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昀面色沉着,不见慌张,不卑不亢道:“名和利,还有入仕的机会。”
赵珏眼里诧异一闪而过,不可置否道:“是这样。”
“待到明天殿试放榜,你就是京城里处处炙手可热的人,巴结你的、讨好你的、拉拢你的,无数人都会寻上门去。”
“不过……”
赵珏顿了下,“福祸相依,也有人想要把你拉下来,或是踩到脚底。”
卫长昀并未立即接话,迎上赵珏的眼神,不躲不避,思忖片刻后才开口。
“是非公正,自有律法判断,若有幸能入朝为官,为朝廷、百姓和天下尽一份力,长昀义不容辞,定当竭尽所能。”
他一番话,说得诚恳、真切。
不自傲、不自轻,更不会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姜宁站在一旁,并不言语,然而面上和眼里,都在为卫长昀骄傲。
尽管卫长昀所学大半与他无关,可姜宁总觉得这两年里,他在卫长昀的求学生涯,并非毫无作用。
哪能不骄傲呢。
“难怪翰林院几位学士,还有朝中太傅,都对你的文章夸赞有加。”
赵珏失笑,“你今日所言,本宫记下了,希望明日过后,你在朝为官时,时刻都能想起今日所言。”
他的话一说完,姜宁和卫长昀诧异对视一眼,随后露出不解。
赵珏摇了摇扇子,看向姜宁,“这位是姜老板吧?听闻你做得一手好生意,祝你日后在京城里也有一席之地。”
突然被点名,姜宁惶然,连忙道:“多谢殿下好意,草民不敢当,只不过是图一家温饱罢了。”
“二位今日来,是本宫怠慢了,不妨在此处吃过晚饭再回家。”赵珏起身,身边侍卫便寸步不离跟上。
“本宫尚有要事在身,便不作陪了。”
姜宁和卫长昀再度低下头,向赵珏行礼,微弯着腰把人送出去。
等人一走,雅院便安静下来。
姜宁直腰抬头,往外看去,已经不见赵珏一行人的身影,只有院子外太白楼的小厮还在。
“你说,他大费周章地把我们叫过来,还这么隐蔽,可能会暴露,就为了说这么几句话?”
姜宁一头雾水,忍不住问:“是在试探你吗?”
卫长昀听到外面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大概是送饭菜过来的。
拉着姜宁走到一边坐下,“嗯。”
那几句话全是试探,不是为了试探他是否可以招揽,而是试探他会不会被别人招揽。
“所以他其实不一定要让你为他所用,只是不想你站在他的对立面。”
姜宁恍然大悟,细想下来,也明白了,“他这样倒是聪明,先和你见了一面,往后也不用你,可对方也不敢用你了啊。”
私下见面,谁知道谈了些什么。
一面之词又不可尽信,要在麾下办事,可要信得过的人。
卫长昀瞥了眼院子外,“他原本也未打算拉拢我,我一介乡野布衣出身,虽可为了往上爬费尽心思,可一家老小的性命皆系在我身上,我犯不着那么多。”
“再有可用之处,或是才华,也不如做个庸碌之辈。”
姜宁啧了声,只觉得朝堂之事,一般人还真不如不去搅混水,做个庸碌之辈,能守住眼下都已不错。
-
从太白楼回到住处,已是亥时一刻。
姜宁又困又累,回到家里,眼睛几乎都要闭上,全靠卫长昀扶着,才勉强洗漱完,钻进被子里。
卫长昀进房间时,姜宁还睁着眼睛在等他。
“怎么不先睡?”卫长昀掀开薄被,往姜宁身上拉了拉,“虽是初夏,夜里却还有凉意,尤其是在水边。”
姜宁往他怀里靠去,比以往还要粘人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子的缘故,总之夜里挨着才觉得踏实。
“我是在想,明日要是传旨的人来,我要跟你一块起吗?”姜宁闭着眼说话,“天才亮就放榜,要是进士及第,那——”
不知道大清早多少人来。
姜宁一想就头疼,觉得不如关门睡觉来得好。
“明日阿阮会早些过来,估计谢蕴也会一起。”卫长昀轻轻给他揉着腰,“传胪是有些早了。”
姜宁掀起眼看了看他,觉得自己近来都变得瞻前顾后起来。
卫长昀发现他心思,“怎么了?”
“长昀。”姜宁瞥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想起了往后的日子,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不管你日后在朝中如何,我都会跟你站在一边。”
经历今日这么一遭,姜宁算是想开了。
事事都要算计到万无一失,大罗神仙都有出差错的时候,养出好些个天庭反骨仔。
他们是人,要这么行事一是必定行不通,二是太累。
反倒不如随心所致,先按着心意来,好歹最初是符合自己所想的。
卫长昀微怔,而后反应过来,“我明白的。”
“不论什么事,不要瞒着我就好。”姜宁望着他,认真说道。
“好。”卫长昀答应。
姜宁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睡觉。”
管他什么朝堂风云诡谲,大不了被削去官职,回家种地。
老房还在那儿,地也在,总归是饿不死。
第187章
四月十五,天色尚未全白。
一列礼部侍官,手持锣鼓、漆盘,从街口拐入巷子,锣鼓喧天,惊得四周邻里纷纷来看。
卫长昀醒得早,先把阿阮和谢蕴迎进家,才给他们添了热水,便听到了动静。
正喝水的俩人一愣,齐齐抬头看着卫长昀。
卫长昀难得愣了好一会儿,只听声音越来越近,不自觉握紧了手,提着茶壶迟迟不放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蕴,猛地把杯子放下,“傻站着做什么,阿阮你快去开门,我去叫宁哥儿起来,这事可不能错过,没第二回。”
回过神的阿如飞快去门口,把门打开,还顺道把边上的东西顺了顺。
什么箩筐、凳子,还有晾晒的豆子、菜干。
门打开后,外面的声音更为明显。
姜宁被谢蕴薅起来时,迷迷瞪瞪的,甚至走出房间都还未彻底清醒过来。
习惯地用手背揉揉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卫长昀闻声看去,走到他面前,替他理了一下头发,“应当是礼部传胪的人来了。”
姜宁打了个哈欠,“礼部传胪,为——”
才说了几个字,眼神倏然睁大,“殿试成绩出来了?”
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都不是微微亮了,是刚从乌漆嘛黑到泛灰白。
“嗯。”卫长昀才应了一声,便被门外的声音压了过去。
“卫郎君可是住这里,哎,中了、中了!”
“进士及第,一甲有名!”
“恭喜恭喜!”
传胪还未到,门外已经挤了一群人,全是闻讯赶来的。
姜宁看了一眼卫长昀,而后握住他的手,笑着道:“恭喜啊,卫郎君。”
卫长昀心中一松,失笑,“同喜。”
这般对话,在他们之间出现过无数次,却好似不腻。
毕竟能说出恭喜、同喜,对他们而言,一定是极好的事。
“黔州士子,卫长昀,御前钦点,元安十九年一甲三名,特赐雀翎一支、红袍一身。”
一甲第三名,便是探花。
姜宁和卫长昀默契地看向对方,心道探花也好,能得一甲,便是好的了。
传胪的侍官敲响锣声,为首的人捧着漆盘走进院子,上面还有一本批册,是当今天子御批。
卫长昀上前一步,向侍官行礼,方才伸手接过。
“有劳大人。”
“小卫大人,这就收拾一番,随我们入宫吧,这可是大喜的事,今日打马游街、琼林佳宴,可是一等一的风光事。”
“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换上衣服。”
卫长昀拿着漆盘回房间换衣服,姜宁留在院中,朝侍官颔首示意,而后想到什么,也回了房。
谢蕴看他俩进去,示意阿阮给侍官倒茶。
姜宁进门时,卫长昀正好在解衣服,他径直走到柜子旁,拉出匣子,把备好的喜钱拿出来。
“还好早有准备,还备了不少,喜钱虽不多,沾沾喜气也好。”
卫长昀嗯了声,飞快道:“今日我怕是赶不回来,要是回来得晚,便差人跟你说一声,你别等到太晚。”
姜宁拿着喜钱往外走,“知道了,你那琼林宴,可不是什么轻松场合,你当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