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岭外穿黑色正装,里头套了件紫色衬衫,领口扣子也不扣好,露出半截锁骨,脖子上挂着条银链子,配上那总是坏笑着的嘴,打眼一瞧就是标准的纨绔富二代。
“我怎么不能在这?”沈岭笑着走过来,自顾自拿杯子碰了一下陶西右手中的,“只准你逍遥自在?公司里可是我在替你撑着呢,几个月不见不先感谢大哥我,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陶西右嘴角抽了抽,一句干巴巴的谢谢还没说出口,沈岭又自顾自地仰头喝酒,末了还回味无穷地说:“不过算了,你兄弟已经替你偿还了。”
不用说陶西右也知道这“偿还”是什么,他在心里默默对向彭彭说了四五句辛苦。
“哟。”这时沈岭像是才看见陶西右身边的裴鹤京似的,“这不裴总么?久仰大名。”
说罢,沈岭又把酒杯凑过去打算和裴鹤京碰一碰。
岂料裴鹤京只是凉凉地掀起眼皮掠他一眼,完全不给面子。
“啧。”沈岭收回手,不在意地撇撇嘴,调侃道:“果然是坨冰,小右,也是辛苦你了。”
“有空在这里替别人辛苦,不如先管好自己。”裴鹤京冷声道。
离得不远的人已经听见他们的对话,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陶西右忙拉了拉裴鹤京,“好了好了。”
接着他又冲沈岭挤眼睛,“快回去坐着吧你。”
沈岭耸耸肩膀,转身走了。
结果他走是走了,接下来的竞拍环节他又跟裴鹤京杠上了。
这场慈善晚宴的拍卖资金都将全部用于公益项目,以裴家的地位,自然是要身先士卒的。
裴鹤京看上一尊玉质圆雕麒麟,出价八百万,身后有人跟价到九百万,其实这种情况,其他人也就意思意思,只要裴鹤京再出价,大家也就礼貌退出了。
可沈岭倒好,直接出了两千万的价,甚至还挑衅地往陶西右这边挑了挑眉毛。
现场立刻有人低声议论,说这沈家二公子怕是疯了,居然敢和裴鹤京竞争。
陶西右“嘶”了一声,准备劝裴鹤京算了,毕竟这麒麟虽然看起来可爱,但这一下明显价格已经不在合理区间了,还不如等等看看其他的东西。
可裴鹤京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立刻又出到三千万,沈岭不服,又加了五百万,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将这尊麒麟的价格抬到了七千八百万。
陶西右已经无力吐槽这些有钱人了,麻木地坐着,听那一串串的数字跟流水似的。
“八千八百万。”裴鹤京又出价。
这次沈岭抿了抿嘴,倒是没跟了,他冲裴鹤京这边抬抬手,皮笑肉不笑,“裴大善人。”
有人说沈家二公子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趁着裴鹤京车祸过后记忆还未曾恢复给他做局,这次肯定是把人得罪了。
陶西右也不解沈岭好端端的为什么和裴鹤京过不去,不过没等他想明白,裴鹤京似乎没了兴趣,提前离场了。
陶西右跟在他身后,嘴里嘀咕着:“你说你跟他闹什么,那麒麟怎么能值这么多钱,你一会儿回家不会被你爷爷收拾吧?”
“哎哟喂,想想就肉疼。”
裴鹤京停下来,牵起陶西右的手,“等东西到家了你拿去玩儿。”
“我玩个屁我玩!”陶西右吓得够呛,“八千多万的东西,我敢玩吗我?”
裴鹤京倒是不在意,说:“放我们陶总办公桌上去当桌宠。”
本来还想笑骂两句,陶西右扭头却突然发现裴鹤京带着他走的不是来时路,“诶?我们去哪?”
“回家。”裴鹤京说。
五辆车停在一条寂静的路上,小高笔直地站在一旁等着他们,“裴总。”
裴鹤京点点头,拉着陶西右上了最前头的黑车。
“搞什么?”陶西右一上车,察觉到气氛有些紧张,便问:“怎么不坐原来那辆?”
小高笑道:“我们得绕路去趟公司处理点事,为避免张扬,一会儿分成两路,陶先生休息会吧。”
说罢,小高贴心地升起挡板,给后排的两人留出私密空间。
陶西右正想转头跟裴鹤京说话,谁知刚转到一半,后颈就被人掐住,带着些许酒味的吻铺天盖地地砸下来。
“唔——!”陶西右不肯,抬手推,裴鹤京压得他往后倒,哄他,“右右,我头疼。”
陶西右便不挣扎了,抬手摸摸裴鹤京的额头,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有些微微发热,裴鹤京顺势将他的手拉下来十指相扣,更深地吻他。
皮革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陶西右的后背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呼吸交织间,酥 麻感顺着脊椎蜿蜒而上,他眯着眼,看车窗外光影斑驳,在裴鹤京脸上切割出忽明忽暗的棱角。
无论何时何地,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能让他心跳失常。
意识很快就混沌不清了,陶西右高高地扬起脖子,被裴鹤京掌握着,某一刻脑内一阵白光闪过,耳畔轰鸣阵阵。与此同时,似乎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陶西右没来得及分神,裴鹤京的吻又落下。
满天星光璀璨,黑色轿车驶进林荫大道,很快消失不见。
“不见了?!”
裴宁德将手中的烟猛地按进烟灰缸,语气拔高:“什么意思,说清楚!”
裴元一身棕色风衣上还沾着外头的风露,他的头发微微凌乱,脸色有些白,“我们的人确实是跟着他走的,但是过了约定时间却没有出现,再去联系就没了消息。”
“找过没?”裴宁德暗骂一声。
“到处都找遍了,根本就没有人。”裴元一拳砸到沙发靠背上,咬着腮帮,“裴鹤京和沈家二小子看不对眼就先走了,走的不是原先的道,他们绕了路,我们的人跟上去之后就消失了。”
“现场什么痕迹都没有?”裴宁德狠狠拧起眉毛,“监控呢?查没查,活生生的人和车总不可能原地消失。”
“那段路的监控最近刚好在维修。”
裴元说:“我让人去沿路仔细看过,有一截路面有轮胎摩擦痕迹,路边树木也有损伤,应该是发生过碰撞,可是其他的线索就没有了,我也摸不准情况,所以也不敢张扬,就先回来了。”
“裴鹤京呢?”裴宁德眯起眼问。
裴元目露凶光,语句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回去了,安然无恙。”
第53章
晚宴过去三天时间,裴鹤京又记起了一些十来岁时发生的事。
陶西右坐在他旁边,啃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模糊不清地问:“有没有记起来张玉?”
医生过来取下裴鹤京额头上的电极片,他起身拿过一旁的水杯喝水,“记起来一点。”
陶西右不说话了,随着记忆的恢复,裴鹤京总有一天是要记起所有的事的。
“我喜欢在后山吹风,他总不请自来,在我耳边说很多的话。”裴鹤京回忆着说。
“好了,不用说了。”陶西右才不想听这些“珍贵记忆”。
裴鹤京笑了下,捏捏陶西右的脸蛋,“好了,不生气。”
“爸,您先别气。”
客厅里,裴宁德一脸愁容地对裴瑄说:“要不,我再试试吧……只是你也知道,和S湾的合作一直是鹤京接洽的,对方的负责人是个小年轻,倔得很,不是鹤京他压根不理会。这项目一直压着不动,亏的钱跟流水似的,而且对方本就是我们打开S湾的第一道门,这生意要是拖黄了,以后怕是……”
裴瑄摩擦着手指,垂眸思考,现阶段他是不想让裴鹤京常出去的,他记忆不全,这种时候多出去一次就多一分危险。
“爸。”裴宁德仔细观察着裴瑄的脸色,轻声道:“让小元跟着应该没事,再说上次慈善晚宴,不也是平平安安的没出什么茬子吗?”
走出主宅,一阵凉风吹来,裴宁德立在原地抽出一支烟咬住,早就等在外头的裴元赶紧过来给他点火。
“爸,里头怎么说?”
“上车。”
两父子上了车,司机随即启动车辆离开。
“看样子不是老爷子。”两缕烟从鼻孔里冒出来,裴宁德将窗户开了一半,低声道:“他同意了,如果是他的话,绝不可能让那小子再出门。”
“那会是谁?”裴元皱起眉头,这几天他们几乎查了个底朝天,可是安排去的司机和车真就凭空消失了,除了路面留下的痕迹,再没有一丝影子。
“会不会是裴鹤京记忆已经……”
“可能性很小。”裴宁德说:“我们的人从出事就盯着了,他到现在也就想起十来岁的事。”
“那会是谁?”裴元烦躁地砸了下车窗,“他妈的,现在我们把柄被人捏在手里,烫手得很啊爸!”
裴家旁支繁杂,现在敌人在暗,也不知道那司机能不能守得住嘴……
“管他是谁,到现在还没捅到老爷子跟前,要么司机没交代,要么对方就是想和我们谈条件。”
裴宁德将烟头丢出窗外,食指指背在鼻下来回搓了搓,语气低沉,带着一股阴毒,“不管哪种情况,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先做事,后面要是爆出来了再想办法应对,我们没时间了,机不可失。”
裴元眼神也跟着冷了冷,点头没有再多说。
这次会面定在一个地址很隐蔽的私人会所,距离有些远,所以陶西右一早就被叫起来准备。也不知道裴瑄怎么想的,反正裴鹤京现在做什么都要他守着,跟个充电宝似的。
这次他们跟裴元一起,陶西右早起就不好的脸色更臭了。
“看见这个笑面虎就烦。”
“不看他。”裴鹤京带着他上车,“看我。”
陶西右勉强看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侧过头对着车窗,“你有什么好看的,不也两个鼻孔一张嘴。”
裴鹤京握着他的手,轻笑一声,抬起来在他手背上落下一个轻吻。
失忆了的裴鹤京还是挺不一样的,会花言巧语,也喜欢做这些亲密举动,陶西右睫毛静静垂着,没收回手。
车辆平稳行驶着,半小时后驶入一条蜿蜒的路,也不知是不是没睡足,陶西右刚开始还能玩玩手机,渐渐的眼皮越来越重,跟坠了十斤重的秤砣似的。
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挤出一点生理性泪水,陶西右想抬手擦一擦,却惊恐地发现怎么都抬不起手了。
前排司机还认真地开着车,陶西右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用尽全力偏了偏头,却见裴鹤京早已经睡过去,头朝着自己的方向偏垂着。
来不及有任何的想法,陶西右眼前一黑就彻底睡了过去。
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不知过了多久,陶西右突然听见一声猪叫,接着他感觉自己被人丢到了地上,额角砸在地板上咚地一声响,但奇怪的是居然没有痛觉。
陶西右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眼睛勉强睁开一丝丝的缝儿,他确实是脸侧着卧趴在地上的,浑身没有知觉,视线也不太清晰。只大概能看见他们是在一个挺宽阔昏暗的空间里,他斜下方是侧躺着还昏迷的裴鹤京,而在他们对面,五六个陌生男人正整围着裴元。
刚才不是猪叫,是裴元的痛呼。
陶西右看见那几个站着的男人手里拎着铁棍,而裴元狼狈坐在地上,两手向前撑着地,上半身摇摇欲坠。
他的左腿正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向后撇着,那个角度,只能是骨头全部断了。不止如此,他的额头上的鲜血跟水龙头似的正往下淌,看起来触目惊心。
裴元挨了几下,眼神已经乱颤了,没挺住几秒就向前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完蛋,陶西右心瞬间沉入湖底,妈的他们好像被绑了,第一个醒来的裴元就是第一个被撕票的……
“先歇会儿的。”那群人中一个穿黄色外套的男人说,“大家抽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