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受神明力量扰动,系统传送功能定位不稳定,请稍后……」
罗笙乐:“……”
她估计了一下进度条的推进速度,大概过去两秒钟,才能从“22%”挪动到“23%”。
这代表着,等到传送完毕,至少需要一百五十多秒。
如果这只是电脑游戏的下载速度,那罗笙乐还会宽容地赞叹一声迅速;
但在这生死关头,副本世界已然岌岌可危、濒临崩溃,她只会在心里怒骂系统不靠谱!
她难掩惊惶地抬眼,望向四处,只见现在整个世界都被数不清的、扭曲的黑线覆盖,连居民楼应该也早已消失,只剩下102室仍然幸存——这大概是李婆婆有意支撑这间房间的结果。
但尽管有李婆婆的帮助,罗笙乐仍然能看到墙壁在抖动,像是一张被风吹动的纸片,并逐渐变得轻而薄。
她已经可以透过这层纸糊的墙壁,看到外界有滴着粘液的黑线在四周徘徊,像是一条条觅食的长虫子,时而拍打到墙上,引起墙壁更加剧烈的颤抖。
情况危机,罗笙乐语速飞快地回答:“系统定位不稳定,还需要近三分钟。”
“三分钟,”李婆婆浑浊的双眼望向天外,似乎正在思索什么,自言自语道,“应该足够了……”
“奉主之命,我会在你彻底离开之前,为你提供庇护。”
……
万千圈文字构成的黑线舞动,咒噩之父疯狂地从副本里抽出自己的分意识和力量。
哪怕祂好不容易构筑的“牢笼副本”、“半个神国”因此面临崩塌,祂也不管不顾,一心逃往其余世界。
祂要另找一个足够遥远,远离“命运”视野范围的世界……
‘不,还不够!’
部分黑线晃了晃,末端长出一张张充满锯齿的小口,它们尖叫道,‘还要换一个维度!’
‘第三属于【命运】,第六属于【厄运】,绝对不能去……’
‘那,第四维度呢?灾厄主宰会愿意接纳我吗?’
能做出生吞那么多己方信徒和奴仆这种事,咒噩之父的精神状态本就堪忧。
而现在,祂更是处于“命运”无孔不入施加的高压高危的精神压力下,言辞逐渐颠倒混乱,显出异常神经兮兮的一面。
于是黑线的飞舞更加凌乱,它们在小世界的穹顶之上展开庞大的身姿,做出无规则、不规律的蜎飞蠕动,洒出附着在肢体上的污秽粘液,足以让不幸见到这些线条的生命体陷入癫狂。
而每一滴污秽的粘液,都带着恐怖的诅咒,它们随机飞向各个方向,或许也将在某一刻,随机降落在某些世界上,带来神明亲自咒下的灾难、疫病、死亡……
“真像是一群可怜的,发了疯的蚯蚓啊。”
就在咒噩之父全身跨出世界屏障的瞬间,一道含着戏谑笑意的感叹悠然响起。
咒噩之父停滞一瞬,随即拼命向后退去。
祂骤然意识到不对劲,恍然大悟真正的致命陷阱恐怕就潜伏在世界屏障之外,所以本能地想要逃脱危险的来源!
但已经晚了。
许多纤细的小蛇缠绕住漫天飞舞的“黑线”,群蛇身姿优雅,慢条斯理地顺着黑线蜿蜒攀爬、环绕,仿佛这不是一场斗争,而是一次温柔的相拥。
唯有亲身感受的咒噩之父才知道,这个拥抱是多么冰冷。
蛇鳞在祂的肢体上簌簌游走,令祂感到自身恍若正在沉入一潭深不见底的潭水——
幽冷的,窒息的,致命的。
如同昭示咒噩之父命运终点的拥抱。
群蛇在祂耳畔嘶嘶吐信,温和低语:“为什么要逃呢?不是谋求命运权柄么?”
“现在,我不正是如你的意愿,赴约而来吗?”
第78章
如果请神秘界知名美食鉴赏家——易逢初先生来评价, 那祂会锐评:
蛾神薄脆,烤肉滋味,一口咬下来蛾翅簌簌开裂, 有点像烤肉味的薯片;
而咒噩之父口感劲道,味道微甜,构成黑色长线条的诅咒符文在口腔里逐个拆解,爆裂时带着爆珠感,像是黑糖珍珠味的软糖条。
当然,咒噩之父毕竟还没完全咽气, 苟延残喘之下,祂也偶尔会支棱一下,凝聚出几个堪称祂毕生能力巅峰的强力诅咒。
这些诅咒在巨蛇身上蔓延, 熏黑几枚银光闪亮的鳞片, 像是一滴墨水滴落在白纸上, 不仅刺眼难看,还隐隐有向四周扩散的趋势。
但这段时间内, 易逢初多次试验过自己的能力, 对命运和时间两个领域的认识和掌控都更上一层楼。
祂愈发熟练地交替使用两个权柄,很快就把身上扩散的诅咒清理干净。
咒噩之父只有不完整的“诅咒”, 而易逢初猜测, 自己也许同时拥有“命运”和“时间”, 所以咒噩本就不是祂的对手。
这家伙也只敢偷偷躲在暗处,让信徒念诵一下夸大后的祈祷词, 满足一下内心的幻想了。
‘啊——’
万千黑色“蠕虫”不断扭动,发出痛苦的哀嚎。
这也是咒噩之父与蛾神的另一个区别:祂们两个, 一个更比一个聒噪。
易逢初不满地吐了一下蛇信,尾巴不耐烦地拍打几下, 又拍死一大片咒噩之父的黑线。
于是咒噩之父终于安静了。
祂意识到哀嚎是无用的,开始斟酌语句,忍着剧痛开口求饶:
‘求、求您不要把我全部吃掉……我可以把诅咒权柄献给您!’
‘我还可以成为您的从神……不!仆役,做卑微的仆役也可以!’
‘只恳求您给我一个,活下来侍奉您的机会……’
群蛇顿了顿,它们面面相觑,“嘶嘶”声连成一片,似乎正在做旁人无法理解的内部交流。
这让咒噩之父猛然心生出求生的希望。
祂一面做出完全臣服、求饶的模样,一面思索着是否能够抓住“命运”思考的空隙,寻找逃离的机会……
易逢初本体的巨蛇压低身形,如同一座巍峨的山脉般向猎物压下来,投下一片阴影。
“其实,你更想拖延时间逃跑吧。”祂冷不丁地说,一语戳中咒噩之父的心思。
咒噩之父一惊。
祂正绞尽脑汁,还欲狡辩,却听“命运”道:
“在你身上,我可以看见几条未来的走向。”
“你开口求饶之前,你有两条命运轨迹,一条是死亡,另一条是做我的仆人。”
咒噩之父意识到什么,通体黑线僵硬住,一动也不敢动。
冰冷的竖瞳紧盯着祂,易逢初缓缓道:“可是在你开口之后,忽然就多了一条轨迹——”
“呵,”巨蛇轻笑一声,“逃跑。”
咒噩之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
祂又能怎样反驳自己命运的变化?
要是咒噩之父有人身,有人类那样的沁汗功能,那祂此刻必然已经汗流浃背了。
而环绕祂的蛇群还在继续嘶嘶低鸣,巨蛇一边绕着祂游走,像是在圈画出狩猎的区域,一边语气含笑,饶有兴致地追问:
“让我看看,你会想逃往哪里?”
“哦,在逃出生天的可能性里,你有一半的可能性会前往生命之树的第二维度,还有一半可能前往第七维度。”
“听起来真是美好的未来,是不是?”
易逢初带着恶趣味,使劲往咒噩之父的心灵弱点上戳:“只可惜,你成功逃离的可能性,本就只有小到可怜的0.8%……”
顿了顿,祂又慢悠悠地念道:“0.8%、0.7%、0.6%……”
“——归零。”
咔嚓咔嚓咔嚓……
在蛇群蜂拥而上的啃食声中,易逢初难得没有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猎杀中。
或许是一旦吃饱喝足,便偶尔会生发一些无伤大雅的哲学思考,祂盯着分身口下咒噩之父痛苦扭动的黑线,忽然想到:
其实无论是成群翩飞的人面蛾神,还是咒噩之父这样蠕动铁线虫似的诅咒文字链——
有关人类的常识都告诉易逢初,正常人应该是无法接受生吞这些活物的。
似乎很少有人类能够接受活物在口腔里活动、挣扎的触感。
而后被嚼碎的活物碎片,将在短时间内维持着神经活性,它们可能做出本能的弹射、抽搐等反射反应,再顺着食道滑进胃部,彻底融入身体的一部分。
甚至无需“食物”挣扎,来自人类自身潜意识里的抗拒意识,就会让喉部肌肉止不住地痉挛、挤压,将食物吐出来。
易逢初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种潜意识——
这该被称为“人类的本性”,还是“文明的烙印”?
祂不太理解,为什么人类能够忍受食欲,把到嘴的猎物吐出来呢?
易逢初就从来没有感受过诸如此类的,人类皆有的共识。
似乎比起“人性”,祂本性中的“兽性”总是更胜一筹,顽固地挤占了祂的本能。
这造成祂无法完全了解人类,而人类更加无法理解祂。
就像易逢初小时候,他一度对家门前那棵柿子树下的昆虫很感兴趣,他会很耐心地蹲在树根前,看着蚂蚁、蚯蚓、独角仙等各色昆虫来来往往,一观察就是一整天。
有时遇到雨天,他甚至会打着一把伞蹲在地上,旁观一团团蚯蚓从土地下钻出来喘息,柔软的环节身体扭作一团。
直到母亲下班回家,看了一眼地上的蚯蚓,笑眯眯地问他:“我们小易居然对昆虫感兴趣吗?”
“长大后想做昆虫学家吗?嗯,让我想想……明天妈妈正好放假,想不想去隔壁B市的昆虫展览馆看一看?”
当时,蹲在柿子树前的黑发男孩沉默半晌,漆黑的眼瞳像是深不可知的海底,令人看不透他的情绪。良久,他慢吞吞地说:“为什么,要展览昆虫?”
易眉山拉起孩子的手,虽然小易逢初不会像其余孩子一样疯玩,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回来,但她还是像平常的母亲那般,替他拍了拍衣服上可能沾有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