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陌先生、陌先生救救我们！”

　　“——救命！”

　　蓝天未来一旦被触手粘住，就像陷入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完全动弹不得。

　　陌瞳飞快计算出报废他们和营救他们的成本。

　　一架蓝天未来的造价高达1000万海纳币，北陆实验舱一共有50台，今天他带出了全部，眼下却都要报废在任蘅，如果不能扭转局势，北陆实验舱损失惨重，苍黎尧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陌瞳死死盯着下方的大地，千疮百孔的地面忽然扬起一层浓重的黑雾，一根黑线从中蹿出，它飞速生长，眨眼就横跨了整个任蘅。

　　陌瞳眯起眼，“来了。”

　　半智能体毛骨悚然，“又什么来了？！”

　　那根黑线往两边一分，一只巨大的红瞳猛地睁开。

　　接着，在它周围又窜出更多黑线，密密麻麻的红瞳瞬间挤满大地，数量多到每只眼白里也挤满了正在蠕动的红瞳，嬉笑声再次响彻天际。

　　这才是刚刚的鼓包，这才是280万这个数字的原因！

　　可刚刚发射了那么多等离子射线，它们怎会毫发无伤？陌瞳又链接了次瀚星资料数据库，依然是查无此物。

　　半智能体们在嬉笑声中失声痛哭。

　　有个大个子的半智能体边哭边骂：“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一个身子娇小的女性半智能体小声啜泣：“好像是……是传说中的神龙之瞳……”

　　大个子抹了把无法自控的鼻涕眼泪，爆怒地锤了下仪表盘：“什么龙的眼珠子能长成这副恶心样子？！”

　　那台女性半智能体无力地垂下机械臂，她松开蓝天未来的操作杆，献祭似地扬起脖颈，泪流满面地哽咽道：“传说、传说它有吞噬之能，能吃……”

　　“它能吃掉一切本座想让它吃掉的东西，包括蓝天未来发射的等离子射线。”

　　卓亭安从最大的红瞳里浮出，他嘴角微微上扬，站在圆溜溜的瞳孔中，眼尾的鳞片红的发亮。

　　所有半智能体的MINIBEE同时传来一条提示：您接触的生命体为神族。

　　但知道也无济于事，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神君弯腰掸了掸袍子，笑着舔了舔嘴唇，懒懒地说：“好撑。”

　　卓亭安话音刚落，那颗巨大的眼珠就从眼眶暴突而出，它托着人直冲半空，牵拉出几根血红筋络。

　　眼球往下转动，紧紧盯住斜下方那大个子的蓝天未来，4米高的蓝天未来在巨型眼球面前小的像只蚂蚁。

　　大个子仰起头，都望不到站在眼球顶部的神君，他被未知的巨物盯到汗毛倒竖。

　　他“哇”得一声把胃里的食物呕了出来，裤头也洇出一滩水渍，滴滴答答的溅在地上。

　　剩下的半智能体听到他在哆哆嗦嗦地求饶：“……不，神君大人！别杀我！我从小就被送进了实验舱，我是无辜的，我是被陌瞳和苍黎尧逼的！求——”

　　眼球中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光柱，是刚刚发射的等离子射线导弹！

　　那大个子的通讯设备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

　　卓亭安直接捣拦了那架蓝天未来，连碎片都没留下。

　　“哦，”他好像才听到大个子的话，点头道：“你无辜。”

　　剩下的半智能体在惊恐万状中看到大大小小的红瞳都脱离出了眼眶，几百万只红色眼珠在黑暗里一齐转动的画面相当诡异。

　　等待死亡的几秒被无限拉长，大部分半智能体放弃了抵抗，有的默默流泪，有的发出无意义的尖叫，叫喊有一瞬盖过了嬉笑声。

　　接下来，每一只眼球都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任蘅只余白茫茫的一片。

　　三秒过后，刚刚还悬在半空的几十台蓝天未来统统消失，周围陷入死寂，要不是空气里充斥着金属溶解后的浓烈臭味，没人知道曾经这里来过半智能体。

　　而毫无动作的陌瞳像一个跳脱在外的观察者，他缩在角落认真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卓亭安带着那查无此物的眼球，将第一架蓝天未来打得渣都不剩的时候，他就计算出这支北陆目前最强的战力即将全军覆没。

　　但在陌瞳浩瀚的历史数据里，他知道哪怕是胜券在握的战役，也能找到转机。

　　比如在那280万个红点中，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它被神君小心翼翼地放在任衡中央的地底，这种呵护的方式陌瞳也似曾相识。

　　两年前，自己赤身躺在泡满液体的实验容器罐里，他被按下了开机键，睁开双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类就是苍黎尧。

　　陌瞳一直不懂苍黎尧当时的神情，但刚刚那波攻击形成的巨大磁场干扰到了芯片，让他彻底摆脱了苍黎尧对他的设定。

　　他突然领悟到，那时的苍黎尧流露出的是久别重逢的喜极而泣。

　　如果陌瞳现在能够呼吸，能够感受心跳，他一定很激动，那些交错在身上的精密电路摩擦更多不该有的电流，这是属于陌瞳的热血沸腾，他尝试像人类一样深深鼓起胸膛，再缓缓吐出气。

　　在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中，一个渺小如尘埃的陆夏衍，他仅仅是存在过，就能撬动命运的齿轮。

　　这就是做人的弱点，他们会因情感而产生致命的变数。当然，这也是生命才能带来的未知乐趣，是他的程序计算不出来的东西。

　　陌瞳学会了。

　　这就是世界奥妙的转机！

　　陌瞳大笑，这是他打过最有趣的一战，他操纵着蓝天未来，在神君还在对付那些半智能体时，掉头直达陆夏衍所在的地方。

　　***

　　任蘅上方在激战，但在地底，在卓亭安的书房，陆夏衍还在呼呼大睡。

　　“陆夏衍，陆夏衍！”

　　有人在自己耳边急切呼喊，陆夏衍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但真去细想又想不起来是谁，于是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谁知那声音依依不饶，还说：“再不起来，我就报废你哦！”

　　啊？报废！

　　陆夏衍本能地对这两个字心悸了下，他猛地睁开眼，先是盯着陌生的溶洞天花板愣了几秒，接着霍地坐起身。

　　“……嘶！”他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穿着古怪的古代长衫，从松垮的交领里往下看，发现腹部有个黑乎乎的洞，周边的肌肉有明显的血迹。

　　陆夏衍先是茫然，接着心头涌起无端的怒意，他没来得及细究，刚要下床，却发现手臂大腿上的淤青绑痕。

　　“！”

　　陆夏衍如遭雷击，自己是被变态给抓了？

　　而离自己两米远的地方，有个银色短发的少年，他蹲在地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用轻柔地嗓音说：“终于醒啦？”

　　这就是刚刚喊自己的人，陆夏衍皱着眉头四连问：“你是谁？我是谁？这是哪？这是怎么回事？”

　　陌瞳笑得温柔，一一作答：“我是陌瞳，你是陆夏衍，这里是妖族栖息地任蘅，你被妖族老大抓来当压寨夫人，但我现在来救你了。”

　　“……”陆夏衍觉得荒谬，但自己现在的确符合“压寨夫人”的状态。

　　陌瞳对着他招招手：“你先出来，这结界我进不去。”

　　陆夏衍没动，他不认识这人。

　　“没骗你。”陌瞳撩起衬衫袖子，拿小刀切开自己的仿生皮肤，露出里面的碳钛合金人造骨骼，他指着上面的一小排编号，说：“和你已经战损的机械臂是一个批次的，我们是自己人。”

　　陆夏衍看着自己的右手臂，一时想不起自己怎么会有一条机械臂，但在机械臂内部的右上角处确实有一串编号，也确实与这位银发少年的一样，都是DA712749。

　　“这是备用芯片，”陌瞳把一枚芯片放在结界边，“你接口没坏吧？这个先凑活用下，不然你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临时芯片里储存着北陆实验舱的基本信息，它比正式芯片小一圈，不能使用北陆舱舱，也不能链接瀚星资料数据库，就是个“砖头机”。

　　唯一的好处是快捷，主要防止半智能体做芯片检查时因记忆暂失导致失控，能临时使用个把小时的东西。

　　陆夏衍仍有些不信，可当他五指抠进腰部的伤口，还真在里面摸到一个隐蔽的接口。

　　陌瞳补充道：“你要是装了还不信，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毕竟你在结界里，选择权在你，而且你MINIBEE里没备份过离线资料？”

　　他指指陆夏衍已经破烂的机械臂，“就那颗螺帽样的传感器，你调出来看看陌瞳和陆夏衍的资料不就知道了？”

　　陆夏衍立刻调取查看，发现这位叫陌瞳的少年没有说谎，而自己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人却本能地排斥这里。

　　陆夏衍分析了下利弊，决定赌一波。

　　他身上有卓亭安的灵珠，手伸出结界时，那层莹白色的阵罩轻微地晃了晃，像要阻止，可最终还是让他拿到了芯片。

　　陆夏衍很快装上芯片，接着得出结论，待在北陆和待在妖族都将痛失自由，且会丧命。

　　要他在妖族男宠和北陆走狗之间做选择，陆夏衍思索半天，嗯……没一个能接受的。

　　陌瞳催促：“好了吗？”

　　陆夏衍面无表情，分析了下现状，自己弹尽粮绝，逃不出去，一个不选是不可能的，要不还是做北陆走狗，好歹都是人类。

　　“好了。”他说。

　　陌瞳笑道：“那就快走吧，这结界灵压惊人，我骨头都要压变形了。”

　　陆夏衍出结界时，阵罩比之前晃动的更激烈，阻力也变大了，但依然没能阻止同源的灵珠。

　　陌瞳边走边给陆夏衍解释：“黄志文不见了，北陆实验舱还得招新的研发部主任，到时候只能找研发部部员来给夏衍维修了，等回去我再把夏衍的存档备份资料导进新芯片里，夏衍，我是不是很好很贴心？”

　　陆夏衍只重装了基础记忆，他一阵恶寒，“你以前和我说话也那么不正常？”

　　陌瞳天真烂漫地说：“自然，我从来都是个和蔼可亲的上司。”

　　“……”陆夏衍直觉不是，因为他简直想把他的嘴缝起来。

　　***

　　陆夏衍跟在矮自己大半截的陌瞳身后。

　　在北陆实验舱，从来没有半智能体被挖走过芯片，更没有陌瞳亲自来接的道理。

　　他阴沉着脸，思索挖走自己芯片的人是谁。

　　谁知才走了100来米，整个溶洞地牢便开始毫无预兆地摇晃，本来笔笔直的钟乳石柱都扭成了曲线，排山倒海的恐怖灵压迎面扑来，狂风掀得身形瘦弱的陌瞳侧摔在地。

　　接着，陆夏衍看到一个长满红眼睛的黑影从外边呼啸而来。

　　与那黑影一起进来的还有个人，这人长得出奇的俊朗，但满脸暴虐戾气，像杀红了眼，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陆夏衍不过就看了一眼，就感到有无数画面强行闯入大脑，可每一幅画面都只是一闪而过，快到捕捉不到任何信息，却留下浓烈的悲伤。

　　他应该认识他，但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可胸口那颗灵珠飞快化解了这种悲伤。

　　陆夏衍低头，隐约看到皮肤里透出的珠光，心中惊讶，这玩意又是哪儿来的？！

　　那红眼怪物的主人脖颈上爆出青筋，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倏地化成一条黑色铁鞭，对陌瞳道：“你好大的胆子！”

　　陌瞳也不生气，他大大方方站起来，冲着那人甜甜一笑，“总算看清神君大人的长相了，神君靠自身储存的灵力，要对付那么多蓝天未来和半智能体，还要分心护着这个结界，真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