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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_分节阅读_第69节
小说作者:一只小蜗牛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1.32 MB   上传时间:2025-08-01 12:10:20

  管家忙摇摇头,一脸谄媚地道:“我家老爷这次让小人对将军说,他对陈执中辈恨之入骨,那里有对他们那一众南蛮不利的消息,将军若是肯亲去见他,他愿意把这些交出来,与东宫共同对付他们。将军把这些带给东宫,东宫必定大喜过望,对将军善加嘉奖,我家老爷从此就也好立身了。”

  陆宁远怔了一怔。他本能地感到一阵厌恶,但想到刘钦现在的处境,又忍住了,没有即刻赶人。

  数日前他曾去信问刘钦处境如何,前天刚刚收到刘钦的回信。刘钦在信中说了很多,提到宫里帝后不和,他母亲被勒令闭门思过,险些被打入冷宫;提到刘骥已经离京,他把前些天李椹查到的一些情况当成石子扔了出去,先借刘骥在皇帝面前吹一吹陈执中的风;提到朝中开始有人弹劾起他结交大臣之事,他为避风头,同崔允信等一干北人的来往明面上已经少了,宴饮游猎也不再参与;提到朝廷对流贼残部的赈抚款还没批下来,朝堂上争论不休,恐怕要再多等几日才有定论;还有提到他自己最近饮食起居一切如常,并未生病,又提到那树梅花,说他已经收到,收到时枝上的花还未枯败,最后提到京城的早梅也已经开了,明媚可爱。

  后面的陆宁远并没有在信中发问——虽然他心里当真很想知道。但刘钦不问便自答了,事无巨细写了整整数页纸,就像站在他面前同他说话一样。

  陆宁远没去看来人,垂眼看着帐角,回忆着刘钦信中的话。这是一个献刀人,刘钦现在或许刚好缺那一把刀子,去在朝堂上同刘缵他们厮杀。但那话里明晃晃不加修饰的恶意,让他不能不生出疑虑。

  明知这是一只食肉饮血的蛆虫,还要往刘钦身边放么?

  他眼中忽然又现出了那庞然大物,从它那巨大的身躯伸出只小小的角,把刘钦缠裹在里面,蚀去了他的面容,将他变得和半挂在它身上的无数人一样。然后世上就再没有他了。

  但马上,他想起在同翟广的战事还未息时刘钦的那封来信,要他除恶务尽,“救民水火,不必他顾”,蓦地下定决心,神情一耸,厉声将人赶了出去。

  或许刘钦当真需要这个人,需要他的这些消息,错过了这些,刘钦就要陷入危险,要被……被刘缵杀死。

  他赶走了这人,让刘钦的处境更危险了,但他会做一切自己能做到的事去保护好他,以弥补今日,哪怕是要他带兵去——耳中刀剑声铮然一响,如快剑长戟直逼上来,他蓦地挺直了背,脸上现出一瞬间的凛然之意,但他没有出声,没有同任何人讲,低头又处理起了军务。

  没想到紧跟着第二天那人就又在辕门求见。陆宁远料想他还是之前那套,便不打算再见,韩玉却说这人说自己这次确有要事,要说的话和之前两次所讲的都不相同,请将军千万不吝一见。

  陆宁远少有地感到不快,便置之不理,谁知来人执着得很,在营外站了足足两个时辰,陆宁远心中奇怪,怕来人当真有要紧事,就仍是让人把他放入进来。

  那人让卫兵引着往中军走,李椹恰好路过,看他是个生人,并不在意,绕过他忙自己的事去了。

  那人见到陆宁远,一改之前两次求见时的媚意,换上一脸寻常的神色,不卑不亢对陆宁远道:“小人是通山周县令的管家,周县令有要事求见将军,只是不便离开治所,还请将军屈驾往见。贵军李怀音识得周县令,将军如有疑虑,不妨先同他确认。”

  陆宁远对他话里的神秘之意仍有疑虑,一面让人去找李椹,一面问:“到底是什么事?”

  那人答:“一桩陈年冤案,想请东宫主持公道。因牵扯太广,周县令无法亲来拜见将军,怠慢之处,万望将军见谅。”

  李椹听说来人是“周县令”的管家,急匆匆赶过来,对陆宁远耳语一番。陆宁远对他点点头,即对管家道:“那现在出发吧。”片刻也不耽搁,携着李椹和韩玉等两三个亲兵,同管家一道往通山县而去。

  他以巡查之名出营,旁人均不知道他是去哪里,因管家熟悉道路,一行人避开大道,专走小路,倒没有碰上旁人。

  在去的路上,李椹同陆宁远并辔,小声讲了这个“周县令”的事。

  原来此人名叫周维岳,大半个月以前李椹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他走访各处,既是筹措粮草,也是依刘钦之令秘密调查陈执中,在一间茶肆见到了身为县令、衣衫却很寒酸的周维岳。周维岳故意作歌引他注意,像是专等着他,可是见到之后,也没有同他说什么,两人便即分开。

  但十天之后,从通山县送来的粮草就到了,虽然不多,却也可救一时之急,相比于其他各县的冷眼旁观,周维岳此举实在也算难能可贵了。

  李椹听陆宁远转述管家的话,听见“陈年冤案”四字,马上便想到了自己在通山县调查到的死得不明不白的前县令方明俊。那时他为了调查此事,险些被人抓走,最后只得服软,不了了之,周维岳是方明俊的好友,他此时来找陆宁远,多半就是为了此事。

  李椹不是什么古道热肠的人,急着想要为一个多少年前的死人翻案,只是据他查到的那一鳞半爪,当初方明俊之死,恐怕岑士瑜、陈执中都脱不了干系。

  他隐隐感到周维岳递过来的是一只藤蔓,顺藤摸瓜,牵扯出的恐怕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桩惊天大案也说不定,不敢等闲对待,便力劝陆宁远去会一会他。陆宁远也是听劝的人,没要他多费什么口舌便答应下来。

  几人昼夜兼程,在第二日下午赶到了通山县,隐瞒身份入城,没有去县衙,而是由管家引着直接去了周维岳家里。

  周维岳身为县令,住处却只有一进院落,四周房屋合围着一个不大的小院,砖瓦都已十分残破,但人丁着实不少。一个老妇人坐在台阶上,正摘着野菜,见了他们,吃了一惊,忙躲回屋里。因为没有门板,她进门时,陆宁远视线下意识跟在她身上一起转到门内,看见屋里还有两个中年妇人,正做着针线活,似乎在给人做衣服,因非礼勿视,忙收回视线。

  跟在他们后面,两个小孩也进了门。大的那个男孩看着十岁左右,瘦瘦长长的,小的那个姑娘只七八岁,两人都背着一筐柴火,上面还带着叶子,一看便是林里没人要的生柴,看见管家打了声招呼,随后见到旁边的陆宁远几人,因是生人,不知道该怎么叫,便没说话,把柴火放进厨房,也跑回屋里去了。女孩躲进里面,不敢露头,男孩好奇,扒在门口露出半个脑袋,不出声地打量他们。

  李椹看了陆宁远一眼,拿眼神问他:这哪像是县令之家?倒像是贫居的寻常百姓。随后又不出声地感叹:都穷成这样了,竟然还养着两个老婆,这周维岳真是个奇人。

  因周维岳家里没有客房,管家便将陆宁远一行带到周维岳自己的卧房安置,然后自己去井里汲水,拿给他们。李椹这才注意到原来周维岳家里连下人都没有,竟然是管家来做这些杂活,愈发觉着奇怪。县令一职虽然称不上多显赫,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大雍也并不苛待官员,俸禄不算优厚,但也绝对不少,更何况做县令的谁没有几条生财的路子,哪有人纯指望着官俸糊口,周维岳如何便到这种程度?

  正奇怪间,周维岳归家了。

  他收到管家的消息,便匆匆赶回,一身官服还没脱下,见到陆宁远和李椹他们,忙上前见礼,第一句便是告罪:“先前不知将军为人,两次出言试探,实因事关重大,不敢轻忽,请将军勿怪!”

  陆宁远一怔,忙也回礼,放下手后才明白,原来之前管家两次求见,所说并不出自周维岳本心。听周维岳话中之意,莫非如果前面某次他答应管家,周维岳反而不会见他么?

  周维岳的卧房很小,陆宁远一行五人进来,本已显得拥挤,现在周维岳本人也进来,简直落不下脚去。陆宁远想到他所说可能是不可为旁人所知的秘事,便让韩玉等几个亲兵出去把守,屋里只留自己,周维岳和李椹三个。

  周维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开门见山便道:“学生求见,是为已故的通山县令方明俊而来!”

第112章

  那是一桩七年前的旧事了。

  方明俊当时在江阴任县令,江阴只是东南一个还算富庶的寻常县城,不寻常之处在于此地乃是时任户部尚书同平章事的岑士瑜的老家。

  岑士瑜年过五十,身居高位,已是百尺竿头,再往上总不能去做皇帝,官做到这样,已经已做到头了。他同刘崇又很有一番交情,没有去位之忧,人生当中又有何可追求的?无非为子孙计,求田问舍而已。

  他族中代有俊才,世出显贵,七叶珥貂,说是牙板满床也不为过,除他之外,族中子弟许多都已入朝为官,各据要路之津,遍布天下,便如一株大树,枝繁叶茂,繁盛已极。

  更不必提他在朝中经营日久,门生故吏举朝皆是,正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在他老家那小小的江阴县,说句大不敬的实话,当地官员在听朝廷号令之前,都要先觑一觑他的脸色。

  岑士瑜威势如此,岑氏族中那些不曾做官的子弟自然借重于他的权势,肆无忌惮地横行乡里,侵占良田、垄断商路、多为不法。本地官员唯恐巴结不到岑士瑜,哪里还敢反过来去招惹他?对这些事,非但睁只眼闭只眼,有时还要在其中出一份力,通过他们向岑士瑜卖好。

  那些个良田、那些个赚钱的法子,就是这些子弟们不想要,地方官员也要千方百计地征来给他们,好让他们念自己的好,有朝一日把这好处稍稍透露给岑士瑜一分一毫,那自己家的祖坟便是冒起青烟了。

  但其实岑士瑜身在京城,又日理万机,老家的这些俗事、闲事,他常常连过眼都不过眼。那些人费尽心机地巴结,大部分时候岑士瑜本人甚至都不知道。

  子弟们做下的那些事情,自然不会有人特意报告给他,他只偶尔听说过十之一二,听过后却也并不上心,至于那些在下面蠢动着向他卖好的官员,于他而言则更是纤芥微尘,不在目下。

  底下的人上蹿下跳地讨着他的欢心,他只偶尔瞥去一眼,当戏看了,记住一两个名字,动动手指抬上一抬,下面更多的人见了,只又羡又嫉,就好像疯了一样,愈发地花样翻新。

  岑士瑜心不在焉地欣赏着,绝大多数时候都不置一词,只有在当地开始给他建生祠的时候,他感到关系重大,才出于谨慎将其叫停。

  至于那些无缘无故被夺了田土的农夫、那些本来经营着自家祖产却被旁人夺去经营的商贩、那些被平白打死了家人、举家卖身为奴隶的小民,受了莫大的委屈,愤而告官,官府却和害了他们的人沆瀣一气,置之不理都算好的,有时甚至还要反诬他们是刁民,打顿板子扔出去。

  他们有什么法子?只有暗恨自己投错了胎,恨娘老子将自己错生在了这片地方,和岑士瑜同处一片皇天后土之间。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方明俊来到这里做了县令。

  那时百姓早已知道报官无用,遇事往往自己忍耐下来,少有去找官府的。却总有人头生得比旁人硬,不信邪,“咚咚咚咚”敲了登闻鼓。方明俊即穿了朝服,开堂理事,要他陈明冤情。

  但凡县衙审理民讼,百姓们往往都聚在门口围观,但这天衙门口竟然只有零星几个百姓,对门内一面指点,一面摇头。

  那人所申冤情不算大,县里老人见过的多了,听他所说不过就是家里女儿出门买东西,被岑氏子弟家的谁谁看上,当场抢了去,他去要人反遭一顿毒打的事,只觉和别人比那是芝麻碰上了西瓜,哄笑一声正要离开,里面方明俊却是一拍惊堂木,怒斥一声:“岂有此理!”

  马上要离开的百姓们一时纷纷站定不动。

  此后方明俊竟然当真严查此事,大有追究到底、公事公办之意。

  一开始岑家并没来人,各路人马便都自发赶来疏通,但方明俊为人很认死理,怎么说都说他不通。岑家不想闹大,这才派人出面,许了他一大笔好处,让他平了这事,方明俊却严词拒绝了,无论威逼利诱一概置之不理,反而愈查愈是深入,竟是调查起了这几十年来的旧事。

  他自幼饱读圣贤之书,寒窗苦读,以科举中第,做了一县之长,自觉是代天子牧民,不敢不竭心尽力,更不能藏污纳垢,使民有冤声,得见如此冤情,必当严查到底,以清浊氛。无论谁来见他,一概以一张铁面相对,绝无通融之理。更何况他查得越深,便越觉触目惊心、越是怜悯江阴之民、心中怒意就越是掩藏不住。

  但很快,上级常州府甚至江苏省的公私行文便如雪片一般发来,或严责、或婉劝、或是摆出师长之态谆谆教诲,总之是要他不许再碰此事。然而方明俊便是这样的人,各方阻拦愈深,他便任之愈力,定要闹出个水落石出不可。

  因牵扯到多年以前的旧案,需要调阅以前的卷宗,他着人去调,属官回复调不出来,他自己亲去,卷宗却被盗贼偷走,不翼而飞。已经查得证据确凿的案子,他下令抓人,抓进狱中的却不是岑家子弟,而是市井无赖。他穿着官服自己亲去提人,衙吏却被家丁挡在门外。

  他局促其间,手脚不得伸展,知道在江阴县自己无论如何也办不下这事了,便去找了当时巡查至此、检阅州事的巡按御史,向他状告本州本府包庇之罪,并呈上岑氏一族为害乡里的罪状。

  这个巡按御史便是陈执中。

  陈执中是个八面玲珑的妙人,一面是方明俊这七品芝麻官,一面是岑士瑜这当朝宰辅,让他选一个人得罪,他选择谁自不待言。

  很快,方明俊被以越级言事之罪被重责,送上的材料再也没有返还给他,所告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再没有半点水花。

  当年的考课,陈执中亲自过问,给了他一个末等,原本他三年考满该升一级,因为这一个末等,反被从江阴这个上县贬去下县。

  那时方明俊为此事已经奔走一年有余,每日承受的压力难对人言,还曾被人以性命相威胁过,妻子老母都劝他息事宁人,就这样算了,就是不为她们考虑,也该为膝下这刚离襁褓的一儿一女着想。

  方明俊当时是如何想的,经历了怎样一番痛苦抉择,又是如何下定决心的,已经没人知道了,只有与好友周维岳的来往信件中稍稍透露出过天道维艰之意,寥寥一些文字,到底将他那时的心境在世间留下了一点。

  后来,他被调来现在周维岳所在的通山县做县令,不再主江阴之事。江阴百姓的冤情已经成为过去,似乎和他不再有什么关系了,但他们当路拦车送别他时那一只只攀着他车辕的手和一双双饱含着泪看向他的眼睛,如一只黑色的鸟,始终在他心头盘旋不去,无论醒着还是睡着,他没有一天能够忘记。

  终于,在做了一年通山县令之后,他下定决心,收拾好行囊,雇了一辆马车,踏上了往京城申冤的道路——也是他自己的死路。

  还没有走出湖广,他就在半路上被杀。看上去是土匪杀人越货,抢去的却只有几两薄银和随车带走的一大箱文书。他的随身书吏走脱了,从此不知去向,他的尸体几天后才别人发现,趴伏在车厢中,背上总共中了十二刀。

  知县品级虽小,却也是天子钦任的朝廷命官,被人杀害,自然要严查到底。但土匪杀人越货,原是常事,怪只怪方明俊自己不经请示擅离职守,以县令之尊不带僚属私自出行,在乡间遭人毒手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有一搭没一搭地查了一阵,渐渐没了下文。

  于是方明俊就这样死了,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在朝在野都没几个人知道。

  家人将他的尸体运回,哭了一阵,停灵二十多天不曾下葬,想要等凶手缉拿归案。凶手落网的消息没有等到,却等来一个人,正是周维岳。

  早在一个月以前,方明俊曾给至交周维岳去信,说了自己决心进京的事。周维岳不放心他,便告了假亲来通山,山川阻隔、车马迟迟,今日才到,见到的却是好友业已腐烂的尸骨。

  他让人打开棺材,从里面传出阵阵臭味,白色的蛆虫在肉块之间蠕动、穿行,他伸手进去,在方明俊的身上摸了摸,已经看不见他伤在哪里了,连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也因为腐败而看不清。

  方明俊的妻子私下里同他见面,将方明俊死时穿的那件满布鲜血的里衣拿给他。周维岳接过,就见左边的袖口有方明俊临死前蘸着血写下的四个小字:

  “公道!公道!”

  周维岳浑身一抖,猛地把衣服攥在拳头里面,过了一会儿,慢慢贴到自己胸口上面。

  后来他去到郊外的一处破庙,从一棵树下挖出一个箱子。

  方明俊进京之前,就有所预感,将那一箱公文、卷宗、账册全都手抄了一份,没有放在那在他死后被人翻了个底朝天的家里,而是藏在一个破庙当中,位置只有周维岳一人知道。

  他是那样相信周维岳,相信他在自己死后,能来到通山,翻出这个箱子,把他们好好收管起来,相信他会赡养自己的老母、抚养自己的子女、终有一日还自己一个公道。

  而周维岳也把他的老母、妻子、一儿一女接来自己家中拿自己一份官禄一体供养,正如他所愿。但安顿好他们之后,点起一只火盆,将火烧得旺旺的,在旁边默默站了一阵,随后从箱子里抓起一沓纸,看也没看,一把扬进火里。

  火势大张,火灰四起,金色的火星噼啪飞舞,火舌在一张张纸上飞快舔过,把一个个字变成黑色的灰烬,没了就从此没了,没得一干二净,就和方明俊这人一样。

  消失之后,世上就再不会有了。

  突然,周维岳浑身一震,猛地上前踢翻了火盆,把没烧干净的纸抢出来,挥手乱扑,按灭了上面的火。

  两年后,阴差阳错,他也来到通山县做了县令。

  那些剩余的证据他始终保存着,藏在他的家里。不仅如此,这些年他冷眼旁观,岑士瑜、陈执中、还有当年的那些个知州、知府、布政使如何花花轿子人抬人,交相贿赂着各自升迁,在白骨之上纵情欢宴,他都一一看在眼里、把能记下的暗地里一一记述下来。未必有用,也未必有人相信,但如果这是恨意的话,那他的恨意便可说是刻骨了,一刻也不曾止歇。

  整整七年,他抱着这些或新或旧的纸,无声地蛰伏着、忍耐着、等待着它们终于能见天日的那个时刻——即使他不知道那个时刻是否会到来,也不知道当它到来时自己是否还活在世上。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他这个人微言轻的小小县令,就这样等待着,等待着,在漫漫的时光中独自一人等待着。直到那天——那天李椹为了筹措军粮,从黄州府来到了通山,不知死活地查到了方明俊的事。

  在他到来之前,周维岳就已经听说了陆宁远的事,注意到了这一员从江北而来、初出茅庐的小将,像是冷眼看着这些年的所有人一样也冷冷注视着他。

  但随后,就像暗夜中敲起两块火石,火星忽闪一下、忽闪一下,落在草绒上面,就这样烧着了,在他眼前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听说了陆宁远缺粮的事,知道了他的来历,也就知道了他压根不可能在这里筹措到什么粮饷。可是就在他想这个人已经走投无路,马上就要纵兵劫掠,在他已经做好准备,一旦陆宁远接近就要严闭城门拒之不纳的时候,陆宁远却严禁士卒有半分骚扰百姓之举,士卒稍有害民虐民,立时处死,更又去到各处剿匪安民,所过之处鸡犬不惊,兵马迤逦着,在他的通山县外安然而过。

  听说曾有沿路的百姓看不过去,见陆宁远为自己安定家乡,战士们却吃不饱饭,心中不忍,还有人自己儿子就在军中,听说了关于他的许多消息,自发地挑去粮食给他。

  他们一片好意,原本并不想要以此谋利,陆宁远却坚决不肯白要,定要给他们钱,还曾说下“士卒在野,必须与民无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军纪就要败坏了”这样的话,坚持一一付过银子才让他们离开。

  去送粮的百姓大为感动,回来后便对同乡讲了自己此行经历,一传十十传百,传入了周维岳的耳中,让他在暗无天日的混沌之中,在踽踽独行的长夜里终于看到了第一簇炬火的光。

  已经七年了!

  他心潮汹涌,冲动难抑,可是这箱子里装着他自己的性命与方明俊的性命,或许装着的还有他们二人仅剩的一点希望,装着那么多的年月,他如何能轻易交出?他没有办法,又不敢轻易离开,惹人疑心,只好交待下言辞,让管家往陆宁远处试探。

  这或许是他一生当中最后的一次机会,也是他仅有的一个希望。如果连太子、太子的宠臣也都是同岑士瑜陈执中他们一样的人,那么他拿出这些,也不过是朋党攻讦、权力厮杀的工具而已。

  混沌之中的公道,难道真是公道?他手中的这柄利剑该劈开的,也不该是一个两个人的血肉。与其这样交出,不如让它们就此长眠于这万古长夜,永生永世不见天日,与草木,还有他和方明俊的尸骨同朽。

  隔着一日的路程,他不知道结果如何,只是焦心地等待着,等待着。陆宁远会如何选择?他会在第一次或是第二次试探中答应么?管家再回来时,跟在他身后的到底是不是会有或许是他此生能等到的最后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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