在父亲的后侧方一步远的位置,恭顺地一同迎接来宾。
他今日没有穿往日穿惯了的黑色,而是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袍。锦袍质地细腻,在日光的映照下微微泛着温润的光泽。他面容俊美,如此打扮,活像出自温文尔雅的书香门第。
来得早的都是一些熟悉亲近的客人,黄全也难得穿得喜庆,他献上贺礼,恭敬地祝贺萧成毅后,熟门熟路地随着萧府的侍女到席上落座。
他刚坐下,却见萧风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黄全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又看向了萧成毅,他的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大公子,你怎么敢……”
萧风道:“无妨,我已知会过父亲了,片刻就回去。”
黄全这才安下心来。
萧风坐在黄全身侧,状似无意地寒暄道:“黄叔,多日未见您了。您这几日不在,是忙着接待家里的亲戚吗?”
当日,黄全带兵是从郊外走的,他若主动提起见到他的事,恐怕会牵扯到附近的陈景,自己私闯幽篁山的事也很难圆上。
黄全向来将萧风视为己出,对他毫无防备:“非也,近来陛下给侯爷下了一份密诏,也就是我最近在忙的事。不过……接待亲戚,大公子为何有此一言?”
密诏密诏,内容自然是不能随便透露了,萧风没再继续纠结此事:“我前几日在逍遥阁时,偶然遇到黄叔您的侄子,好像是……叫黄阳羽的那一位。”
“兴为?”黄全意外地眉头一皱,“他来延应,为何不成告诉我?”
兴为是黄阳羽的字。
“或许是尚未来得及?”萧风打圆场道,事涉黄全的家务,他不便说的太多,也就没提起户部尚书齐邵的事。
但萧风心里明白,黄阳羽绝不可能是没来得及告诉黄全。自逍遥阁遇见他至今日已经有十余天,恐怕他如今都不在延应城中了。
如果不是萧风发现,黄全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黄全拧眉,表情严肃:“多谢大公子告知,我回去便给兴为写信询问此事。”
虽然没从黄全处得知准确的答案,萧风不安的心也多少放下了一些,他一边想着密诏的事,一边站回了萧成毅身后。
他刚回去不久,就见守门的僮仆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禀将军,太子殿下到。”
僮仆的声音不小,院子里落座的众人也听见了,一时全都站起身来,准备迎接太子。
萧风闻言,微微抬眸,向远处眺望,陈昊正昂首挺胸地向他们走来。他身着一袭明黄色锦袍,质地华贵,色泽明艳;腰上系一条宝石玉带,璀璨夺目,奢华贵气。
“太子殿下。”众人齐齐行礼。
此次萧府奉旨举办宴会,群臣皆至,陈昊穿着和行事都如此招摇,目的十分明显。
他也拱手向群臣回礼:“多谢诸位厚爱。”
寒暄毕,众人落座,陈昊献过贺礼,抬眼看了看萧成毅身后难得安分的萧风,走到了他面前:“萧风兄别来无恙。”
萧风得体地微笑颔首:“托殿下的福。”
陈昊状似亲热地问道:“不知萧风兄前些日子为何没有出席本宫的赏月筵?”
萧风礼貌回道:“早与程家公子有约,不可失信于人,望殿下莫要怪罪。”
陈昊放声大笑,眼底却满是冷峻,他轻轻拍了拍萧风的肩膀,凑近悄声道:“你知道本宫问的不是这个。”
堂堂太子亲自派人送来请帖,他居然因为一个小小的私约,就这样揭过了,还是和程黎那个小纨绔的私约。
这无疑驳了陈昊的面子,令他十分不爽。
萧风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面上八风不动,笑意丝毫未减:“义之一字,金玉亦不能移。对程黎尚且如此,对殿下更是如此。”
陈昊的笑凝在脸上,半晌没有言语。早在陈昊提起“赏月筵”的时候,人们就竖起了耳朵,事态发展至此,有人替萧风悬心,也有人不怀好意地看热闹,萧风却淡然自若,殊无惧意,对忽然安静下的周遭恍若不察。
萧成毅正要开口,替萧风解围,陈昊却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声音洪亮而肆意:“哈哈哈哈,说得好!为人之道正当如此!”
在场众人方才松了口气,可陈昊笑罢,又略带轻蔑地指了指萧风,加了后半句:“但为臣之道,却该讲一个忠字。”
“在下自会对陛下尽忠,”萧风笑意更深,“多谢殿下赐教。”
陈昊如何听不出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他眼神逐渐变得狠戾,正待发作,僮仆却又一次跑了进来。
“二殿下到——”
他跑得匆忙,没有留意到院子里微妙的氛围,冷不丁被太子凶狠的目光扫到,吓得“扑通”跪下,趴在地上不住地求饶,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萧成毅抢先一步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给我拖下去!”
旁边的仆人赶忙上前,僮仆如蒙大赦,软着双腿被拖了下去。
“这样好的日子,大哥和侯爷何至于如此动气?”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来。
来人一身青色长衫,澄澈而淡雅,仿佛雨过天晴后的天空。他笑容和善,眉眼弯弯,令人如沐春风,高挺的鼻梁和微微上扬的下巴却给他的美丽添上了几分难掩的刻薄。
二殿下不疾不徐地在后边看了半天热闹,等到小仆被拖下去,才幽幽地走上前来添了两滴醋。
萧风随父亲拱手:“二殿下。”
陈晏满面春风地回礼:“太子殿下,侯爷,大公子。”
陈昊冷哼了一声,不想被他看热闹,便没接他的话茬:“你倒是许久未曾出来走动了。”
陈晏明知他岔开话题,也不好再继续拱火:“近日偶得风寒,不便出门,向大哥告罪了。”
陈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观二弟脸色红润,步伐有力,实在不像是大病初愈之人。”
“非是大病,小恙而已。”陈晏也没恼,温和地笑道,“若无病,谁不想与大哥一样,多亲近亲萧公子这位延应新贵呢。”
这句话表面是在夸在萧风,实则是在讽刺陈昊的刻意亲近十分廉价,但陈昊似乎并没听出来。
萧风第一次直观感受到陈演的阴阳怪气,暗自咋舌,可也不得不接话,他微微躬身,道:“二殿下谬赞。”
二位不好惹的祖宗总算落了座,谢云歆从里屋出来,一家三口敬过酒,这场宴席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陈昊方才的气还没消,不想搭理萧风,反倒是陈晏坐在了他的身边,低声和他交谈。
“大公子,令堂怎么才出来?”
萧风回道:“母亲近日身体不佳,所以在屋里招待女眷。”
“原来如此,”陈晏面露担忧之色,“我也多日没有出来走动,不知道夫人竟然已经病得如此严重,等散席回到府里,我即刻便命人送药材补品来。”
萧风立刻感激地举起酒杯,敬道:“那便多谢二殿下厚爱了。”
陈晏笑道:“不值一提。”
萧风垂眼饮尽杯中酒,母亲患病这件事并不是秘密,稍微对萧家上心的人都知道此事,陈晏不知的可能着实不大。
宴席进行到一半,众人渐渐聊得熟络起来,院子里一片和谐,正在此时,院外又传来了一声禀告。
“周公公到——”
众人闻言,“唰”地站了起来,一些微醺的大臣,也都慢慢反应过来,摇摇晃晃地立起了身。
周陶是睿帝身边最亲近的几位太监之一,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出现,大概率是奉了睿帝的口谕。
萧成毅和谢云歆亲自上前迎接,萧风也赶忙起身,迎了上去。
双方礼毕,周公公拂尘一甩:.欲.言.又.止.“老奴在此先贺过侯爷擢升之喜,祝侯爷事事顺遂,再展鸿猷。”
萧成毅拱手谢过。
这边说完,周公公又转向谢云歆:“日前,听说夫人身体不适,陛下特令老奴从太医院里调来了赵太医,为夫人诊治。”
话音刚落,他身后就走上前来一位样貌端正,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穿太医院制服,对着三人深深地躬下身去:“侯爷,夫人,在下赵奇。”
谢云歆面露惊喜之色,闻言就要跪。
“多谢陛下隆恩。”
周陶一手一个,搀住夫妇二人:“礼便免了,还望侯爷赏老奴一碗酒吃。”
谈话间,萧成毅亲自引着周陶和赵太医坐到了主.席上。
萧风刚坐回原位,陈晏就附耳了过来。
“大公子,父皇专门选在庆功宴上派赵太医来,可是用心良苦啊。”
萧风轻垂眼睑:“多谢二殿下提点,这是陛下的看重,在下肝脑涂地亦不足报,必当誓死效忠陛下。”
陈晏对他的回答似乎十分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坐正了身子,陈昊看着他们接二连三的亲密互动,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一场宴席足足两个多时辰才散场,宾客们三三两两地告辞离去了。
陈昊疾步出了萧府,一句话都没说,径直向东宫的方向走,下人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开口询问,只能低垂着脑袋,拉着车在后面沉默地跟着。
太子的贴身侍从在宴席上也一直侍奉在他左右,早知陈昊心中不快,连忙加紧步伐,跟了上去。
“小子不识时务,殿下莫要同他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