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昀伸手圈着他,目光往床上看去,动作很轻地拍拍他背,“我知道。”
姜宁声音哽咽,他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眼泪。
才三个月大,这么小,连话都不会说,怎么就要遭这么大的罪呢。
“我……”姜宁抓着卫长昀的胳膊,“我好像还没准备好,做一个父亲。”
过去三个月,他经常出入揽月楼,还待到夜里才回家。
幼安还这么小,是离不开人的时候,他竟然能这么心大,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自以为安排好了一切,实际上什么都没做好。
卫长昀皱起眉,握住他肩膀,强迫他抬起头,“姜宁,你如果还不算是一个好父亲,那我更不是。”
姜宁眼圈红彤彤的,“我——”
“幼安体弱不是你的错,更不是我们谁的错,能来到这世上,你已经为他做了太多,有的事却不是你能做的。”
卫长昀认真地一字一句道:“宁宁,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姜宁盯着他,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忽地道:“长昀,你是不是——”
他想说,你是不是因为早产的事,一直对孩子都有芥蒂。
但姜宁知道卫长昀不会,过去三个月里,卫长昀和他一样疼爱孩子,尤其是还未搬家那一阵,连乳娘都没有,夜里孩子醒了,多半都是卫长昀在照顾。
那一阵子大理寺本也忙碌,白日里不能休息,夜里又要照顾孩子和他,卫长昀整个人都累瘦了一圈。
“我……”姜宁抿紧唇,看着他的眼神变得难过,忽地抱住他,“对不起,我是昏头了,我没有那么想过。”
姜宁眼泪往下掉,埋在他颈侧,“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着急了。”
卫长昀搂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
哪能不知道姜宁的意思,怎么可能在这件事上误会他。
是,当初姜宁早产,他的确吓坏了。
从孩子出生到确定姜宁没事,那期间他几乎没有精力和余力分神去照顾孩子。
可确定姜宁平安后,他怎么可能会对他们的孩子有任何芥蒂。
“……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姜宁低声问,不确定道:“我刚才摸他额头那么烫,可他连喊难受都不会。”
卫长昀偏过头亲在他额角,安抚道:“不会有事的。”
姜宁眼角挂着泪痕,看了看卫长昀,而后扭头看向安静躺着的孩子。
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
天色将明,一夜未合眼的姜宁和卫长昀又给幼安擦了一遍身子。
半个时辰前摸着降了些的体温,这会儿好像又烧起来了。
姜宁拿着帕子,这一夜来来回回的,不太能分得清楚,“我怎么摸着又烧起来了?”
正在拧帕子的卫长昀皱起眉,擦干手走到床边,低头靠近,用脸颊试了试。
才刚挨到额头,眉头皱得更紧,“我去请陈大夫过来。”
姜宁倏然攥紧手,连卫长昀急匆匆出去都顾不上,心直接掉进了数九天的大雪里。
才退了没一会儿的温度,又烧起来了。
姜宁咬着牙,继续给他擦身体,眼圈瞬间又红了。
“大夫,后半夜孩子的烧是退了些,但这会儿又烧起来,摸着和昨晚一样。”
“小儿高热,要是持续不退热,多半是体内燥热,加上有炎症出现,才会如此反复。”
“可是要用要了?这么一直烧下去不行。”
“待我看过后,我才能对症下药,而且剂量一定不能多,我要仔细配,否则小公子怕是受不住。”
说话声从门外由远至近,很快两个人就走进屋内。
姜宁立即让开位置,“陈大夫,拜托你了。”
陈大夫向他点头,坐下后握住幼安的手腕,又倾身检查他眼睛、鼻唇,确定了症状后,才松开手。
“小公子的情况,不用要不行了。”陈大夫回到桌旁,打开药箱翻找片刻,拿出一小个纸包。
“这是我去年晾晒药草时专门做的药包,出门时方便携带,这一包大人兑水都会发困、昏沉,小公子——”
“劳烦寺正大人去打一壶开水来,我自己来兑。”
“我这就去拿水。”卫长昀一听陈大夫要自己调配,顿时松了口气,“灶上热水一直都烧着的。”
“那更好。”陈大夫翻过杯子,先涮了一遍才往里放药。
卫长昀走到门口,才刚拉开门,差点跟朱红迎面撞上。
朱红昨晚上也没怎么睡,一直留意着这屋的动静,等一大早看见卫长昀去请大夫,心里更不安了。
“怎么样了?孩子没事吧。”
“天没亮那会儿好些,但现在又烧起来了。”
“我进去看看,还能搭把手帮忙照顾。”
“灶上的水是您烧的?”
“不是,是周庚早上去酒楼前就烧的水。”
卫长昀侧身让朱红进屋,说了两句,便立即去灶上打热水。
等卫长昀再回到房间,把热水交给陈大夫,几个人便看着陈大夫谨慎、仔细地配药。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陈大夫终于把药配好,立即把药粉倒进杯子里,再用温水兑开。
光是闻着,就一股苦味。
喂药的事情还得姜宁和卫长昀来,朱红和陈大夫只在一边照顾着,防止一会儿孩子不喝药,胡乱挣扎。
姜宁拿了把小勺子,舀了一点,才刚够打湿勺子,便往孩子嘴边送。
“宝宝,喝药了好不好?”
孩子烧得迷迷糊糊的,哪哪都不舒服,还说不了话,只能哭。
治病的药苦、身上烧得难受,大人都觉得苦,别说三个月大的小孩。
“哇哇、哇——!”
才尝到一点药,反复烧了一夜的孩子,倏然大哭起来。
第255章
做父母的,最听不得小孩哭。
姜宁捏着勺子,手控制不住地抖,没办法喂药。
卫长昀抱着小孩,看姜宁这样,先让他停,两人换了个位置,让姜宁抱着他来喂。
药是喂进去了,小孩也哭得面色通红,可怜巴巴的抽噎。
朱红和春娘在一边看了叹气,偷着抹眼泪。
小桃得看着卫家兄妹俩,怕他们进房间过了病气,又怕手上没轻没重闹到孩子。
家里其他人不知道能怎么帮忙,只好烧香祈福,盼着孩子能快点好,无病无灾长大。
每天温水擦身退热,再加上用药,还是折腾了三天才终于退热。
期间顾苗一家来看过,聂丛文、李平峥和齐时信都来了趟,拿了不少东西。
看姜宁和卫长昀少有的憔悴,只能安慰。
门被推开,卫长昀携着一身寒意进门,取下披风后,又拍了拍身上,才往里屋走。
官帽被拿下,随手放在桌上。
卫长昀放轻脚步,从一旁挂架拿了件外衫,走到姜宁身后,弯腰给他披上。
抬眼看向幼安,折腾了一圈瘦了不少,今早才退热,难得能睡踏实。
他眼神柔软了许多,伸手去拉被子,用手指轻轻碰了下孩子脸颊。
可算是平安度过,再不退热,还不知要把人折腾成什么样。
“唔。”姜宁轻哼一声,缓慢地撑起胳膊,“你回来了?”
“怎么趴在床边,不到床上睡?”卫长昀伸手接住滑下来的衣服,放到一边,“下午还好吗?”
姜宁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唔了声,“好多了,能吃下东西,而且没再苦恼,就是没什么精神。”
才病好,没什么精神也正常。
卫长昀摸了摸他后脑,指腹蹭过发梢,“晚饭是不是没吃多少?”
姜宁往他身上靠,“吃了,但没什么胃口。”
“正好我从衙署回来也还没吃,陪我再吃一点。”卫长昀看向床上,“幼安一时半刻应当不会醒。”
“……”
姜宁忍不住笑了声,仰起头看他,“想劝我多吃一点就直接说,怎么还拐弯抹角的。”
卫长昀跟着他一起笑,“既然被你看穿,那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姜宁把手搭在卫长昀摊开的手心,被他握住后,整个人被拉着站起来。
孩子病后吃饱喝足,这会儿睡得正香。
忙了好几天的两人确定他不会醒,轻手轻脚跟做贼一样溜出房间,朝着厨房去。
路过厨房旁的厢房时,随卫长昀一起回来的陆拙,正好开门撞见,看到两个人影一溜烟过去,还以为花了眼,站在门口发怔,诧异看去。
等厨房的灯被点亮,才确定自己没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