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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_分节阅读_第50节
小说作者:一只小蜗牛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1.32 MB   上传时间:2025-08-01 12:10:20

  刘钦一没受伤,二没大醉,第三更一向很少与他亲近,他说完之后,自己也觉着没有可能。却不料刘钦看了他一阵,竟欣然应允,朝着他抬起了手。

  陆宁远像被什么一砸,忽然感觉腿上没了力气,踩在地上像踩棉花,软软地便往下陷,定一定神,走到刘钦前面,背对着他半蹲着弯了腰,刘钦就伏了上来。

  陆宁远托住他的腿,直身站起,额头猛地滚出一串汗珠,把背挺了一挺。往前走,脚下石头铺出的小径好像在晃,不远处新栽下的树朝他跑来,已落到西边的月亮一时光芒大亮,屋顶好像鼓面,那钩弯月就在上面一次次落下,复又升起,他残疾的左腿使不上力,越走就越往左斜。

  刘钦在他背后问:“你和崔孝先,以前有什么过节么?”

  陆宁远已经知道他会有此问,听他终于说了出来,在满腔不知所措的欣喜当中,生出一半的难过。刘钦的身体温热,但冰冷的试探已经贴在他的背上,如果他答错了话,将会如何?

  “几年前我父被杀,他也从中出力……”他开口,拿出了这一路上已经想好的说辞,“我见了他,有些失态,给你添麻烦了。”

  他不敢看刘钦,幸好此刻也看不到。他那么想让刘钦相信自己,可是为此对他说了假话。说完之后,半晌没听见刘钦的回应,陆宁远背着他又走一阵,几乎一步也迈不出去了,就听刘钦低声道:“原来如此。”搭在他肩上的手臂环了环,右手不经意般,轻轻碰到他的脖颈,就和两年前他刚见到自己的那次一样。

  那时刘钦是怀着怎样的恨,将手按在他脖颈上的?现在呢?

  陆宁远装作没有察觉,却从心里涌起一道苦涩的激流。石径陡然拉得平了,规规矩矩地铺在那里,两侧树木一齐站定,举起满手漆黑的叶片,在风中沙沙地响,月亮落了下去,再不升起,斜挂在屋脊一角,他的那条左腿却还是没有力气,而且泛起疼来。

  就在这时,刘钦替他把夹在衣领上的一片枯叶拿下来,两根手指搓搓,松手落在地上。“我请的大夫明天来府上,你留个时间不要出门,让他给你看看手臂。一个不行,就换下一个,多试几个法子,我总觉着是能治好的。”

第76章

  陆宁远奉朝廷之命平定叛乱,但一直到当年的十二月,都没有能够离京。

  一是朝廷给他划了三千兵马,这些人却一不从邹元瀚原本的平叛军中调拨,二不从京营中出,只从附近两省驻军之中抽调,两省推推拒拒,都不愿多给,皮球踢了一个多月,竟还不足数,还需要重新征丁,一来二去便耽搁了许多时间;二是户部不肯拨足军饷,刘钦亲自催过几次,那边总有些更急着用钱的地方拿来搪塞,再问兵部,也同样拿不出饷银。

  陆宁远出兵,是奉了朝廷的明旨,更是当初刘崇在朝堂上钦定的,各省各部尚且推脱如此,刘钦便知道,为此事再请旨意怕也没用。

  一来国库空虚是确有其事,别处他不知道,但周章身为兵部侍郎,曾在刘钦去找他要钱时给他看过兵部的账,一见之下,实在惊心;二来这其中也不乏刘缵的暗中示意。

  刘钦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刘缵在兵马、钱粮上各设一卡,无非是想尽量多拖延些时间,即便不能把陆宁远出兵这事拖黄,也要尽量让他贻误战机,无功而返。

  在这一个多月近两月的时间当中,听闻邹元瀚那边忽然加紧了攻势,原本一向懒散的官兵突然间三日一小剿、五日一大剿,终日动兵,纵横各省,把包括翟广、扎破天在内的叛军都梳过一遍,大有赶在陆宁远出发之前就彻底平定叛乱的架势。

  但刘钦却并不心急。刘缵势大,眼下他自己还不成什么气候,心急也没什么用,况且他心里清楚,之前邹元瀚迟迟无法平定叛乱,几次让翟广在手中逃脱,固然是存着养寇自重,飞鸟不尽良弓不藏的私心,但他就是当真认真起来,也绝不可能彻底平定翟广之乱。

  这一遭走下来,他已再清楚不过,所谓平叛,只是治标不治本,百姓愁苦思乱,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苛政不废,再如何派兵征剿,也必定徒劳无功,前脚官军刚走,后脚百姓就又会啸聚山林,结寨自保,不止是他,这一点,就是换陆宁远去也是一样。

  别说他二人只是武夫,能措手处不多,就是一省布政使,其实能做主的又有多少?朝廷要巨木营造宫殿,要征集钱粮供给前线军饷,甚至还要填满上下各关节的私囊,他们还能峻拒不成?

  更何况邹元瀚一介庸人,岂知如何安抚百姓?陆宁远若去,战而胜之,宣谕百姓、安置流民,如果说能让东南安稳三个月的话,那换了邹元瀚,怕是连一个月都不会有。因此刘钦只是冷眼旁观,倒不曾为了迟迟无法出兵而心急,反而趁着这个功夫,以重金在京城内外为陆宁远遍访名医,想要把他那条手臂治好。

  可惜收效甚微。无论是宫中的御医还是民间各地广为人所称道的大夫,给他看过之后,都说伤势太重,不可能再恢复,现在能抓能握,只是不能太使力,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刘钦还不大死心,托人向更远的几个省打听。

  这一个多月间,借着崔孝先的人脉,他已渐渐与朝中许多人结识,平日里有所交往,这等小事,倒能借他们几分力。从前他在长安时,年纪太幼,又无忧无虑,不曾想得太深,与许多朝臣虽然相识,但只是平日里打个照面的泛泛之交,两年之后天翻地覆,再交往时便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他通过崔孝先所结识的大多都是北人,一些在朝廷南渡之变中已经失势、或者担心自己即将失势的。并非是他对自己食言,周章提及的南北相争虽不可取,但他想要与刘缵相抗衡,就非得争取这些人不可。

  即便不有意挑起争斗,但他想要在朝堂上自保,只凭一个太子头衔是远远不够的,需得真正有人拱卫才行。幸好他与这些人对彼此各有所求,加上他因有了开府选任官员之权,手里攥着几个不高不低的位置,办起事来倒也算事半功倍。

  后来果然不出刘钦所料,邹元瀚铆足了吃奶的劲,也只是把翟广从山里揪出来打散,就急匆匆向朝廷表功。他只送来报捷的奏表,随信附上的却没有翟广的人头,那时刘钦就知道,他送来的所谓捷报,只是一纸空文而已。

  果然没过几天,翟广还活着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许多地方都打出他的名号。这里面固然有真有假,但有一点确定无疑——叛军不仅没被消灭,反而被邹元瀚越打越多了。

  刘钦听说这个消息,是在与一众北人勋贵子弟的宴会上,自崔允文崔允信兄弟之口得知的。

  消息是自然由崔孝先提供。他在朝中树大根深,耳目灵通,刘钦毕竟刚刚回来,经营日浅,许多事情还需得仰赖旁人,尤其是在京城之外、大江以南,他更是两眼一抹黑,不得不借崔孝先之力。

  崔孝先自从那日停云楼一会后,为着避嫌,这样的宴会就再不亲自出现,只让两个儿子同刘钦交往。刘钦通过他结识的勋贵也大多有样学样,只让族中子弟与刘钦相交,有的时候互通有无。包括刘钦在内,席间多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聚时或是游猎,或是宴饮取乐,并不打眼。

  崔允信把翟广现身的情报告知刘钦时,这一消息还没传回中朝,又或者是一些人已经知道,但一时还没传进宫里。崔允信说完之后,一时满座哄然,就听一人骂道:“日把欻!老邹个瓜皮,换了额,么翟广,怂给他打出来!”

  这人是个老陕,乃是开国元勋之后,因当初本朝太祖龙兴便在关中,其族中世代都引之为荣,即便已经随朝廷到了江南,也不愿说官话,但一席人久居长安,倒是都能听懂。

  他本来还想再说,邻座马上踢他一脚,他反应过来,忙噤了声,就听旁边人打圆场道:“老邹平不了翟广,对咱们正是好事呀。要是翟广真折在他手里,陆将军还有用武之地么?我看是天意要陆将军成此大功。”

  刘钦推举陆宁远出京平叛,是他刚回朝没几天就定下来的事。满座人都知道他的用意,见他对陆宁远十分推崇,虽对此人并不熟识,但当着刘钦的面,却也不吝时不时捧他一把,尊称他一句“陆将军”。

  况且陆宁远是陆元谅之后,而陆元谅乃是当日赫赫有名的北军大将,生就是北人,更又镇守九边重镇多年,一生都没到过江南,在他们眼里,便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陆宁远身为其子,就也被自然而然地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说得正是!”旁边一人附和道:“不过话说回来,真是奇了怪了,就那么几个人,怎么死活就拿不下来?老邹真就那么没有本事么?”

  “哼,兔子拉犁耙,他没这个力呗。不管怎么,总归是好事,来,这杯干了!”

  几个人起哄地一笑,颇为开怀,把杯举起来正要喝,见刘钦没动,迟疑着又放下来。刘钦笑了一笑,也举了杯,“说得对,看来一个月之内,陆靖方就能出京了。嗯,也该是在朝上吹吹风的时候了。”这话一出,原本因为他刚才那短暂的沉默而变得有些紧张的氛围忽地松快了,众人纷纷附和,各自心中会意,一起同饮了这杯酒。

  刘钦搁下杯子,抬眼看去,又是锦帐玳筵,金玉罗绮,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都是这些天惯见了的。此时此刻,距此几百里外,翟广又在做什么呢?眼前满堂膏粱,和他们的父执,在像这般极宴娱心意、清歌痛饮之时,知不知道,漏舟水已漫到了小腿,屋中大火已经舔上房檐?

  他站起来凭栏而望,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香车宝马络绎不绝。他们可会知道,就在不远的地方,星火已落在了秋原之上?

  他吸一口气,收回视线,见满屋的年轻人正面带疑惑和不安地看向自己,到底将心里话忍住了,没有当众说出,想了一想,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彩树转灯珠错落,绣檀回枕玉雕锼。京里繁华,果然不比别处。”说完,对众人点点头示意一番,推开门自己离开了,只留满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刘钦离开之后,马上让人向岑士瑜送上拜帖。

  当初岑鸾轻侮于他,被他砍断两根手指,后来岑士瑜去找刘崇告状,但因为刘钦赶在他的前面,刘崇已经先接受了他的说辞,再见岑士瑜时,不等他开口,就先把他父子痛骂一顿。刘钦则火烧纸马铺,落得做人情,在刘崇面前给岑鸾说了好话,没追究他那句“诛九族”的大逆不道之论,放了岑鸾一马。

  如今该是向岑士瑜讨回这个人情的时候了。

  岑士瑜兼掌户部、工部两部,想要钱粮,朝他伸手最是恰当。先前时机不到,刘钦就没有向他开口,如今邹元瀚眼看着是指望不上了,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刚才席间得了他的暗示,明日早朝时,聪明如崔孝先等人,便会重提让陆宁远出兵支援之事,只要岑士瑜松口,不怕不能成行。

  只要陆宁远带兵离京,无论是不是能毕其功于一役,但不出意外的话,总归能在翟广面前占一胜场,局势定然翻然一变,他必不会再同现在这般处处受制于人。

  一应事情安排妥当,深夜时分他才回府,问起陆宁远,却还没回来,临走时也没说去哪。刘钦在京中已有耳目,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去向倒也不难,当下便招来一人问了几句。

  他问过之后,神情微变,挥手让人离开,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愣了一会儿。旁边,从小照顾他长大,后来随他一起出宫开府的老仆德叔提着灯笼问:“这么晚了,殿下还不回去歇么?”

  “不歇。”刘钦回神,顺势在院中小亭中坐下,“给我拿壶茶来。”

第77章

  此时陆宁远正在刘缵府上。

  邹元瀚平叛不利的消息,刘缵自然要先刘钦一步收到。他知道刘钦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陆宁远出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现在的关键是,陆宁远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就能做得比邹元瀚更好么?

  早在刘钦刚回京,替此人讨来三千平叛军时,刘缵就给邹元瀚发下密令,让他无论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现在都必须以自己的大事为先,尽快解决了翟广。

  前些日子,见邹元瀚始终没有能够依言平定翟广之乱,已经身在四川的徐熙给刘缵写了一封密信,劝他尽量把陆宁远争取到自己身边来,如果不能,就干脆找个机会杀死他,反正他现在位卑人轻,就是当真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人会认真追究。

  对徐熙之计,刘缵一向算不得言听计从。在他看来,徐熙为人放浪,平日里见人总是一张笑脸,但心思之毒辣,实在异于常人,也并不合他心意。

  先前徐熙未同他商量,就私自对刘钦下杀手,而且还一连下手两次,他虽然最后默认了,但其实心中不喜。如今徐熙又建议他杀掉陆宁远,刘缵本能地有些反感。

  在他看来,陆宁远今年二十五六,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年轻人,虽然是名将之子,但也没怎么受过父祖荫蔽,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备,还是副的。

  看他履历,也十分寻常,至今也不过就是在江北打过几仗,还曾出过背叛上官、无故叛逃的事。刘钦推他出来,在刘缵看来,不过是无人可用,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别看刘钦在江北待了两年,但江北那些真正能担事的大将,哪个是他能搬动的?随他南下的人,除去陆宁远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将之外,再就是陆宁远手底下的几个虾兵蟹将,刘钦能倚仗的只有他们而已。徐熙让他争取此人,实在有点小题大做,至于争取不成就害他性命,更是全无必要,毕竟陆宁远又不是周章。

  但刘缵还是尝试一番,如果不成,只当堵徐熙的嘴,也是不让自己的谋士失望,于是让人请陆宁远到府上,没想到陆宁远当真赴约,倒让他有些意外。

  大概在十年前,陆宁远那时候养在宫里,是刘钦的小跟屁虫,刘缵同他倒也认识,只不过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他那时候话很少,站在旁边一声不吭,有时候好半天都发现不了他在,还有就是他是个跛子,走路的模样有些滑稽,但刘缵倒也从没笑过他,除此之外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那天在朝堂上,两人又有过一面之缘,没有说上什么话,这次刘缵在府上见他,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基本确认,这么多年过去,陆宁远只是人长大了一圈,其他一点没变,还和小时候一般话少,腿也还是瘸着,只不过没之前瘸得那么厉害。

  刘缵知道他小时候就和刘钦玩得好,让他倒戈不是什么易事,况且第一次见面,不适合把话说得太深,于是只是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问他了一些在江北作战的事。

  陆宁远倒是有问必答,只是说话时头一直低着,不怎么看他,刘缵看得奇怪,不知他是因为太过于紧张,还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皱了皱眉,随后展开了,颇为亲切地唤他道:“靖方——”

  他刚开了个头,后面的话还没说,却见陆宁远忽地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给砸中似的,在椅子里摇了一摇,然后猛地抬头,两只眼睛好像两支利箭,嗖地向自己射来。

  刘缵一时愣住。

  从见面之后,陆宁远一直都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对自己的问话也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反应,他几乎无法可想,这么一张好像石头上雕了副五官的面孔上,竟能露出这样的神情,更不必提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拿这样的表情瞧着——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陆宁远是什么意思?

  陆宁远忽地收回视线,又埋下头,放在腿上的两手死死攥成拳头。见他这幅模样,刘缵有些犹豫了,不知道原本想说的话是不是该照常吐出。

  等了一阵,见陆宁远没有别的反应,刘缵想了一想,仍是继续道:“我心里有句话,平日里不敢在人前说,以免惹上麻烦。今天你在这里,又没有旁人,我忍了很久,还是不能不一吐为快。”

  他看着垂头不语的陆宁远,然后,就如两年前的刘钦一般,胸有成竹地道:“你父亲是被朝廷冤死的,他从没有对不起朝廷,是朝廷……还有我父皇对不住他。若他还在,江北如何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我只是个闲散王爷,父皇有用着我处,将我暂留在京里,不知哪天他老人家心意一转,我就要收拾东西出外就藩。我人微言轻,不能替你说上两句公道话,但是非曲直,我心里揣着明白,将来但有机会,一定还你、还陆老将军一个公道,你放心就是。”

  他想,如陆宁远这般境遇,心里一定不平,而这些年来,因当初拍板定夺,问罪于陆元谅的乃是当今圣上,想来不会有人敢在陆宁远面前说这样的话。陆宁远听见自己这么说,一定感激非常,只不知他会是个什么样的表现?会不会泪洒当场?

  但让他失望了。他话音落后,陆宁远不曾流涕,不曾哽咽,甚至没有抬头,也没有说一句话,攥紧的双拳反而忽地松开了,肩膀猛地一垮,像是泄了口气。

  刘缵但感自己力道十足的一拳打在棉花上面,对他这反应全然无法理解,知道今天再也聊不出来什么,便打算送客,还没开口,正巧陆宁远低着头自己站起来,对他施了一礼,不是军礼,而是深深一揖,几乎要碰到地上。

  像是有意避开他一样,陆宁远没有抬头,就着这个姿势忽然开口。他声音突然嘶哑得厉害,里面饱蕴了某种刘缵听不懂的情绪,仔细听来甚至发着抖,但说出的话是那么冷硬,甚至决绝——

  他说:“末将只知上有天子,下有储君,不敢过问其他。末将告退。”

  有一瞬间,刘缵脸色猛地沉下来,显出可怕的神情,但马上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之态。他走上前,扶起陆宁远,察觉他的两只手凉得不像活人,被自己碰到之后迅速向后一收,抽了回去。

  他就也放下了手,这一次不曾改色,“也好,天也晚了,我就不多留你了。你去吧。”

  陆宁远抬脚便走,迈出第一步时,猛地向旁边一歪,几乎跌倒,下一刻忙站直了,摇摇晃晃地迈着大步走了。刘缵站在后面,盯着他的背影,脸上神情明晦不定。

  陆宁远让人引着走到大门外,刘缵府上的家丁十分周到,解了车架准备送他,被他摇摇头拒绝了。

  他走在街上,让冷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颤。迎面走来巡街的兵士,说已经宵禁,要查验他的身份。

  他呆了一阵,在士兵起疑、手已经扣在他肩上的时候,才略略回神,从怀里拿出刘钦之前给他的一面小牌子,士兵看过后,对他行了一礼,然后便走了。

  陆宁远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沿着街道慢吞吞往前走去。

  整整十一年,他为臣,刘缵为他矢誓效命的君主。从小父亲便教导他,他也常常勉励自己,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更在心中时刻谨记着从小父亲兄长便教给他的那句“人之忠也,犹鱼之有渊。鱼失水则死,人失忠则凶。故良将守之,志立而扬名。”多少年来,他事君惟谨,直到死的那一刻,自问也不曾稍有违逆。

  也不是没有过君臣相得之时。刘缵目他为股肱良将,他也奉刘缵为明君圣主,敬之重之、忠之爱之。国事蜩螗,刻刻堪忧,刘缵拔擢他于行旅,畀以全权,使他一度曾有机会得骋胸中之志。

  他心里是感激的,这感激甚至难以言表,莫说是尽忠任事,昼夜不怠,就是为他而死——将军死绥,正是其分,他决不犹豫半分。

  可他不该是那样死!

  他不是死在夏人手中,不是死在长安、大同,甚至也没有死在江北,他竟是死在刘缵——他效忠一生的君主刀下!

  难道恢复中原,不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志向么?难道多少次夜半承明,赞画边筹,刘缵都从不曾真正放在心上过么?难道他一心为国,十一年来从不曾有一丝一毫为自家谋,也不能让刘缵看见自己的肝胆么?他有何罪于国家,竟要去死,他死之后,夏人再来,国事又该谁来承担?万里江山,究竟要谁来恢复!

  一直到死前半个月,他都始终不相信刘缵会杀自己。

  他想是自己得罪了崔孝先,刘缵听信了他的谗言,只要他解释清楚,刘缵得知真相,便会将自己放出。

  他想是自己兵权过重,有功高震主之嫌,只要他肯交出兵权,刘缵换人接手大军也好,从宫中派来监军也好,只要能依他的北伐之策而行,哪怕让他当一个前驱之将,他也绝无怨言。

  他想是自己之前上书抗辩时言辞过于激烈,让刘缵动怒,只要他再三致歉,将自己的忠心展露在他面前,刘缵就会平息了怒火,继续让他效命。

  可他在狱中总共上书一十三封,刘缵不曾回复过一个字,一直到他死,刘缵也没有再见他一面。那扇牢门紧紧合着,一日又是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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