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叶祈安皱眉。
闻折表情也有些担心,问:“他那情况不住院治疗会出问题吗?”
叶祈安点头,考虑到闻折也算半个大夫了,没什么往深里隐瞒的必要了,诚实道:“会。”
闻折倏地扭头看叶祈安,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他已经存在肝转移的状况了,肿瘤负荷很高,不做干预的话生存期不会超过半年。”叶祈安一顿,又补充道,“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去问黄茵更合适,毕竟她才是问诊的大夫,知道的信息一定比我具体和准确。”
闻折却像是没有把叶祈安的话听进去,整个人都有些懵和无措,似乎还在消化患者会死亡这个消息。
他当然知道人都会死,也知道病人的生存期更加短暂,但是知道归知道,真正有开启了死亡倒计时的患者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似是注意到闻折表情不对,叶祈安试探地垂眸看了几眼,难得放轻了嗓音关怀了一句:“还好吗?”
闻折回神,抬眸撞上了叶祈安的眸子,在捕捉到叶祈安眸中的关心后倏地一愣,连忙道:“没事没事,走了个神。”
闻言,叶祈安揣摩地看了闻折半响。
怕被叶祈安看出来,闻折拼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摆出了一副无谓轻松的面孔对着叶祈安。
叶祈安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没再深究。
有了这一遭,闻折没来由地对叶祈安对了几分信任,没忍住开口问道:“叶老师,你神外的怎么对消化内的知识也这么了解?”
就听他说了两句而已,就能判断出个七七八八来?
叶祈安轻讽地哼笑一声,道:“你大学难道没有学过内科学,外科学,病理学,诊断学......”
被唤醒丑恶记忆的闻折惊恐地抬手制止,颤抖道:“别说了别说了,我怕了。”
恶魔叶祈安这才轻飘飘地闭上了嘴。
闻折却还止不住地回忆着背书的噩梦,“我靠,尤其是内科学那本书,比我的命都长,我要是揣着那本书上街碰上歹徒,歹徒哪怕奋力一刺,也只能刺到呼吸系统那一章。”
叶祈安:“......”
还能记住厚度也可以吧。
比第一次见面那回的“骨折的定义”好点。
“正好你提到了,不然我还真忘了。”叶祈安本欲结束话题,但听闻折提起学习之事,立马又想起了先前闻折吐槽的看文献的事,“你先前去算过命?”
闻折一噎,谨慎地点了下头。
“算命的说你写不出文章?”
闻折又虚弱地点了下头。
“不好意思,我不信命。”叶祈安冷笑了一声,“我前几天发给你的文献赶紧看了,周五开会汇报进度。”
闻折:“......”
他好像听不懂中文了。
什么时候?
周五?
“行了,你走吧。”叶祈安把事处理完了就开始赶人了。
还没从噩耗中回过神的闻折一头雾水地挠头:“?走哪儿?”
不是说送他回去吗?
“你要穿着这衣服回去吗?”叶祈安隔着空气点了一下闻折的白大褂,“细菌培养皿。”
闻折低头一看,然后尴尬地咳了一声,连忙俯身去按自己科室的楼层,道:“我换完衣服就来。”
叶祈安抬了抬下巴表示听见了。
也没留在原地干等闻折,把闻折送走后叶祈安又回头看了眼自己屁股后边了另外两个尾巴,顿了一下后道:“我要去看个病人,你俩......”
封今和许觅清对视了一眼,封今耸肩道:“我和你一块去。”
许觅清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叶祈安见状也没反对,在到达目标楼层后就先一步踏了出去,封今也漫不经心地跟了上去,却也没去打扰叶祈安工作。
许觅清纠结地看了眼封今,小声道:“舅......封......”
琢磨了半天许觅清也没找到个合适的称呼。
封今瞥了许觅清一眼,道:“你跟着闻折叫就行。”
有了阶梯下,许觅清从善如流地点头喊了句舅舅,然后才友善地问道:“咱要找个地方坐会儿吗?叶老师应该没这么快。”
封今道:“你坐吧,我站着就行。”
见长辈不坐,许觅清也没那么没心没肺地坐下,老老实实地陪着封今一起站着。
“你和闻折是大学同学?”
琢磨着闲着也是闲着,干站着不说话也尴尬,封今主动找了个话题。
许觅清有些惊讶地飞快瞥了眼封今,点头道:“嗯,是的。”
“你俩怎么在一起的?”封今问出口的瞬间就开始反思起自己了。
不对。
感觉好像他认识了叶祈安之后就变得八卦了。
不是打探傅斯的恋爱进度就是关心闻折的恋爱情况。
这还是清心寡欲的他吗?
许觅清倒是完全没察觉到封今内心的纠结,见长辈问了就乖巧地回答,权当未来正式见家长的彩排了。
“我们是室友,一开始我看他挺不爽的,他气性很大,而且有种藏得很深却切实存在的傲气在。”一开始许觅清还搞不懂他在傲些什么,后来真知道了闻折的家庭情况后才发现人家是真有傲的资本在。
“不过他也是蛮不会照顾自己的,估计也是第一次住校,连床都不会铺,说真的,我其实不想帮的,但是看他铺的就差把自己包进床单里了,我属实是......看得很难受......”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毕竟是室友,许觅清又是个心眼好加耳根子软的人,几次三番下来就和闻折关系越来越近,熟悉之后闻折也慢慢地剥开了那层带着刺的皮,把柔软的内里坦然地暴露在了许觅清面前。
封今听了一会儿,然后侧目看了眼给自己说感动了的许觅清,一时间有些沉默。
果然是年轻人啊......
他和叶祈安还是比较适合夕阳红的类型。
他是绝对干不出给人讲述爱情故事还讲哭了的事的。
见许觅清抬眼试图观察他的反应,封今立刻调整好了表情,犀利评价道:“你和他谈恋爱属于是支教了,他应该把和你谈的这段写进他简历的受教育史。”
感觉这教育要比封明给的有效一点。
起码把闻折调得像个人了。
许觅清:“......”
这嘴真是。
和叶祈安有的一拼。
“闻折他对我也很好的。”许觅清试图在对象舅舅面前拯救一下对象的形象,情真意切道,“我每次过生日他都攒钱给我送礼物。”
封今唔了一声。
许觅清:“?”
封今环胸感慨道:“真是好久没有听见攒钱这个词了。”
许觅清:“......”
差点被气笑,许觅清松开了“试图谋杀有钱人”的拳头,抵在鼻尖掩盖了一下他抽搐的嘴角。
能不能不要虐待穷人?
另一边的叶祈安对此一无所知,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恰好撞见了舒琳的父母。
看见叶祈安,舒父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眼病房里的舒琳,然后才勉强对叶祈安笑了笑,问:“叶大夫,来看琳琳的吗?”
叶祈安小幅度地颔了下首,目光顺着门打开的空隙往里看,将病房里的景象全部纳入了眼底。
舒琳要比刚住院的时候更枯瘦一些,但是面上却很浮肿,头发也大片大片地脱落,右颞部的头皮上几乎已经没有头发存在了,被一块纱布包着,纱布下还在往外渗着黄色的组织液。
这是放疗的影响,无法避免。
叶祈安心里已有预料。
“她还好吗?”叶祈安问舒父。
舒父有些勉强地叹气,苦闷道:“我们也不懂,但是看她......实在是难受,像刀刮似的,我,我真的恨不得替她受罪。”
“她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受得了自己变成这个样子。”舒父摇了摇头,似是无奈,又似是像叶祈安求证似的道,“但是大夫说这是典型的后遗症,没办法的。”
叶祈安又回头看了眼舒琳,心下也有些不忍,但还是出于专业角度冲舒父道:“是的,这个确实没办法避免。”
如愿得到了答案,但是舒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整个人都佝偻了下来,讷讷道:“好,好。”
“那她吃饭的时候呕吐也是正常的吗?”舒父又紧张地询问叶祈安,伸手比划了一下。
可能是第一次面诊的就是叶祈安,加上叶祈安足够专业和负责,舒父对叶祈安的信任度极高,潜意识地更想得到叶祈安的回答。
叶祈安对患者及家属也都很包容,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都会尽责地一一回复,完全不会不耐烦。
“是的,放疗会影响到脑干弧束核,呕吐是正常的。”
眼瞅着舒父过分的担忧放疗的效果和后遗症,叶祈安耐着性子将可能存在的所有情况都详细地给舒父讲了一遍。
舒父似懂非懂地讷讷点头,正要说话的时候就见舒母带着舒兮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看见叶祈安,舒母下意识地问道:“叶大夫,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吗?”
舒母憔悴了很多,像是看见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眼睛倏地变亮,略带祈求地看着叶祈安,渴望着能从叶祈安嘴里听见一句有办法救舒琳的话。
见叶祈安抿唇,舒父细心地伸手揽过了妻子,替叶祈安回答道:“叶医生就是来看看琳琳。”
舒母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蜷了蜷手后侧首冲舒父的耳朵低语了几句。
舒父似是怔住了,木楞地呆在原地,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舒兮还牵着舒母的手,止不住地抬头偷看叶祈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后,没忍住晃了晃舒母的胳膊,道:“妈妈,我口渴。”
舒母怔怔地看向舒兮,又犹豫地看了眼还在愣神的丈夫。