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许是真的太累了，又或是X的那声“晚安”真的起到了什么作用，这一晚季温瑜睡得格外沉。

　　沉到第二天早上他直接睡过了两遍的闹铃，被隔壁床的陪床推醒。

　　“醒醒，该收拾病房了，一会儿护士来检查卫生了。”

　　护士来检查，折叠床就都要收起来了。

　　男生揉着眼睛应了一声，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把折叠床收好塞进柜子里。

　　护士检查完卫生离开，季温瑜抽空跑到楼下去买了早饭。吃完早饭刚好医生查房，主治医生过来检查了朱虹这几天的用药，开了验血单。他扶着妈妈去一楼抽了血，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张叔来病房接替他，季温瑜背上电脑回酒店休息。

　　在酒店洗了个澡，他抱着笔记本在大床上坐下，点开青禾。

　　X给他留了消息。

　　昨天他发过去的文档，X在每道题下面都加了内容和批注。内容图片的部分都是他模型跑出来的结果，文字的部分则是以干条的方式列的，并没有过多展开。批注里密密麻麻的都是相关材料，有从课本的扫描截图，也有网上找来的相关论文。X没有完全替他答题，却帮他准备好了所有答题需要查的资料。模型的结果都已经整理好了，他只需要对照批注里的参考资料，按照理解扩充文字的部分，便可以交给陈望一份完整的答卷。

　　心脏紧缩，季温瑜有些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去查看批注落下的时间。从凌晨十二点半开始，一直到上午十点多。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样，X整理了个通宵。

　　其实如果是X自己来写完几道题的答案，有了他模型的结果，也许用不了多久。但那人却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将所有参考资料捧到他的面前，让他最终仍旧算是自己完成了题目的作答，并且学到了陈望想让他了解的知识。

　　好像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方式对待过他。

　　X似乎看透了他内心深处所有的顾虑，选取了这种既能够帮助到他、又不会影响这份答卷的所属权的办法。

　　心里原本肆意生长的荒芜在一瞬间被瓢泼大雨浸透，生长出微小的嫩芽。

　　季温瑜认真一条条翻阅X的批注，把五道题的回答一一完善。

　　午饭随便点了个外卖，他对着电脑草草吃完。就这样忙到了傍晚时分，他总算完成了陈望交给他的作业。

　　不想再多纠结，男生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笔误后，在邮箱里按下了发送键。

　　这一切做完后，他躺在床上迅速补了个觉，换了身衣服折返回医院。

　　上午血象的结果出了，指标整体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解释说症状之所以没完全恢复，是因为朱虹的身体虚弱，回京市再慢慢休养就好。如果明早不再低烧的话，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压在心头的两块巨石同时被搬离，季温瑜感觉到久违的轻松。

　　晚上张叔离开，病房熄灯，朱虹洗漱完睡下，他站在病区走廊的尽头，等夜里的最后一瓶吊水。

　　今晚多加了一件衣服，窗外吹进来的风不再透着冷意。

　　和X的对话框，停在对方发过来的文件。白天的时候他刚开始是没想好该怎么回，后来就是不小心忘记。他接收文件，对面是看得到的。在X看来，他大概是白嫖完就跑，都没有留下一句感谢。

　　拇指悬在半空，季温瑜迟疑片刻，编辑信息。

　　【鱼仔：今天没打卡吗？】

　　按下发送键，他点进X的主页。

　　两个小时前，X发了背单词任务完成截图的公开笔记，只是没有再单独发给他。

　　为什么不发给他了呢？X不会真的以为他跑路了吧。

　　男生想了想，又返回对话界面。

　　【鱼仔：我把作业交了，明天应该就有空回来打卡了】

　　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他就可以和妈妈踏上返回京市的行程。从青城回京市的高铁不少，不年不节，余下的座位也很多。不需要提前买票，他打算等明天办完出院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再订车票。

　　顺着半开的悬窗，男生望向无边的夜色。

　　来医院的第一天晚上，他打热水路过这里，外面漆黑一片，看着甚至有点瘆人。

　　但今晚，他忽然觉得寂静的夜色不知何时多了一抹温柔，就连风声都变得安静。

　　掌心传来震动，几分钟后，X回了消息过来。

　　【X：忙完了？】

　　是问陈望的题目吗？他总觉得，X问的好像不只是这个。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并没有向对方提起妈妈住院的事。

　　【鱼仔：嗯，差不多。这次多谢了。】

　　本想接一句“过几天请你吃饭”，但这话他好像已经说过一次，再说一遍，难免有画饼嫌疑。

　　等回京市再说吧。妈妈回京市还要休养，不知道他有没有空去约X见面。

　　爸爸明天一早的飞机，来青城和他们一起回京市去。但家里的生意不能一直没有人照顾，季志明回京市顶多待上一两天，不能陪朱虹太久。

　　要不就让妈妈在学校附近住？季温瑜依稀记得，荆大附近家里是有套房子在的，就是不确定有没有托管租出去。等明天他问问季志明，不行的话就现租一个。这样他每天可以从食堂给妈妈打饭回去，没课的时候也能在家照顾妈妈。

　　他以为X会问几句那几道题的情况，但对方却并没有多问。

　　不过也好，作业一交，他也没精力再去想。

　　这几天在医院，虽然碎片化的时间很多，季温瑜却没怎么玩手机。此刻得了几分空闲，他把几天下来没回的纷乱的消息全都一口气回了，又把朋友圈刷了个遍。群聊没力气看了，不过应该也没人找他。他打了个哈欠，渐渐生出几分困意，青禾又蹦出来消息。

　　【X：青禾新上线的功能，试试么】

　　男生刚想问他说的是什么功能，X发来一首歌。

　　季温瑜戴上耳机点进去，发现界面弹出来一个“一起听”的选项。

　　他按了下去。

　　-

　　X发过来的歌，和他的昵称同名。

　　季温瑜并没有听过。

　　耳机里的男声嗓音柔和，中间的副歌掺杂了几句闽南语。

　　伴奏的吉他声仿佛潺潺流水。倦意更盛，男生就地蹲下，靠在墙角。

　　他忽然听到X的声音，穿插在温柔的曲调里。

　　“有听过吗？”

　　季温瑜摇头，半晌才意识到对面看不到。

　　青禾的“一起听”功能，可以实现和对面实时语音。

　　他按下语音开关，语调懒散：“没有。”

　　“困了？”X一下便听出他的困倦。

　　季温瑜“嗯”了一声。

　　“那睡吧。”X说道。

　　男生舔了舔唇：“一会儿。”

　　他和X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关掉实时语音。

　　“我需要你需要你需要你陪伴我

　　好想要你想要你想要你陪着我”

　　歌词的这两句不是闽南语，清晰直白的传进男生的耳朵里。

　　和X一起听这个，会不会或多或少有点暧昧了？

　　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某种看管感情的开关，季温瑜猛的警觉。

　　可他舍不得退出去。

　　“10床，打吊瓶了。”护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男生慌乱的按掉实时语音，把耳机的音量调到最低：“来了！”

　　连着打了几天的吊瓶，朱虹的左手肿了换右手，现在右手也肿了，只好换回左手。

　　“疼吗？”季温瑜轻轻捏捏妈妈的手。

　　女人温柔的摇头。

　　护士关灯离开，男生在保温杯里添水，插吸管送到妈妈的嘴边。

　　朱虹喝了一口：“躺下睡吧，吊瓶还要很久。”

　　夜里每次吊瓶都要将近两个小时，她怕儿子熬不住。

　　季温瑜拎起老式热水壶：“我去打点水就回来睡。”

　　回到空无一人的走廊，男生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按大耳机里的音量。

　　婉转的曲调仍旧在耳机里流淌，说不出原因的，他松了一口气。

　　X还在，他没有走。

　　季温瑜试探着重新打开实时语音。

　　“还在吗？”

　　他小声问道。

　　“在。”X很快回应，主动分享给他自己在做什么，“在洗漱。”

　　季温瑜不自觉弯了弯唇角，一颗心像是塞满了蜜糖，连空气都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我在......打水，回去就睡了。”

　　“嗯。”X忽然道，“今天我打卡了，咱们组的积分还是第一。”

　　季温瑜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方才发给那人的消息。

　　X在回应他的消息。

　　X回应了他的每一条消息。

　　每一个问题，每一个困惑，说出口的，或是没说出口的。

　　感谢的话男生原本再擅长不过，却总是在那人面前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