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渐渐进入读书的状态,完全没有注意到萧风一番“逼真”的表演。
萧风坐了没一会儿,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一旁的陈景身上。他面容稍显稚嫩,却难掩美丽,肤色莹润如白玉珍珠,那双尤其摄人的浅青瞳孔,让人无端想起峨眉山上的竹叶青淡雅的茶色。
第46章 山风篇(五)无意
渐渐地,萧风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没有那么讨厌了,也逐渐能够静下心将它们记到心里去。时不时地,二人也能在一起交流读书心得。
一日,萧风手痒,顺手捡了一根棍子,在院子里“唰唰唰”地舞了起来。
他年纪尚轻,力道欠缺,,可一套招势却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极有模样,像是蓄势待发的幼豹,尽显少年的蓬勃朝气。
陈景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些欣赏和艳羡。
萧风练得痛快,微微出了点汗,迎着风欢快地跑了回来,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
“阿景,别看书了,我教你练剑怎么样!”他的眼睛亮亮的,炽热的阳光在其中跳动。
“抱歉……”陈景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神色黯然,语气中带着遗憾,“我身体不好,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
但他内心是渴望的。
和萧风相反,慕容影并不喜欢舞刀弄枪,平时安安静静地,话也很少,也正因受了他的影响,陈景身上有着这个年纪的孩子所罕见的沉静。
但他陈景很想像萧风一样,长成炽热潇洒的模样,先天的不足如同一道沉重的枷锁,让这些只能成为遥不可及的空想。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练武可以强身健体,对你也有好处。”萧风说话一套一套,充满了笃定。“我教你点简单的,保证不剧烈。”
陈景闻言,心中升起几分期待:“真的吗?我也能练剑?”
“那当然,我可是行家!”萧风趴在窗棂上,冲他挤了挤眼,“不过你要是有一丁点儿不舒服,要立刻告诉我。”
“好!”陈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陈景来到院子里,萧风把手中的树枝截短了一节,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将手握的地方包好,防止陈景被木刺划伤。
他站在陈景身后,握住他的手,像模像样地教了起来。
陈景嘴唇微抿,有些紧张,学得十分认真。
萧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抖动的睫毛,光滑细嫩的皮肤,不知第几次发自内心地感叹起他的好看来。
砍柴回来的慕容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在院子外面站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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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风回到家里,一边回想着与陈景的相处,一边脚步轻快地来到母亲房中请安。
谢云歆坐在床头刺绣,纤细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绣布之间,一见萧风进来,笑意顿时绽了满脸。她把手中东西放下,招呼萧风坐下说话。
萧风乖巧地在她面前坐下,温情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流淌。
谢云歆三十岁左右,性情温婉,曾经非凡的容颜上早已褪去了少女的清纯稚嫩,却增添了几分成熟韵致。萧风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正是源于他的母亲。
“风儿,你今日去哪儿了?”谢云歆柔和地询问道。
萧风的回答早已在心中演练了许多遍:“娘亲,孩儿去找了个清净地方读书、练武。”
谢云歆闻言微微蹙起了眉,怀疑道:“真的?”
萧风笑嘻嘻地说:“那当然。”
他确实没有说谎。
谢云歆无奈地笑了笑:“这话你要同你爹说,让他相信才是。”
萧风闻言有些诧异:“我爹回来了?”
谢云歆点点头:“可不是,他一回来见你不在家,大发雷霆,已经找你半天了。”
萧风当下觉得有点腿抖:“爹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谢云歆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现下在前厅,你既然回来,便去和他打声招呼吧。”
萧风点点头,忙不迭跑了,一阵风似的。
谢云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中满是慈爱与宠溺。她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但很快,她袖下的笑容便被一阵轻咳所代替。
萧风顺着走廊,一路向前厅走去,刚靠近前厅大门,无意间听到萧承毅正在与参将黄全议事。
“丹增内乱,新王即位,野心勃勃,正在不断扩张。探子来报,岗措已经向丹增示好,有臣服之意。”这嗓音低沉稳重,带着不可冒犯的威严,是萧承毅的声音。
“岗措部是北方占地最广的部族,坐拥云湖,也是最富庶的。他们都已经表态,整个北方恐怕已经是丹增的天下。”黄全也十分严肃。
“眼下,边境的交界处已经发生多起冲突,虽然名义上是行商造成的矛盾,可背地里都是丹增贵族在背后操纵。”
“他们是在试探,试探我们的态度,处理得稍有不慎就可能会造成大规模的武装冲突。”
萧风竖着耳朵趴在墙边,一时听得入迷。
“但从目前来看,战争在所难免,就算处理得当,也只是打早打晚的问题。”黄全道。
“这恐怕就是为什么陛下特意调我去金庄坐镇。”
听了这话,萧风一惊。
父亲要去北部边境?
以往都是陛下直接指派父亲挂帅出征,可此次尚未宣战,就将他调过去亲自镇守金庄。
可见事态之严重。
萧风心思杂乱,担忧与疑虑交织在一起,一个不慎,漏了一片衣角出去。
大厅里说话的声音瞬时停了片刻,萧风正纳闷,就听萧承毅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来:
“风儿。”
萧风一激灵,见被抓了个现行,只得走上前去。
前厅的主位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性,他眼神犀利如鹰隼,坚毅的面庞如同被岁月雕琢过的岩石,虽然没有甲胄在身,却丝毫掩不住他身上身经百战的武将气质。
旁边立着一个高挑的将领,同样是气质不凡。
“爹,黄叔。”
“既然来了,为何躲着?”萧承毅道。
“见爹和黄叔在谈正事,就没有来打扰。”萧风垂着眼,规规矩矩地答道。
萧承毅哼了一声,问:“去哪儿了?”
萧风实话实说:“找个清净地方练武、读书。”
萧承毅险些被他气笑:“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不脸红吗?”
“真的,爹。”萧风仰起头,一脸真诚,“程黎总是带人来寻我,我不想跟他去玩,又不想拒绝人伤了和气,干脆便躲出去。”
程黎是程将军家的儿子,两家素来交好,两个孩子也就经常在一起玩。
“哦?”萧承毅追问,“那你去哪个清净地方了?”
“这……这不能说,说了地方就不清净了。”萧风胡言乱语地搪塞道。
不过私闯禁地这件事,让父亲知道了也是连累。
“别的不说,”萧承毅指着萧风,有些愠怒地喝道,“你素来不喜读书,这种谎话你也编的出来!”
“孩儿便不能有所长进吗?”萧风低着头小声嘟囔,看起来十分乖顺,说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好好好。”萧承毅咬牙切齿地点点头,“你最长进,待会儿让黄全试试你,要是没有你说的长进,你娘也拦不住你这顿揍!”
“是。”萧风利索地应道。
萧承毅朝着黄全使了个眼色,后者转向萧风:“大公子,请吧。”
紧接着,萧风便灰溜溜地跟着黄全出了前厅。
二人在院中一来一往地过起招来,黄全意在考验萧风,主要是格挡,萧风便放开手脚,全方位刁钻地进攻。
考核结束,萧风期待又不安地站在原地,因为消耗了不少体力,胸口微微起伏,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直到黄全对他赞赏地点了点头,他才放松着笑起来。
萧风还小,由于体型的差异,他要用出双倍的力量和速度来应对黄全,但仍能看出他距上一次有不少的进步。
侍女端上来一些茶点,二人便坐下来闲聊。
“真是后生可畏,”黄全拍了拍萧风的肩膀,“等大公子长大,我就再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萧风有些骄傲,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怎么会,要超过黄叔,我还得付出很多的努力才行。”
黄全笑着摇摇头,萧风是在谦虚,可他说的却不是奉承。
萧风自小痴迷剑术,再加上毫不懈怠的努力与超高的天赋,他的水平早就让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
“哦对了黄叔,我刚才听到陛下要派爹去金庄?”萧风忽然说道。
黄全一愣:“你刚才都听到了?”
萧风笑着掩饰尴尬:“我不是故意的……”
提到这事,黄全的面色也有些凝重:“此次出征与往常不同,毕竟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冲突,到底会不会打起来,什么时候打起来都尚未可知。”
萧风面露担忧之色,叹了口气:“危机都是暗藏的,即便如此,也不见得不如爹往日出征凶险,我也……十分担心。”
黄全闻言,正色道:“大公子说的是,属下会竭尽全力保证大将军的安全。”
“黄叔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萧风真诚地看着他。
“好。”黄全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是看着萧风长大的,一时不禁也体会到了有儿长成的欣慰。
“不过即使真的要战,此战也不一定真的难打。”萧风低头沉吟片刻,开口道。
“怎么说。”黄全有些诧异地看向他,挑起了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岗措安宁久了,部落的族人们提到战争都十分厌恶,向丹增示好也不过是求一份庇护,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倒不一定是真心投诚。”
“丹增王在北方还没有站稳脚跟,就迫不及待向我朝挑衅,难免有些过于轻率、目中无人,再加上一盘散沙的同盟,从中略加挑拨,难免土崩瓦解。我军却训练有素,经验丰富,从这一方面来看,优势还是很明显的。”
黄全看着萧风的眼神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