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小罗惊恐地睁大双眼,拒绝的话却卡在嗓子里,无法直接说出。
这种怪物千方百计要让她吞下的、来源不明的肉类,自然是万万不能吃的,但偏偏“妈妈”似乎深知她的软肋,用好孩子的规则迫使她不得拒绝。
毕竟,帖子里提到的在家第一条规则,就是:在家要当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必须听“妈妈”的话,包括——
不能浪费食物。
小罗眼看着艳红的肉块在她眼前不断放大,红得似要滴出鲜血,腥臭的味道即将扑到鼻尖……
【滋滋滋……】
就在这时,小罗脑海中再度响起断断续续的神谕。
祂似乎轻笑了一声,从容地提醒道:【好好想想,你听母亲的话,那你母亲听谁的话?】
祂的声音就像一片洁白的羽毛,轻飘飘、晃悠悠地落下,几乎能让人想象到祂是如何悠闲地俯瞰着人间,时而漫不经心地点拨几下,轻轻搅动凡人命运的走向。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小罗的错觉,她发觉这位神祇面对孩子的时候,态度似乎更加温和耐心了。
母亲,母亲听——
这个问题在头脑里焦急地滚过一遍,千钧一发之际,小罗急中生智,大声叫道:“把肉给爸爸吃吧!”
此话一出,“妈妈”给小罗捡肉的动作顿住了,“爸爸”的视线也看向她。
同时被两个怪物紧紧盯着,小罗轻轻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语速飞快地解释:“爸爸每天这么晚回家,工作太辛苦了……今天我在学校里吃太饱了,没什么胃口,不如让爸爸多吃点肉吧。”
经过疑似命运之主的存在提点,小罗很快就想通了解决策略。
根据两个怪物之间的相处模式,可以判断出“爸爸”的等阶或实力或许在“妈妈”之上,至少表面上看,后者几乎对前者言听计从,不曾违背。
所以,目前小罗唯一能够反抗“妈妈”指令的方法,只有引入“爸爸”这个角色的存在。
“……”
“妈妈”沉默一会儿,在这期间,小罗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闷响。
她尝试的应对方法是否可行呢?
她……她能成功躲过一劫吗?
小罗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终于,一阵恍若空气凝滞的沉默后,“妈妈”筷子伸出的方向拐了一个弯,艳红的肋骨肉便掉进它丈夫的碗里。
它赞同地点点头,夸赞小罗一声:“真懂事,不愧是妈妈的女儿。”
小罗脸上的微笑顿时变得真挚了许多。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获得了“妈妈”的嘉奖和肯定,只是因为她明白:混过了这段风波,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新的风浪拍打向她了。
晚餐时间的危机,就此解除。
餐后,小罗遗憾地看着两碗不明物都被吃了个干干净净,连一撮灰都没有给她剩下,于是思考过后,她小心地打听道:“爸爸、妈妈,今天老师课上说,很多人都会有自己的信仰——那我们家信神吗?”
“信啊。”
“妈妈”缓缓点头,向来温和的语气中,染上一些更加热烈的虔诚,“我们所有人都信仰伟大的咒噩之父。在现在和过去,祂是诅咒与噩难的源头;而在未来,祂也注定会成为命运的主人。”
“宝贝乖乖听话,以后就不仅是妈妈的好女儿,也会成为祂的孩子……”
从“妈妈”的喃喃声中,小罗敏锐地捕捉到命运这个关键词,心神微动。
可是就她所知,掌控命运的神祇可另有其神——还是一位大概率对她态度还算和善的神明。
已知,一方是这些诡异怪物所簇拥的邪神,另一方,却是曾经为她提供庇护的保护神……
孰轻孰重,小罗几乎都不用思考,就坚定地站在了命运之主这边。
所谓的咒噩之父,必然是卑劣可怕、半夜吓小孩的邪神!
小罗默默握紧拳头,如此想。
“那妈妈,”她继续问,“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们家供奉神明呢?”
——这个咒噩之父神不神的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想要得到供奉给祂的祭品,用以沟通、召唤另一位神明。
小罗当然也想过,能不能弄到一点“爸妈”的头发或者血液,但仔细想想就作罢了。
要是真从怪物头上拔毛,那她真的就离死不远了!
“不是每一位信徒都有资格直接供奉祂的,这整栋楼里,只有住在一楼的李婆婆家里供奉着神龛。”
或许是觉得小罗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妈妈”毫无防备地透露出这些消息,它还在末尾不加掩饰地深深叹气,仿佛在遗憾于自己没有供奉的资格。
李婆婆……
回想起那双红布鞋,还有那道在黑暗中沉默的背影,小罗不禁瑟缩一下,但旋即又坚定下来。
目前为止,只要她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或者触发到某些死亡规则,那她的生活都还算安全。
甚至在她彻底失去求生意识、遗忘任务和系统,真心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小学生的那几天,小罗仍然依靠幸运和本能活了下来。
那么,只要小心翼翼维持着乖孩子的人设,礼貌地接触李婆婆,想办法弄到一点祭品……
应该危险不大吧?
第64章
“……而在未来, 祂也注定会成为命运的主人……”
“妈妈”的声音透过手机扩音器,清晰地在房间里响起,随后恢复安静。
易逢初沉默片刻, 蓦地冷笑一声。
哪怕他至今还没真正明白自己是什么,哪怕他目前还无法像其余真神一样彻底掌控领域,但当他听到咒噩之父暗地里宣传的篡权发言,他心里仍然腾起了一团难以熄灭的怒火。
那是一种类似于,所有物被觊觎和侵占的深深冒犯感。
而易逢初感到不爽的时候,就忍不住想找找别人的不痛快——尤其是与咒噩之父关系密切的冒牌“罗笙乐”。
此刻, “罗笙乐”正焦虑地在隔壁来回踱步,心如死灰。
它曾经和布莱斯打过交道,知道一旦记忆里出现了他的痕迹, 就相当于半永久性地被他锚定。
在过去它还是咒噩使徒的巅峰状态时, 它还能用自己的力量抹消掉这种锚定标记, 但如今它已经连自保都成问题,在布莱斯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这也是“罗笙乐”寸步不离地待在公寓楼里, 甚至没有尝试过逃跑的原因。
——因为它清楚地知道,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之下,连逃跑和反抗都是没有意义的。
无论它逃到哪里, 只要布莱斯愿意, 他就能如同疯长的灰色荆棘一般, 源源不断地扎根在它的记忆里,抽条、生长、瞬间来到它面前。
更何况, 布莱斯背后还有那一位新生的“命运”……
即便有办法躲避布莱斯,可命运永远无处不在, 它又能如何逃离?
就在“罗笙乐”捶胸顿足,感叹自己实在是太不幸运的时候, 它再度感到一阵来源于意识深处的痒意,仿佛有指甲轻轻刮擦过它的大脑,有什么东西簌簌着苏醒了。
一回生二回熟,“罗笙乐”立即回顾过往,看到它记忆中的布莱斯再度拥有了独立的意识,血红的眼眸微弯,温和地望向它。
“……使徒阁下,您找我,是又有什么事吗?”
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态度近乎谄媚地问道。
“赞美伟大的命运,”布莱斯仍然一开口就是典型的虔诚信徒开场白,然后以一种平静却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我主希望你能把有关咒噩之父,以及你这些年被软禁在副本里的所有事情,尽数告知。”
“好、好的……”
“罗笙乐”面上维持着假笑,眉头却情不自禁地蹙了起来,眼眸中闪过难以掩藏的惊惧。
在咒噩之父手下的两千年,堪称是它一生中最漫长的两亿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虽然它现在已经暂时逃脱祂,它心里依旧残留着难以忘怀的畏惧和憎恶……让它被迫回忆所有细节,并一五一十地叙述出来,这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布莱斯看出它笑容背后的苦瓜脸,心里却轻快了许多。
呵呵,他不高兴,原·敌对势力的家伙更别想高兴!
组织一会儿语言,“罗笙乐”语气沉重地开口:
“咒噩之父……我怀疑祂疯了。”
“虽然祂一直不是多么光辉仁慈的神祇,但这些年里,祂尤其不掩饰自身的无耻和暴虐……”
“罗笙乐”本体,也是由普通智慧生物攀升上来的神性生物。
很不幸,由于它生来就属于诅咒领域,在它刚刚在八阶之初获得神性、能够称得上是半神的时候,它就被掌控诅咒领域的咒噩之父盯上了。
在诸神之中,咒噩之父不仅是最年轻的那一批新神,还算是实力最弱的那一批。
考虑到祂根本无法完全掌控“诅咒”,甚至祂的力量都是偷窃自厄运女神,咒噩之父在神性生物之中的风评并不佳。
与其给这位随时可能陨落的伪神打工,绝大多数神性生物更倾向于投靠完整的真神势力。
所以彼时,咒噩之父正是手下无人可用的时候,而“罗笙乐”很不幸地走进了祂的视线。
“诸神在上!我本来是想投靠‘厄运’‘死亡’等真神的!这哪个不比咒噩之父更有前途?”
“尤其是那段时间,祂的眷族咒言蠕虫刚刚被您的老师灭族,一个连自己眷族都无力庇护的伪神,这能有什么投靠的价值?”
提到这里,“罗笙乐”愤愤不平,语调不自觉地扬高:“结果祂仗着是我的同领域上位者,一天天在我耳畔呓语念叨,洗脑和诅咒并施……最终我还是不得不屈服,为祂效劳。”
“本来吧,在祂手里就是事多、资源少,但也不是不能勉强混个日子,直到近几百年……”
“罗笙乐”忽地顿了顿,它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过去。
“近几百年,祂好像愈发疯狂了——祂开始无理由地杀死祂的所有仆役、眷属、信徒。”
吞食仆从乃至亲子这种事,放到其余神明身上也并不罕见,但这一切都建立在祂们的地位无可撼动的基础上。
而放在咒噩之父身上,祂本就势单力薄、外忧内患,现在还开始自断助力……
这只会让人联想到濒死前最后的疯狂。
祂就如同一个末路狂徒,在满盘皆输前不管不顾地押下全部赌注,在死亡和胜利之间二择一。
“于是,我和我的一位前辈——即先后两代咒噩使徒,就被一起关押进了一个副本。”
“那个副本被命名为‘旧相册’,内部的一切场景和规则,都会根据外来者的记忆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